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归磕头磕到欲哭无泪,严重怀疑孟瑄是不是数数字数得太顺口了,以致停不下来了,难道他们就要这样一直磕头到地老天荒吗?可她又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打断他,否则又要从头磕起了。
听孟瑄数到“五十拜天地”的时候,何当归稍稍希冀了一下,五十是个整数,终于到头了吗?可听到“五十一拜天地”冒出来,她的心一沉,难道是六十才完……听孟瑄数到“八十拜天地”的时候,何当归一面跟孟瑄一起整齐地向柜子磕头,一面在心中暗暗忧心孟瑄的状况,他可是带伤的人,如此磕头不止,不要牵动了他的伤口才是……
直到孟瑄数到了“一百二十拜天地”,何当归在自己“拜堂成亲”的美好时刻,很不美好地想起了孙湄娘磕门槛的情形,难道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吗?才刚用这个办法整治了孙湄娘,一转眼的工夫,连她自己也要磕足一千个响头了……斜睨一眼孟瑄表情认真的侧颜,她心中嘀咕道,天,不会真的是一千个响头吧?孟瑄他自称读书破万卷,他读的书是从哪儿买来的?嫁给他之后,一定要一把火烧了他的书房……
何当归的怨念持续到“一百五十拜天地”,孟瑄终于终止了口令,稳住身形后,他看着何当归,开心地笑道:“这回你学乖了,没有中途打岔,总算让咱们顺利地拜好了堂,”他也带点怨念的神色,白了何当归一眼,“拜天地是何等神圣的事情,是直达上天的事,你怎能如此儿戏,还中途插嘴?呼,差一点被你害惨了,呼——”他如释重负地喘着粗气,片刻后突然笑道,“从此之后,咱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小逸,你开不开心。”
何当归点点头:“开心。”
“什么?”孟瑄一惊一乍的,“你也开心?你很开心吗小逸?”
“是啊。”何当归点头,问他,“咱们可以起来了吗,我担心你的伤,孟瑄,让我再拆开绷带仔细瞧瞧吧。你不知道,陆江北和高绝还有廖之远他们都是同一个门派的人,他们的寒冰真气能腐蚀铜铁,实在不可等闲视之。我见过高绝拿刀砍竹林,刀过竹解,那景象让人望而生畏。”
孟瑄静静听她说完,方笑道:“小逸也学会疼人了,以后我也变成你心上的人了,是吗?”他抬手挥散她眸中的忧虑,安慰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自己的伤自己最清楚,你别打岔了,咱们还没说完誓词呢。我说一句,你说一句。得将这些话在苍天厚土之前报备妥了,咱们才能连着五十世都不离不弃,一直这么恩爱下去。”
“五十世?”何当归诧异。
“是呀,”孟瑄温和地看着她,“你不是也说了么,做一世夫妻,就要拜三下,那么咱们足足对着天地磕了一百五十个头,岂不是要做五十世的夫妻吗?原本我才打算同你一起磕三十个头,预定做十世夫妻,可你突然打岔,我也忍不住心道,何不多多磕一些,这样,咱们的缘分就能绵延无止境了。”
何当归听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感动,而是觉得孟瑄幼稚得就像一个小孩,但是,他清水一样的目光有若实质一般从她的脸上流淌过,仿佛能直接透过那双眼睛瞧见他的心,让她恍然发现,这些话与其说是从他的口中道出,倒不如说是从他的心里道出来的,他是真的想,同她做五十世的夫妻。她心头被他的目光重重压过,微垂了头,心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一个男子五十世的眷顾。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望着低头害羞的小逸,孟瑄微笑道:“那,我说一句,你说一句,小逸你可要跟紧了,这个是一字重逾千金的盟誓。”
何当归自觉担不起孟瑄如此厚爱,可有一种打从心底想照顾他、扶持他的意愿在鼓动,这样的意愿,就是爱的萌芽吗?这种想要守护孟瑄的心情,肯定足以让她走入这一世姻缘的围绕吧?
