“呀……不行,这里不行,”柴雨图又张口哭叫,“换别的地方捏吧,彭少爷!这里一捏就疼得厉害!”
彭时问:“这里呢,这里能捏吗?”
柴雨图颤颤巍巍地应了声:“能,请继续捏这里吧。”
何当归一阵哑然,原来,不是彭时在强迫柴雨图吗?原来,这也是一对两情相悦的幽会男女,只是柴小姐天生柔弱,干什么都哭,才让自己产生了误解。呼,好险,差一点就搅了人家的好事,一口气得罪两个人,柴雨图还罢了,彭时手中可还攥着自己的小辫子呢,若是扰了他会美人,保不齐他就会下绊子使坏陷害自己。
耳边传来柴雨图似痛似悦的呻吟声,何当归一边悄悄回身撤退,一边心中嘀咕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呢?
柴雨图在罗府住了八个月,而彭时在此期间似乎只来过扬州两次,最近一次是上个月,还被孙湄娘和罗白琼的温柔丝给缠住了,差点儿就出不了罗府门,要不是彭时坚决不收罗白琼,明言当妾都不要,死活都不要,否则他非得给罗东府做个女婿不可。莫非彼时,他就已经恋上了柴雨图,所以对欺负柴雨图的罗白琼痛恨之极?
没错,青儿口中的故事里,常有类似的三角情节,一定是这样没错。细想起来,这二人也算般配,郎才女貌,一刚一柔,只是柴雨图乃庶出,加上被家族所抛弃,恐怕不够格做彭时的正室。而且怎么看都是个软包,嫁去京城那等繁华地,希望不会像初入罗府时那么惨,希望彭时能负起责任,不是图一时新鲜,过后无情……
“啪嗒!”
何当归正给那二人幽情的结局下着评语,脚下不意间踩到一叶干枯焦脆的植物,踩出了一小点声响来。她心上一缩,不知如何是好,可耳边的女声还在呻吟不止,并未受丝毫影响,于是心道,彭时的内力在自己之下,耳力也非绝顶高手之列,说不定没听到吧……听到有异声又如何?人家正忙得不亦乐乎,只要不探脑袋到假山后头去,路过几只猫猫狗狗的,人家才不屑理会你呢。
这样想着,她闷头憋气疾奔,方奔出了十几步,就一头扎进了一堵高墙中,被弹回来倒退两三步。意识到那堵“墙”定然是彭时无疑,虽然耳边仍然传来假山后面的呻吟声,令她感觉怪异到了极点,可猜到彭时大概听到声音就追出来,不知他的衣物是否穿齐整了。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她急忙背转过身去,一时急慌,连眼睛都半眯上了。
“何当归?!是你!”彭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浓浓不悦,“你在干嘛?”
“……”看来她实在太低估了自己的辨识度,穿着丫鬟服又戴着两层面纱,以为足够隐蔽了,可对方竟搭眼就认出自己来,仿佛自己脑门儿上刻着名字。
何当归睁开眼睛,彭时就在眼前,一身洗蓝的长衫直裰,发束朱红唐巾簪冠,头缠两道暗棕攒珠抹额,腰系一条九股紫红攒线搭,足蹬白帮皂底靴。细长的斜飞眉,上挑的桃花眼,眼瞳仿似上好墨玉,孤傲冷漠的光经年未变,高挺的鼻梁又为今年十八的他又增添两分英气,下颌紧紧绷拉着,昭示这下巴的主人心情并不愉悦。
何当归心道,如今的彭时,真是长成个大男人了呢,好像比她家孟瑄还高一些,板起脸来比孟瑄更吓唬人一些,不过他干嘛冲自己横眉立目?自己的处理方式很对好吧,听到他二人在幽会,就立刻化成云彩飘走了,有点小动静也在允许范围内,要想不被打扰,他们压根儿就不该选在屋外幽会,自己碰见了还觉得很晦气呢。
话说回来,这彭时一听见声音就跑出来拦住自己,他是什么时候穿上衣服的?还穿得如此整齐,一丝不挂,唔,一丝不苟,人模狗样……
此时,那位柴小姐的呻吟声仍不绝如缕,回音袅袅。这一回,何当归被彻底搞糊涂了,这究竟是什么情况?难道假山后不止一位彭少爷?如今都已被外人撞到了,脸皮最薄的柴小姐怎么还好意思“嗯嗯啊啊”地叫个不停……
见何当归闭口不言,袖手垂头,而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乌溜溜的眼珠子灵活地动来动去,不知在想些什么。彭时立一立眉毛,脸上的寒意又加重两分,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地问:“三妹妹,你在这里干嘛?”
