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夏接过一看,画中男子眉目疏朗,面容清隽,一身白衣翩然,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竟若神仙中人。初夏叹道:“这个人可真俊俏。”
林初夏拍了拍赵谐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大哥,你看,你看看人家!同样是穿白衣服,人家可以把白衣服穿的飘飘若仙,你看你,到处都充满着文弱书生的气息。”
赵谐成揉了揉林初夏的脑袋,道:“小孩子!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你懂不懂?”
林初夏“切”了一声,又拎着画去找林蔚山:“爷爷,这个人是谁?也没有附上自己的家世籍贯?”
林蔚山接过画一看确实什么都没有附,细细察看才发现画纸的角落里有一个“珏”字。林初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下子就喊出声来:“玉,他叫玉!好娘的名字!”
赵谐成长叹一声:“那是珏,是一种玉器的名字。我教你这十年算是白教了。”
林初夏吐了吐舌头,林蔚山却一下子变脸色,赵谐成瞧着他的表情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林初夏道:“爷爷,这个珏是谁呀?”
林蔚山地目光转为柔和:“初夏,这张画像是管家拿错了,并不是你的如意郎君。”
林初夏道:“为什么,他是谁?”
林蔚山面有难色:“这个人家中已有妻室,仗着自己相貌出众,又讨得好几房妾室。这次听说你要选婿,又跑过来凑热闹。还好被我查出来了,刚把它挑出来又将名贴撕掉,谁知管家眼拙,又给收回去了。”
林初夏道:“真的,您不会骗我吧?”
林蔚山道:“我的好孙女,爷爷骗你干什么?你看这张画像,眼角眉梢尽是情意;还有这个‘珏’字,清丽娟秀的蝇头小楷,软而无力,一看便知是女子所写。这张画像很明显就是女子为心上人所画的。说不准就是那人的哪一房妻妾呢!不过你要是真喜欢他,爷爷也有法子,爷爷就派人把他那几房妻妾全都杀光,要他娶你怎么样?”
☆、妇人
赵谐成蹙了蹙眉,林初夏却叹道:“算了吧,算了吧!我再另挑一张就是了。”
林蔚山又拿出一张画像道:“你看看这张,这个人怎么样?”
画中男子衣着华丽,面容偏于阴柔,不过剑眉英挺,也称的上是丰神俊朗。虽比那一沓强出许多许多,却总少了几分那白衣男子的出尘之态。
林蔚山道:“这是平卢节度使沈昊沈大人的公子沈子忱,初夏你看怎么样?这是爷爷为你挑选了许久的佳婿,品貌才智都是极为出众的。本来爷爷是想把这一张最后拿出来,跟那一堆庸夫比比,更凸显他的好,没想到竟被那混账男子坏了兴致。”
林初夏笑道:“爷爷耍赖皮,说好给我相一沓的,结果还是一个。”
赵谐成道:“这个人确实不错,我见过他。沈公子气宇轩昂,爽朗清举,未必就亚与那位珏公子。不过这沈公子请的画师不好,画的太草率,确实不如珏公子的画师。”
赵谐成绝少夸人,能得他赞誉的必定不是凡夫俗子。更何况赵谐成对林蔚山似有成见,平日虽对林蔚山尽礼,却少有少恭谨之态。若非此人的确人才出众,赵谐成不可能帮林蔚山说话。之前林初夏相亲,那些不喜欢的人,大都是赵谐成帮忙推掉的。
林初夏道:“哥哥都说好的,稀罕!那沈公子真有那么好?”
赵谐成道:“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你一看便知。”
林初夏道:“我信哥哥。那就他吧。”
亲事一定,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林初夏操心了。林初夏整日斗鸡走马颇是无聊,霜儿说的那个什么武林大会是林初夏的爷爷:武林盟主林蔚山办的。如今日子临近,林初夏想出去玩,可她等了这么许久也等不到。林初夏整日辗转反侧,坐卧不安,枯等许久才到了武林大会举行的时候。
是日。林初夏早早就换上男装,特地带了顶帽子掩上额角的花钿,拖着霜儿就出了门。
城中有武林大会,懂武艺的青年才俊们都前去报名,意图一跃龙门;文人雅士们也都去凑热闹,预备作几首酸诗,画几张丹青,写几篇传奇话本什么的;姑娘们听说适龄男青年们都在大会上,也都跑去围观,以至于城中万人空巷。校场附近却是人满为患,连胭脂铺都开始打折促销。
霜儿为林初夏提了一包胭脂钗环,林初夏说要买糖葫芦,又挤到人群中没影了。林初夏啃着糖葫芦正准备回来找霜儿,突然就有一个人冲了过来。糖葫芦一下子被压扁,糖汁沾了林初夏一脸,还有一些粘到那人的胸口。林初夏看了那人一眼,惊道:“好个魁梧的妇人!”