至于接下来的四十九世,谁说得准呢,人能有几个来世呢,来世还能继续投胎做人吗?按照柏炀柏的说法,大多数时候,生灵都会投胎做飞鸟走兽花草,只有小部分才有机缘能做人……就算他们来世都做得人,万一两个都是男人,或都是女人,岂不麻烦……两个男人,那就是断袖喽……两个女人,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何当归都有点儿想一巴掌将自己拍晕了,在如此一个浓情蜜意拜天地的时刻,耳边听着孟瑄的山盟海誓,她居然一直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她是不是欢喜过头了?
孟瑄没想到她已思及那般深远的问题,只是深情款款地看定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孟瑄,洪武三十一年元月初四,娶何当归为妻,相约一世不离不弃,白首到老。”
何当归也随着说道:“我何当归,洪武三十一年元月初四,嫁予孟瑄为妻,相约一世不离不弃,白首到老。”
孟瑄眼中的温柔在她的脸上流淌,忽而其中掠过一丝狡黠之色,快速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人,宠你,不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做到,对你讲得每一句话都真心,不欺负你,不打骂你,永远相信你,别人欺负你,我会在第一时间出来帮你,你开心了,我就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了,我就哄你开心,永远都觉得你是最美的,梦里也会见到你,在我的心里面只有你。”一口气说完后,他以眼神示意她要重复这话了。
何当归愣了片刻,这一番话,她曾听过的,这是青儿讲过的某个故事中的女子讲过的话。那女子的经历与卓文君颇类似,嫁给她的司马相如后,对方又生了别念,而那女子在成亲之前,就曾要求对方道,“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得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了,你就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
何当归当时听完后,就不禁感叹,世上哪儿有如此至善至美的男子,能做到如此地步?莫要说是全数做到,就是只做到一二点,都可以算得上是个深情的好男人了。而那提出这等要求的女子,当真是将天下间女子的心声汇总起来了,有哪个女子不想自己夫君这般对待自己呢?
怪哉,孟瑄之言,几乎就是青儿的故事中那一段对白的映射,再加上孟瑄之前说在书中读到,新郎新娘拜堂成亲之后就当众亲吻,也很非常像青儿家乡的习俗。孟瑄到底读了什么书,他又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的呢?
她想开口问,又担心孟瑄埋怨她再次打岔,破坏神圣的拜天地仪式。于是,在孟瑄催促的目光中,她也依样重复了一遍那誓词:“从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人,宠你,不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都做到……梦里也会见到你,在我的心里面只有你。”这是他们两个人相互之间的承诺么,他和她共同期待,以及共同努力去营造的关于爱情的事么……
孟瑄静静听着,一双清亮明澈的眼睛,仿佛倒映着夜晚天空星星中最明亮的那一颗。等她全数诵完后,他点头叹息道:“这一回,咱们的红线才算彻底栓牢了,小逸,我这一端,一旦握上了就永远都不会松手,而你的那一端,要是胆敢放开,我就……要让你血债血偿。”
☆、第321章 新郎自杀啦啦
更新时间:2013…11…13
何当归被他最后一句话中狠厉的意味惊到了,蹙眉反问:“我欠了你的血债吗?我怎么不知道。”她曾让他付出过血的代价吗?
“假如你认为以前的那些都不算,”孟瑄倏地拔出她头上的一股银钗,往自己的胸口一送,没入半截,洁白的衣衫正中骤然开出一朵大红的花,而孟瑄的脸上却是满满的诡计得逞的味道,他咬牙冷笑道,“这一次的伤,可是在你眼前受的,你总不能再视而不见了吧,小逸。”
何当归一惊非同小可,拨开孟瑄的手检视伤势,发现那银钗正中他的胸口,在心肺之间的地方,与幻梦中他胸口开洞的位置一模一样!她暴怒地问:“孟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疯了么?”
孟瑄哈哈笑着仰倒在地上,摊成一个大字形,口中说着疯言:“我早就变成疯子了,你今天才发现?这一回,你可记清楚欠下我的血债了吧,你可好好记着,莫忘了……”说着阖上双目,口中兀自低语着什么,似乎渐渐陷入了半昏迷状。
何当归四脚并用地爬过去,脑中乱成了几个怎么也理不顺的线团,各自拉扯着自己的一端纷扰,她不明白,自己好生生地同孟瑄拜着堂,两人之间甚至还有了点缠绵悱恻的氛围,自己甚至已经下决心安安分分做他的妾,就只等他上门来娶了,怎么拜完堂之后,不是接吻也不是洞房,而是新郎的自戕!孟瑄他到底怎么了?