“不干嘛。”何当归暗暗撇嘴,不就是撞破你们的奸情了么,用得着挑明了说得太直白吗?彼此心照不宣就完了么。
“你……”彭时冷冽的目光越过他的鼻梁,直直打在她的脸上,“我今日中午去找你,你为何不肯见我?别告诉我你在睡觉,我听到你没在睡觉。”
何当归的眼睛立时就睁圆了,脱口而出:“你听见什么了?”
“嗯?”彭时不解,“我听见你没睡觉呀。”他狐疑地扫视她两眼,又问,“你干嘛跑?干嘛躲我?又干嘛打扮成这副样子?”一看上去就不像要去干好事,若非他对那双秋水妙目太过太过熟悉,单只看一个背影,或许会将她当成罗府丫鬟呢。
干嘛干嘛干嘛干嘛!何当归听得耳晕,翻一个白眼发问:“大表兄找我什么事?这会儿我有工夫听了。”
彭时默然一刻,忽而冷笑出声:“经年未见,你的架子比从前更大了,你乐意听了,我还不乐意说了呢。若非二弟托我跑这趟,我当真连罗东府的门都不愿跨进来,每个人都跟从前一样讨厌。”他好心来给她报信,还带了礼物登门,她却关在屋里唱歌,听得他在院外立着,连扇窗子都不开,真是无礼之极。二弟买她的账,自己可不吃她这一套,拽什么。
何当归哑然一笑,冲着假山方向扬扬下巴,清泠泠地笑问:“柴表姐呢?她肯定是罗府中唯一不让你觉得讨厌的人吧?”她倒觉得彭时那一对高高在上的鼻孔很惹人厌,原来,讨厌常常都是相互的呢。
谁知彭时却说:“她也很讨厌,而且很麻烦,既然你来了,那你就去帮她吧,我不奉陪了。”说完竟然转身就走,几步就走出很远,眼看一拐弯儿就没有人影了。
嗯?
被抛在后面的何当归又愣住了,那假山后的柴雨图还在不停叫唤呢,他这就不管不问地走掉了?他还让自己帮柴雨图?自己怎么可能帮到她?!
“喂,彭时!”何当归出声呼唤他的背影,那背影停了一下,她连忙问,“你究竟找我何事?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就说清楚了罢,我轻易没有闲空,下次再见就难了。”她本不想端这么高的架子,可是每次见到彭时总来气,想到他手中握着的她的把柄,她心里就更不舒服了。对于这个家伙,她总是本着能不见就不见的原则,每次他一来罗府,她总是用尽办法回避。
彭时半侧过身子,咬着左后槽牙冷笑道:“我要说的事,对我不过是芝麻小事,对你却是一件天大的大事,本来要讲给你听,可现在见三妹妹花容月貌,更胜两年前的青涩少女,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三妹妹你与众不同的清颜美貌。于是,我又转念一想,那个地方,想必是最适合你呆的,根本不用我和二弟假好心来通风报信,因此,那件‘芝麻小事’……我就吞回肚里,自己留着了。反正或早或晚,你总会知道的。”说完,又是回身欲走的架势。
何当归听得稀里糊涂,可也听出彭时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好事,还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想到他从京城来,带来的消息必然跟京城中的人和事有关,她脑中立刻就蹦出“段晓楼”三个字来,于是几步追上去,口气放软点,追着彭时的背影说:“大表兄你是大人物,长孙殿下的伴读,何必跟我们这闺中女子计较短长?我许久未见你,一时难免陌生,你不会真的这么小气吧?快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跟段晓楼有关系吗?
彭时顿住脚步,偏头问身后人:“告诉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还要好处?好处么……何当归抚一下面纱的带扣,浅笑盈盈道:“我帮你保密,你跟柴表姐的事,我绝不会同外人讲起的。”他一直故作深沉,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吧。
“柴雨图?”彭时剑眉打结,诧异道,“我跟她有什么事!”
听着犹在远处假山之后犹在呻吟闷哼的少女轻音,何当归着实暗汗了一下,这样都不算有事,那怎样才叫有事。
“呜啊——”只听假山方向又传来柴小姐的哭叫声,“救命!救命啊!”
