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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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郎归-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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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福生道:“这又不是他幽州老家,咱们青州是平卢节度使的治所,咱们是归沈将军管的,要怕也是怕沈家的嫡公子沈子忱。他一个被兄长流放的人,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我为什么要怕他?他自己窝囊受气,无非也就是在我们这等人身上能出出气罢了。”
  申琳道:“骂人不揭短。你这话要是给他听到,估计真是打死你的心都有了。”
  唐公子短处不少,丧家之犬这一短,正是其死穴。唐公子姓唐名文度表字懿之,前范阳节度使唐抗次子。唐抗已薨,庶出长子唐文广唐懋之袭节度使位,处处打压嫡出之弟唐文度。唐文度无奈,躲于青州外祖父家。唐文广见唐文度远避青州吃喝嫖赌,已无争位之意,心遂安,时有银两送至,以示兄长友善。

  ☆、申琳

  
  唐文度外祖姓沈,两三年前已经去世,现在是舅舅沈昊当家。沈昊是平卢节度使,掌平卢镇,平卢节度使世子沈子忱正是其表弟。平卢节度使势力并不强,掌管兵力三万七千,居十方节度使第七位。范阳节度使居首位,掌管兵力九万一千,隔着整整一个剑南镇的兵力,那剑南节度使倒是居十方节度使的第六位,比沈昊还要高一位。唐文广知沈昊势弱,也没瞧在眼里。
  更何况沈家家风颇严,明令子弟不可宿娼。唐文度生性轻薄,最遭舅母徐氏厌恶,偏偏沈昊又有季常之癖,惧徐氏如同亲娘一般,为了讨老婆欢喜,也不大喜欢唐文度。唐文度平日吃穿用度俱比沈子忱差一等,若不是唐文广时常接济,必定会给平卢镇的这些白眼狼小瞧了去。
  唐文度外祖家势弱,势弱就势弱吧,也还要冷落他。如此这般,唐文广只管放宽心,他这不成器的弟弟有什么能耐跟他争这节度使之位呢?哪怕他是嫡子又能如何?
  陆福生读的书多,其实损起人来最是牙尖嘴利。经她一分析,唐文度果然是一无是处的丧家之犬。
  陆福生见申琳脸上略有笑意,这才道:“申琳姐姐对不起。唐文度本来是要动我的,是我连累了你。”
  申琳笑道:“没事。姐姐是坊里的娼妓,本就是干这个活计的。你别看那把躺椅子是条丧家之狗,平日里可是眼高于顶,如若不是妹妹,姐姐还未曾近过他的身嘞。”
  唐懿之?躺椅子?陆福生仔细听了申琳的发音,确定她是故意的。不过这几个量词用得可都不错:一把唐椅子,一条唐懿之。陆福生不由得轻笑。
  申琳披了衣服衣服起来,拉着陆福生又道:“福生,我是真的拿你当亲妹妹看的。能保护你,姐姐很高兴。我十岁的时侯被我的亲爹卖到了和笙坊,你比我亲爹待我都好,我知道。你记不记得我头一回接客那一次?全世界的都没有人管我,只有你。当时你把开水浇到那人的脸上,那人若是显贵,你可能连命都没有了。我当时就想,我要保护你,像你保护我一样。”
  申琳接客是被打出来的。陆福生头一回见到院子里是怎么逼姑娘接客的,便是申琳那次。那时陆福生才刚进和笙坊,那时她已经十三岁了,在院子里并不算很小了。可她是刚来,又是黄花大闺女,也不知道这活计究竟是怎么做的。于是王妈妈就暂且安排到申琳那里充作她的婢女,也顺便学点东西。
  那时陆福生初来异地,认生,睡得不安稳,不是梦到三年前娘死的时候就是梦到七年前的那场屠杀,常常会被噩梦魇住。之前还有师傅肯陪她,现在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后来她才知进和笙坊,是新的噩梦。
  那日她又做噩梦,是薇儿摇醒了她。薇儿拍着胸口说道:“师姐做噩梦了是不是?师姐一边叫娘亲一边哭,可吓死我了。我叫了好长时间才把你叫醒了。”
  陆福生坐起来揉揉脑袋,讪讪笑了一声也没有答话。
  薇儿道:“昨天晚上师姐又在厨房帮工,凌晨才回来,睡的时间太少自然睡不好。刚刚还有一个娘姨过来又催你过去帮忙,我见你睡着,不敢叫你,就先让她走了。”
  陆福生道:“我最近值夜,白天倒没有事情。她催我帮什么忙?”
