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嬷嬷笑道:“老太太请放心,三小姐是个最没脾气的软和儿人,她说了,虽然经过一番昏厥和呕吐,她已经渐渐记起了自己被竹哥儿推下山的旧事,可跟一个三岁孩童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况且如今竹哥儿变成了这样,她看着也心疼。反正听她的意思,她是很愿意照顾竹哥儿的。”
“唉,家里的孩子就属她最听话,最给我省心了,”老太太语带烦恼,“我原以为,琼姐儿是个最知书达理的,没想到这一次她竟然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来!”
汤嬷嬷嗫嚅地劝慰道:“或许她真的是不小心落水了呢……而且二小姐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就算让自家表兄抱一回,也没什么大问题……实在不行,彭家的家世也算配得过咱们家,听说那个彭时少爷长得俊极了,难怪二小姐对他……”
“不行不行,此事行不通,二儿媳妇这两年一心一意让琼姐儿去参选秀女,一个彭家哪能入得了她的眼!”老太太摇摇头,“算了,不谈此事了,儿女自有儿女福,让他们自己慢慢儿折腾去吧。对了红姜,那些银票都给逸姐儿送去了吗?还有我让你拿给她选的头簪花样,她都选好了吗?”
汤嬷嬷点头道:“除了从王启家的那里找补回来的四百两银子,还有按您的意思,从您名下的干货铺子账上拨出的一千两银子,算是奖励三小姐献宝有功,统共是一千四百两银子,今天早晨我都给三小姐送去了。然后我又把一沓花样拿给她看,可是她却说自己不喜欢戴那些金银首饰,不只戴起来累赘,而且也戴不出二小姐那样高贵的气质。我告诉她说,那三套金银头面是老太太您曾许下的,也是她应得的,就算现在戴不着,往后嫁了人也要有点体面的首饰润色妆奁。可三小姐还是不肯选花样,我见她对此并不热心,心想等她长大一些再去打点嫁妆也来得及,于是我就自己做主,把三百两的工料银子也给了她,所以总共是个一千七百两银子。”
“嗯,逸姐儿是个好孩子,这些都是她应得的,”老太太忽而想起了什么,抬眼问,“刚才我在屋里听你跟灯草说‘有件急事’,是什么事啊?”
汤嬷嬷拍了一下脑门说:“呀,说着说着就把正事给忘了,午时之前大老爷过来了一趟,说已经跟魏副院长拿到了两个免试进入澄煦书院就读的名额,十月初一就开学,如今要填两张报名簿。大老爷说,琼姐儿的已经填好交给他了,问芍姐儿的什么时候过来填——咱们怎么回答他,要跟他交代四小姐的真正去向吗?”
老太太又开始“哗啦哗啦”地拨弄翡翠珠子,汤嬷嬷等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才听得老太太开口说:“这个名额……给逸姐儿吧,嗯,她不会写字,报名簿就让她大舅给她填好吧。”
汤嬷嬷睁大了眼睛:“给三小姐?您要让三小姐去读澄煦书院?这两个名额可是来之不易啊,那四小姐怎么办?”
“唉,你急什么?反正现在空着也是空着,等明年芍姐儿回来,再去找魏副院长讨一个免试入学吧,”老太太解释道,“我寻思着啊,逸姐儿她的出身不好,以后想嫁进个好人家当正妻也难,还不如从彭家的时哥儿和渐哥儿之中择一个配了,就算捞不着正妻,凭着两家的亲戚情分也能给她弄个平妻当一当。亲上做亲的好处自不用多说,将来托彭浩广给前哥儿谋一个官职,咱们也能张得开口,算是一举多得吧。”
汤嬷嬷听得不禁叹服:“老太太您想的真是周全,这样的安排,相信三小姐和大少爷都会欢喜的!”
“是啊,时哥儿和渐哥儿也是好孩子,我把他们三个安排在毗邻的院子住,又把他们送去同一个书院读书,希望逸姐儿能开个窍,从他们兄弟二人中觅得一个丈夫。虽然他们三个的年纪都小,不过早点定准亲事,就能早点为前哥儿谋职。”这时候,老太太已经分好了上中下三种档次的翡翠珠子,略作犹豫后,她把最好的那一盒上等翡翠递给汤嬷嬷说,“你去把这个拿给逸姐儿,跟她说,既然她不喜欢金银饰物,那就让她自己穿几串珠子戴着玩吧;再跟她说,让她准备一下,四日之后就和琼姐儿一起去念澄煦书院!”