何当归未动,彭时也未动,两人用目光做着交流,如是三刻,何当归疑惑地问道:“你的心上人在叫,你都不去看看吗,大表兄?”
☆、第325章 市侩的贵公子
更新时间:2013…11…14
彭时立刻明白,何当归一定是误会了他同柴雨图的关系,于是昂头哼道:“我今天是第二次见她,我跟她不熟,我的心上人更加不是她。”
何当归继续误会着,惑然问:“你同柴表姐不熟?好吧……我明白了。”逢场作戏么,彭时这个人渣,恶棍,淫贼。
彭时瞪眼,她明白什么了?顿一顿,他问:“你给我什么好处?我同你讲了那件事?”
何当归连转两圈眼轮,许久未见,彭时怎么变得这么市侩了,张口闭口地要好处,他一个金玉满堂高官新贵之家的大公子,能从自己这开铺子卖药的小商人手中讨走什么好处?他大老远跑一回扬州,难不成只为了赚自己这点跑路费?好吧,出钱就出钱,谁让她真的被他勾起好奇心了呢。
“二百两!”何当归豪爽地比出了两根指头,比完正面又比反面。
“嗯?”彭时先是不解其意,然后解了其意,他则先是恼火,而后发怒,斥道,“谁要你的银子,卖那种药挣来的银子,我嫌脏。”
“……”
好吧,何当归觉得没话跟他说了,转身往假山方向走去,柴雨图还在山石后中气十足地叫个不停,“救命救命”的,彭时不理睬她,自己总要去睬一睬吧。
许久未见,彭时还是跟印象中一样讨厌,真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在官场上混,他对那些穿官衣官帽的人,难道也是这样清是清,浊是浊的态度?呵,肯定不会的,同朱允炆在一起念书时,彭时肯定也有狗腿的一面。他不是不会摆好脸色给人看,只是,要看对方值不值得。
彭时见何当归恼了,就在后面唤了她两声,都不见她回头,方知她是真恼了,于是又叫道:“喂,我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你看了之后一定不会后悔!”
何当归回头斜睨他一眼,彭时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大致了解她的针法精妙神奇,莫非,他的目的同柏炀柏差不多,也是想学她的云岐针法?他究竟揣着什么底牌来到扬州,这么有自信地跟她讨价还价……边思边走,不理他,这人好讨厌,城府再加算计,讨厌同这种人打交道。既然他要说的那件事他弟弟彭渐也知道,那么,只要投信京城彭府去问彭渐,也是一样的。
彭时两步追上来拦住她,压低声音说:“今晚我去找你,你准备好一桌酒菜……”声音转至更低,“等我去找你。”
何当归不自在地闪避开一个角度,究竟什么机密,将话讲得如此暧昧。
吃酒?当然不行了,她那一位怀疑她身边每个男人的醋坛子未来夫君大人孟瑄,还正懒懒散散躺在她的绣床上嗷嗷待哺呢,而她还忙着找法子治孟瑄的剑伤,或许还要潜出府去求教于高绝,问那种寒毒的解法……总之,她是没空同彭时这家伙打交道,于是,她绕过对方,告诉他:“抱歉,我现在又不想听了,大表兄你还是去别处吃酒菜吧。”
彭时只道她还在生气,当下也不去追她,想过一两日再找合适场合搭讪她。女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动物,一句话就能得罪她,好小心眼的何当归。想叫他为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致歉,那是当然没门儿,不过……彭时漆黑的瞳掠过异彩,倒映了头顶天空中的一行白鹭,勾唇思道,许久不见,她真是长成个大姑娘了,这样子的她,一定比从前更有趣……
其实,彭时这次也是来扬州公干,揣着长孙殿下的两封密信,来找扬州知府韩扉,参加万十日之后,元月十五的武林大会,再转去北直隶办一件紧要事。本来,在罗东府有了上次同罗白琼的意外事故,这回赴扬,他根本不打算跟扬州的罗家人有任何接触。
可是临行前,外祖父罗杜松将他叫过去说,日前收到扬州家书,说西府的熊老夫人没了,举府哀恸,以其弟罗杜衡为最。外祖父说,他本应亲自前往吊唁,可一则近日圣上龙体欠安,太医院有严令,无复旨不得离京,无故不得缺勤,他是一天都抽不开身。二则,上回携外孙去罗东府,是本着交流亲戚感情去的,结果感情交流到一半儿,双方老一辈人正兀自暖烘烘的时候,就传来了外孙时儿与东府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