  薇儿道:“自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要不然我怎么敢赶她走?是师姐之前伺候的清倌人申琳姐姐要接客,妈妈要娘姨去劝。娘姨劝不来,知道你和申琳姐姐相熟,就要你去帮忙。”
  陆福生“哦”了一声,半眯着眼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我既然醒了也不好不去,就过去瞧瞧。”
  陆福生到了申琳所居的后院,果然有一个娘姨在申琳门口拍门:“申琳姑娘,申琳姑娘……你开开门吧……你倒是给开开门呐!娘姨有事情跟你商量……”
  陆福生过去略客套几句也学着娘姨叫门,娘姨见陆福生拍的殷勤就蹲下来歇了会儿。相熟也没有用,陆福生拍的手疼申琳却还是没有一点打算把门打开的意思。陆福生趴在门板上仔细听屋里面的声音,房间里仍只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陆福生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迷茫:“娘姨,申琳姐姐不给开门怎么办?她还在里面哭呢!要不,我们叫妈妈来吧?”
  娘姨怒瞪一眼陆福生,道:“叫她来干嘛?等挨骂吗?这申琳姑娘也是个发傻的,门户人家的闺女,早晚不都有这一天么?王妈妈怎么肯让她当一辈子清倌,那还不赔死了?林员外出价二百两一晚,她做清倌一个月怕也挣不来,她哭顶什么用?净连累我们!”
  陆福生皱了下鼻子,趿拉着脚上那双稍大的破绣鞋走了几步:“可她就是不给我们开门怎么办?”
  娘姨愤愤地说:“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婊/子养的小娼妇,贱胚子!她不听咱们的也没有用,咱们院子里还少得了打手?那些高头大马的汉子哪个会肯好言劝她?”
  陆福生十分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申琳姐姐那么讨厌妈妈叫她接客呢?前几天阿禾姐接客的时候也闹腾了好一阵子。接客怎么了?很难受吗?”
  娘姨暧昧地笑了几声又转过来问陆福生:“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陆福生道:“十三了。”
  娘姨惊道:“十三了?那也不小了!最近才来的么?”
  陆福生点点头:“嗯。来了有十来天了。”
  娘姨道:“怪不得,我说怎么什么都不懂!”
  陆福生羞窘地低下头。
  娘姨道:“进来之前是干嘛的?”陆福生正欲回答娘姨却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之前被卖到这里的丫头挺多,可无非就是那么几种情况。只要不是太离谱的出身,我总可以猜得到。”
  娘姨踱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到申琳房门前才停下。她猛踹一下房门,随着“梆”的一声巨响,房内的哭声突然停止,隔了一会儿房内又“哗”地传出一阵哭声,似乎比刚才还惨烈几分。
  娘姨嘟哝了一句:“贱胚!”突然又眉飞色舞起来:“我猜到了,你爹一定是个赌鬼。输了钱便典了你娘,扔了了你弟妹,又把你卖到了这里。”
  陆福生摇了摇头:“我爹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娘三年前也死了。”
  娘姨道:“那你一定是大户人家里的丫鬟。主子家失了势,或者是主子不喜欢你才把你卖到这里的。”
  那个娘姨的话很多,有点烦。但是陆福生自小受的教育就是长辈问话必须要回答,这是最基本的礼貌。这个娘姨看起来四十多岁,比母亲还要大些,自然是长辈。长辈问的废话,陆福生只得笑道:“怎么会?我怎么可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娘姨您又猜错了。”
  娘姨道:“又错了啊?那我的好好想想了……是怎么回事呢?不管是什么人家,家里人若是有一点法子也不会将女儿送到这种地方……你是不是人牙子偷来的孩子,转了几手,继父不喜欢你才将你卖了的?”
  陆福生道:“这个你确实说对了一半,我继父不喜欢我,但顾及着我娘,对我还可以。前几年鄂中大旱,我娘和继父都死了。嫡母要将我卖到妓院,是我师傅救下了我。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我还是回到了这里。”
  娘姨惊道:“师傅?你这个模样必定不是武林人士,难不成你是从戏班子里出来的?”