何当归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扣,察看那银钗造成的伤势几何,孟瑄却突然睁开眼睛,一把紧搂住她的腰身,附耳低语道:“他日你若敢负我,我绝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你须付出十倍于此的代价,此言无虚,你最好不要尝试,你不会希望见到那种毁灭性的劫难。”
“……”何当归觉得仿佛有小蛇攀上了自己的耳际,拼力挣扎了两下却挣不脱,奄奄一息的孟瑄力气仍大到有种同归于尽的狠厉,于是她放弃奔逃,倒在他的胸膛,耳边传来了碎冰样的威胁之词,“我活了两世,明了未来将会发生的诸多风云变故,我可以做成很多事,也可以取走很多人的性命,包括朱权……小逸,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神,你的眼里不能再看到别的男人。”
何当归不禁又好笑又好气,说来说去,孟瑄仍然将朱权当作假想情敌,自己好好同他解释,他又不肯听,世上怎会有如此别扭的男人?要杀朱权?关她何事?她撑起身来细看孟瑄胸口的伤,发现那钗插在了空门,看似严重其实无大碍,她松一口气,认命地去找药和布救治她的新郎。
可孟瑄死扣着她的腰身,蛮横地说:“我的血誓已然立下了——我若负你,就罚我心脉齐断,吐血而亡,现在轮到你盟誓了!”
何当归眼皮一跳,这是什么血誓,太不祥了,她连忙用最郑重其事的态度同孟瑄讲:“我会好好做你的妾,不会做背弃你的事,咱们也不必立这等可怕的誓言,你的血誓,就当作废了罢。孟瑄,无论你是否负心,无论你将来待我如何,我都绝对绝对不想让你有任何损伤,真的。”
孟瑄却不依:“不行,言出无悔,不能收回,小逸,到你了。”他又换上了温柔的面具,“把你的誓词也铭刻在今日,洪武三十一年元月初四,咱们成亲的这一日。”
何当归只觉得自己向来吃定的孟瑄,有种拿不住,瞧不透的底蕴,有种被反吃一口的感觉,只得硬着头皮发誓说:“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断然不会负你,他日我若负你,就让我……”她眼睛一眯,想着适合的誓词,难道非得立这等毒誓,她就这么让孟瑄不放心吗?她真的已从心底倒向他这一边了。
忽而,孟瑄单手压下她的后颈,让她的唇找上他的,拿捏力道控制着她的颈项,使她的唇在其上反复辗转不休。而他灵活的舌又适时地顶开了她的牙关,将她下面要说的誓词搅散成了一口热息。
不论主动不主动,不论情愿不情愿,这一次都是她反扑了他一回,算是方才斗草输赢的应局了。在她对癫痴无状的孟瑄“为所欲为”的时候,一旁角柜上的红烛终于滴完了眼泪,兹地一声结束了使命,而这个吻却持续了更长的时间,直到门外传来两下轻叩,又传来豆姜的低唤声:“小姐你醒了吗?老太太来人叫,说是家里来了客人,指名要见你呢。”
何当归别开脸,结束了这个深长的吻,扬声问:“什么客人?”还是彭时吗?真惹人厌。
“不知道,来人没说清楚,传了话也不等回复就匆匆走了,好像是小姐你的同学,现正在老太太那儿吃茶呢,就等小姐你过去了。”豆姜如实地复述着老太太丫鬟的话。
澄煦的同学?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大过年的跑来找,莫非是衙门审理钱牡丹一案有了进展,要她过堂作证?
何当归瞧一眼地上捯气儿的虚弱孟瑄,扬声回道:“豆姜,你去回老太太,我在经阁那晚染了风寒,恐怕这两日都起不来,客人是见不得了。若对方有急事,就让他留张字条,或者去关府找青儿,也是一样的。”今天可是她的大喜之日啊,有什么比照看夫君更着紧,钱牡丹已死,死人的事怎比得上活人重要。
豆姜记准了小姐的话,答应着走掉了。
孟瑄被美人狂风肆虐的吻弄得满面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