☆、第120章 鸟鸟丁吸血怪
更新时间:2013…08…22
“蝉衣,你能不能别带着这些东西在我眼前晃悠?”何当归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汤嬷嬷刚刚送来的那一盒翡翠珠子,无奈道,“我瞧得眼晕!”
“小姐你有所不知,自从我带上这套驱鬼装备,晚上睡觉踏实多了!”蝉衣的脖子上挂了一圈大蒜,胸口一面明晃晃的照妖镜,更兼丫鬟制服上缝了几十张明黄色的驱鬼灵符,每次只要她一走过来端茶送水,大蒜的呛味也跟着一起过来……蝉衣笑道:“自从你在兔儿镇上跟我说,罗家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我就准备好了这套驱邪装备,原本我还将信将疑的,不过自从那日遇见‘伊’,我就完全相信了。”
何当归跟蝉衣约定过了,再提到那只妖怪的时候,统统用“伊”代指,以免被旁人听去。
据蝉衣陈述,那一天夜里,她和绩姑娘送大小姐罗白英回院子之后,大小姐罗白英又派给她一堆杂活儿,让她做完了才能走,而绩姑娘赶时间去福寿园的小库房点账,就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儿了。等她给整个花园除过草,又把草喂给几只山羊,再把羊毛剪下来铺到花园的地上,太阳都已经快出来了。
她想回听竹院休息却不幸迷了路,来到一座匾名叫“鸟鸟丁”的亭子——事后去案发现场考察过一次的何当归,猜想她说的大概是“鸳鸯亭”——蝉衣说,她看见一男一女正在亭子里亲亲嘴,叉叉腿,她就想上去向他们问路,谁知还没有把想法付诸行动,那一个长得像人的妖怪就从天上飞下来了。
当是时,亭子里的男人被伊捉走吸血,而那个女人则被当场吓晕。据蝉衣形容,伊的眼睛泛着紫光,但是……似乎只能看见会跑会动的东西,看不见地上静止的东西,因为伊吸完了那个男人,不去吸那个晕倒在地上的女人,反而转身去吸了一只过路的獾猪。
蝉衣心有余悸地回忆说,自己的叫声把伊引来,风言风语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拉着自己就跑,可是他们三人都跑不过伊,那个叫风语的灵机一动,让大家全都躺在地上屏住呼吸。等到伊飞过来的时候,竟然瞧都没瞧一眼躺在地上装死的他们,径直往东南方向飞走了。后来,他们三人发现,装死的时候不小心压倒了花圃中的一大片白玉兰花,再后来,李管事在风言的后脑勺上发现了一朵压扁的白玉兰花,风言风语就被扣留索赔了。
何当归听后思索道,中庭的东南方就只有苦竹林,那个吸食人血的武功高手飞进了苦竹林?于是她画了罗府中所有会武功之人的肖像,让蝉衣一一辨认,蝉衣摇头说,没有一个是那晚的伊。问不出更多的信息,何当归索性就丢开了,不再理论此事,只是让丫鬟们晚上守好了桃夭院的门户。
所谓的丫鬟们其实一共就五个人——虽然桃夭院大得令人咂舌,可是如今除了蝉衣和槐花,就只有薄荷、豆姜和芡实这三个从老太太园子里调过来,专门负责照顾竹哥儿的丫鬟。汤嬷嬷曾说过,二太太过几日会遣来一批好的丫鬟嬷嬷让她挑选,不过这个“过几日”的概念比较模糊,七日之后还是遥遥不见。而何当归乐得院子里清静些,并且吩咐蝉衣和槐花,除了她们自己房中的洒扫工作之外,什么都别多做。
自打厨房管事王启家的倒台,换成了阳戊家的之后,虽然一日三餐奉行着朴素到底的原则,但是都一顿不落的给送来了。每日里,何当归吃过饭后就在房里歪着,筹划着第一笔买卖做点儿什么。蝉衣吃过饭后就把盘碗一收,在饭桌上画她的驱鬼灵符,画好之后就叫槐花帮她缝在衣服上,然后穿给何当归看,于是三人就品评说笑一通……日子过得像流水一般不知不觉。
一天两天的还显不出来什么,四五天过去之后,桃夭院中已经落叶满地,随风打转了。除了如今住了人的寥寥两三间房,其余的大部分房舍都蒙上了一层积尘,几日之前新漆过的屋梁也挂上了一道道美丽的蛛网。
以前罗白芍做桃夭院主人的时节,院子里光负责保养桃花林、修枝剪叶、培土浇水的下人就有二十多个,再加上主院里洒扫的、屋中服侍的、茶水上的、针线上的、浆洗上的、小厨房里的,给人感觉只要一走进桃夭院,就能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时候,桃夭院称得上是整个罗府最热闹的地方。