  陆福生“嗯”了一声说道:“我在戏班子待了几年。前一阵子我师傅偷了班主的钱,拐带班主夫人跑了,班主一生气就将我师傅手底下的几个师兄妹全都卖了。和我同来的薇儿就是我的小师妹。”
  娘姨道:“你那师傅可真不是个东西!做这种事,也太不厚道了。你那师傅是唱什么角的,教过你什么曲子没有?要是他教过你一技之长,你今后在咱们院子里也好混些。”
  陆福生道:“我师傅是戏班子里的乐师,他也不会唱。但是琴瑟琵琶倒都教过我。”
  娘姨道:“你都会?那也不错了。咱们楼里的头牌姑娘也不见的都会。上一次我就见到那个花魁娘子在前面弹琴,净是后面出声……”
  娘姨正说在兴头上,王妈妈就带着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过来了。王妈妈走进前来就推了娘姨一把,大骂:“你也是院子里做了几十年的老娘姨了!这么一个雏儿都拾掇不了,凭什么要我发给你工钱?还有闲心跟一个小姑娘瞎侃?不想干了立马就跟姑奶奶滚!”
  王妈妈五十开外年纪,面容虽老却善打扮。半百年华和着胭脂香粉搽进她眉眼的褶皱里,填不满也落不下,斑驳在她略有些发福的脸上。陆福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厨房里待蒸的高粱面和着白面的包子,不禁轻笑。多像啊!红色和白色的粉末和成的面皮,圆圆肚皮的包子,接口处还是有褶有皱的。
  王妈妈喝道:“把这门给姑奶奶撞开!我就不信了,你这小贱人还能拗得过姑奶奶我!”

  ☆、接客

  那几个大汉走上前去撞门,门一下子被撞开,门闩“梆”的一声落地。娘姨跟着王妈妈一同进去,陆福生没敢进去,独自在外面守着。不一会儿房间里就传出了女子的哀嚎,陆福生听着害怕,便独自走了。
  晚上去厨房帮工,又有人谈及申琳。说是申琳姑娘终于肯接客了。王妈妈带了打手去她房里,打断了好几条鞭子,申琳姑娘细皮嫩肉的扛不住打,也就从了。
  陆福生的脑袋嗡的一响。怎么就从了?就这么从了?
  陆福生跟领班的娘姨推脱说内急,匆匆告了假,急冲冲地奔了出去。
  陆福生到了申琳所居的后院,才发现申琳根本就没在那里。福生问了问申琳邻居的姐姐。那姐姐说申琳今晚第一天接客,妈妈把望仙楼里的三间大房给了她,她以后便不再后院住了。福生心里又一阵慌乱,急忙离了后院跑到了望仙楼。
  望仙楼上红男绿女,衣香鬓影,交互错杂,陆福生站在走廊的尽头朝里望着,完全看不到走廊的另一端。陆福生这才发现她忘了问那个姐姐,申琳到底是在望仙楼的哪三间大房里住着。原本陆福生只以为望仙楼就是同自己原先在戏班子时师傅在城外买的小楼一样,上下各三间。妈妈给了申琳三间房,便是给了她半座楼,哪知这望仙楼竟如此之大。
  连福生原先在戏班子时师傅对她甚是严苛,她从未接触过这种地方,对于这种地方的礼节她自然不是十分懂。陆福生不知申琳在哪个房间,只好挨个敲门,门内的人正双双缠绵,哪个有空给她开门?陆福生也不放弃,兀自坚持不懈地敲门。到最后,门内的人也终于受不了那敲门声,不得以才起来给她开门,那人生气的紧,言语中难免夹枪带棒,一副骂骂咧咧的摸样。陆福生确定房内不是申琳,这才离开。到了第三个房门前,门内那白面书生终于忍不住推了她一下。陆福生瘦小,一不小心就摔倒在地,那书生这才甩门而去。
  后来陆福生就学聪明了,挨个舔破房间的窗户纸往里看。只是房间里灯光昏暗,她也看不清什么,只得竭力往里看。才看了几间房,陆福生突然就被人从后颈处提起,拎到了半空中。陆福生急忙挣扎,四肢乱挥,那人抓不住福生,一下子把她丢到了地上。
  陆福生偷偷瞧了一眼将她丢在地上的那大汉,那大汉朝她身上踢了一脚,陆福生急忙报头将自己缩成一团。之前在戏班子的时候,班主夫人常说:“咱们戏子,就是靠脸吃饭的。脸一毁,什么都毁了。”师傅刚走的时候班主很生气,拿鞭子抽她们师兄妹几个,薇儿也是说:“抱着头,别让班主的鞭子打到脸上。”于是她也死命地抱着头缩成一团。到如今,竟成了在危险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
  那大汉没再踢她,只是笑骂:“小丫头,这么大点就思春了。干嘛学人家听床呢?大爷陪你玩不就行了?”
  说着,那大汉就将陆福生从地上捡起来,扳着她的脸看她。陆福生皮肤白皙,高鼻梁深眼窝,眸色不是正经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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