那妇人的声音厚重低沉:“姑娘,对不住,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林初夏抹了把脸:“姑娘?谁是姑娘?没看见我穿着男装吗?瞎吧!挺伶俐的姑娘,怎么就这般没眼力见儿?”
林初夏看着那妇人远去的背影,忿忿地顿了一下足。突然有一群人挤了过来,把林初夏手中的剩下的半串糖葫芦也撞到了地上。林初夏正欲发作,却看见那一群人围住了之前那妇人。林初夏大为激动,喜滋滋地躲在一旁观看。
那一群人作仆从打扮,虽围着妇人却迟迟不肯下狠手,应是意图活捉。那妇人步履轻盈,下盘极稳,明明会武功,却只是一昧躲闪,似乎是想隐藏自己的武功。
霜儿幽幽说道:“那人还想隐藏自己的武功,真可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会武功的啊!”
林初夏吓了一跳,拍拍胸口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死我了!”
霜儿看到林初夏的脸,忍着笑把帕子递了过去:“小姐,您的脸怎么弄成这样了?”
林初夏边擦脸边道:“就是那个高个子的女人,她撞了我一下。”
霜儿又为林初夏理了理帽子,道:“小姐的帽子歪了,花钿都露出来了。”
林初夏全然不管,任凭霜儿摆弄,只是专心看那高个子的妇人。那妇人被一群仆役围攻,却不敢使出功夫,逼的紧了,她就摘下自己头上的钗环打他们的手脚,这次倒是百发百中。仆人们虽急,却依旧无人敢伤那妇人。
林初夏道:“有奸/情!那妇人一定是大户人家的逃妾。那些仆人怕伤了主人的爱妾,回去主人责罚,因此出手缚手缚脚。即便被那妇人所伤,也绝不还手。那妇人在府中一定装惯了温柔贤淑的样子,不敢露出她恶妇的面目。她的身材这样高挑,什么男人站在她面前都是如同矮脚虎'1'一般。偏偏她又作不得扈三娘'2',极为嫌弃她丈夫那三寸丁谷树皮'3'的身材,硬要另找西门庆做潘金莲'4'。却不知日后西门庆'5'身边必还有个李瓶儿'6',《礼记》有云:‘聘则为妻奔是妾。’我虽欣赏这位大嫂的勇气,但她这样抉择,我还是很为她的未来感到忧虑啊!她肯做红拂女'7',那人却未必是李靖'8'啊!万一是司马相如'9'可怎么是好……”
旁边有一男子听到林初夏的这番论述,忍不住轻笑:“赵公子一直说这十年是白教小姐了,原来却并非如此。小姐看的书竟这样多。不过小姐不知,刚刚那人是个男人。”
林初夏道:“你怎么知道?”
那男子道:“瞿某见过他,自然知道。”
林初夏扫了那男子一眼,这人她见过。瞿……对了,好像是叫瞿庭东的。说是富贵出身,家道中落,后来流落江湖。曾经当过一方节度使的幕僚,做过贵介公子的食客,在镖局保过镖,还当过杀手,据说最不济的时候,还在戏班子里作过乐师。前一阵子他投奔赵谐成,赵谐成嫌他身世太乱,怕他目的不纯,就婉言拒绝了他。谁知他不死心,竟然找到了林初夏,好说歹说要她帮忙在林府里找个差事。林初夏自己的嘴巴虽聒噪,却最讨厌旁人嘴巴聒噪,因此拒绝了他。没想到瞿庭东竟坚持不懈,纠缠到现在。
林初夏咧咧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瞿庭东朝林初夏拱了拱手:“小姐过誉了,瞿某认定的事,自当持之以恒。”
林初夏道:“今天就是武林大会,你武功那么好,何不报名参加?只要你能力败群雄,便能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光耀门楣名利双收,老缠着我做什么?”
瞿庭东道:“瞿某早年曾领教过碎寒声林盟主的功夫,瞿某颇有自知之明。就算林盟主等瞿某二十年,瞿某也是打不过盟主他老人家的。瞿某又怎敢觊觎盟主他老人家的位置呢?”
林初夏道:“就算你打不过我爷爷,凭你的武功,在这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扬名立万也是绰绰有余啊!”