今天早晨,汤嬷嬷来送银票并看望竹哥儿的时候,简直疑心是自己走错了院子,想起这里从前的那般热闹和繁荣,眼前的这一副萧条景象就显得更加灰败了。于是这一次,连汤嬷嬷都忍不住在心中暗责二太太,实在太不像样了,就算女儿和外甥女要区别对待,又何至于这样明显,让外人瞧见了不是又徒添一桩笑柄吗?如今罗府中可是住着两拨贵客呢!好在三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通情达理,说她在桃夭院住的非常舒适,蝉衣和槐花服侍的很周到,不需要再增添人手了。
汤嬷嬷听得过意不去,于是下午去桃夭院送那一盒翡翠珠子的时候,汤嬷嬷又从老太太的福寿园调来了十二个洒扫浆洗的粗使丫鬟,开始热火朝天地清理各处各地的落叶和蛛网。汤嬷嬷寻思着,洗畅园与桃夭院距离最近,保不齐两位彭少爷哪天就来串一回门子,因此门面功夫一定要做好,这样才能尽快地协助三小姐搞定那二人之中的一个,才能尽快地让“亲家公”彭浩广给大少爷在京城谋个官职!这样想着,汤嬷嬷生怕桃花林的香气不够浓,引不来隔壁的两位彭少爷,于是她又指挥着园丁们把花房中几百盆香气馥郁的菊花都尽数搬来,围绕着整个桃夭院摆了两圈儿。
不知道汤嬷嬷的肚子中打着这样的鬼主意,何当归还以为是自己的“萧条计”太过成功了,于是看着那满地耀眼的菊花心情大好,就这样,一老一小各怀鬼胎地眯着眼睛笑了……
不过等汤嬷嬷走了之后,何当归的心情又不好了,因为对方临走的时候说:“对了,还有一件天大的喜讯要告诉三小姐,咱们家弄到了两个免试入读澄煦书院的名额,也有三小姐你一个呢,四日后就要开学了!这上学可是第一要紧的事,三小姐你赶紧准备一下吧,看看到时候穿什么衣服,戴什么珠花!”然后又耐心讲解了一些关于衣饰搭配的问题才离开。
“唉……”何当归叹道,没想到她住了罗白芍的院子,还要捎带着替罗白芍上学。她刚得了一千七百两银子的补偿金加奖金,加上齐宝钱庄存的二百四十两,加上这一盒上好的翡翠珠子,再加上从香木棺上拆下来的那块沉香木,如今她已经有约两千七百两银子的资金了。设法溜出罗府,去扬州城的商业坊中调查市场情报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去玩小孩子扮家家酒的上学把戏。
“给,趁热喝,喝了就赶快去吧!”蝉衣带着一股子大蒜味儿走近,端过来一碗菊花茶,高兴地说,“刚才在院子里捡到了不少菊花,我都炒成茶了!”
何当归奇怪:“去哪儿啊?”抓起茶喝了一口,立刻苦着脸说,“花都炒焦了,还有你为什么要加糖啊,喝起来味道很怪。”
“跟你学的啊!”蝉衣理所当然地说,“上次你的红果茶不就放了好多糖吗?老太太刚刚派人来说,晚上要请客人在福寿园用膳,让小姐你也过去吃,可你当时正在发呆没听见,我就替你答应下了,咱们这里三餐都吃素,你大病初愈应该多去吃点儿好的。对了,老太太着意嘱咐,让你打扮得漂亮一点,你要戴花儿吗?我刚才做茶没用完,我帮你戴上吧!”说着,两朵娇艳欲滴的菊花凑到何当归的鼻子上。
何当归摆手谢绝了她的好意,咽下口中的菊花茶之后,起身去里屋衣橱中找能穿出去见客的衣服。
一眼望过去,衣橱中衣服质量参差不齐。半年之前跟着母亲住的时候,虽然得了不少精致华美的衣裙,可大多数都是跳舞时才会穿的那一类广水袖曳地裙。后来到了罗府,家里的小姐统一裁春装、夏装和秋装的时候都把她漏掉了,因此只有一些西跨院的两个绣娘缝制的家常衣衫。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罗白前在烧掉西跨院之前让人把屋里几个箱子给抬出来了,否则她连换洗的衣物也没了。
挑来挑去,还是段晓楼在道观送她的那几套衣裙最体面,于是她挑了一件颜色最素净的对襟羽纱裙换上。老太太说要宴客,还特意派人来叫上了自己,联想起前几日老太太对那两位彭家来客的殷勤态度,估计宴请的客人就是他们吧。而罗白琼也没让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