瞿庭东却道:“瞿某不图虚名,只想要一个实缺。”
林初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个人真是死脑筋。算了,不跟你说了。”
林初夏再看那妇人,她已成功将那些家仆全都撂翻在地,拍拍手便走了。
林初夏急道:“哎!她她她……她弄我一脸糖汁,她竟然跑了!瞿兄,我似乎也该走了,咱们回见,回见呐。”
林初夏到校场报了名就到校场后的盥洗室准备洗一下脸下的糖汁。虽是用手帕擦过了,却还是有一些擦不下来,干在脸上,揪着肉疼。
方才那妇人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掬着水洗脸,那小水盆里转眼就飘了一层脂粉。
林初夏道:“大嫂,这里是校场的盥洗室,不准女人进来的。”
妇人擦了擦脸从胸前掏出两个苹果,一只手拿着苹果啃了一口,另一只手还拿着苹果冲初夏挥了挥,一边嚼着苹果一边说道:“我知道啊,可是我是男人……你们吃不吃?还挺甜……”
【注】
1。矮脚虎:名王英,《水浒传》中人物,身材与武大郎类,后由宋江做主娶扈三娘。
2。扈三娘:《水浒传》中人物,王英之妻。貌甚美。
3。三寸丁谷树皮:《水浒传》中武大郎的绰号,极言其矮丑。潘金莲前夫,为其所杀。
4。潘金莲:《水浒传》及《金/瓶/梅》中女主人公,武大之妻。后谋杀亲夫。《水浒传》中写她被武松杀死。《金/瓶/梅》中写她改嫁西门庆为第五房姨太太。即《金/瓶/梅》里的“金”。
5。西门庆:《水浒传》及《金/瓶/梅》中人物。潘金莲后夫。财主,不过好色贪花。柔柔说他是讨人喜欢的高富帅。
6。李瓶儿:《金/瓶/梅》中人物。西门庆第六房姨太太。西门庆独子官哥儿生母。即《金/瓶梅》中的“瓶”。
7。红拂女:隋唐时人。本为司空杨素婢,李靖去杨素家做客,红拂心暗许之。是夜,与之私奔。后李靖功成,红拂亦封国夫人。“红拂夜奔”成巨眼识英豪的佳话。
8。李靖:非托塔那个。唐卫国公,开国功臣。
9。司马相如:西汉赋作家。善抚琴,以《凤求凰》诱卓文君,文君与其私奔。后恋上他女,文君写诗:“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补注:《金/瓶/梅》,明时书,与四大名著中除《红楼梦》之外的三本合称《四大奇书》。兰陵笑笑生著。书中有大篇幅少儿不宜的内容。因之为禁/书。可是我看了,写的也算隐讳。智商低的根本看不懂那是在写那种少儿不宜的东西。没什么意思。大概就是讲宅斗争宠什么的。
☆、偷袭
9。偷袭
林初夏和霜儿都摇了摇头。那妇人见他们不吃也就没有强求,自顾自吃了手里的两个苹果,又自顾自地拆下发髻束上冠带。林初夏见他的面容不由得吃了一惊,果然是一个气宇轩昂爽朗清举的男儿,长相虽有几分阴柔,可也真是俊美,怪不得装姑娘也可以那么漂亮。
林初夏暗道:“竟然真是个男人,还真给瞿庭东说对了。”
林初夏仔细看了他几眼,自己以前似乎见过他,就连这些词好像也是有人这么形容过他的。他究竟是谁呢?初夏揉了揉脑袋,确实在记不得了。
男人拱手作揖道:“在下陈忱。不知阁下是男是女?”
林初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大爷我自然是男人!否则大爷为何做这般打扮?反倒是陈兄,既然是堂堂男儿,为何着妇人之装招摇过市?”
陈忱笑道:“在下也是事出有因。实是家中不许我来参加这武林大会,我执意要来,只能出此下策。阁下身材纤弱容貌俊美,加之在下又生性愚钝,因此误会阁下是女扮男装,还请阁下不要见怪。在下与阁下同来参加大会。若是同台对决,还有劳兄台承让。”
林初夏道:“好说,好说。”
陈忱道:“既然大家同是男儿,那就没关系了。”
陈忱边说边脱自己的衣服,林初夏大骇,惊道:“你要干什么?停下,马上停下!”
陈忱佯作不懂,已然脱下袍子,边解自己中衣的带子边道:“干什么?我总得换上男装吧!我总不能穿著女装去参加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