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忱抱着那孩子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他的声音喑哑:“这个,就是我的小攸宁么?”
☆、殇
45。殇
那婆子急忙从他的怀里把那孩子抢了回来:“公子,小小姐已经夭了,您这么抱着不吉利。”
沈子忱摇摇头:“她没死。她还在动。”
那婆子道:“公子,这孩子连七个月都没有,必定活不成的。”
赵婉推开门探出半个身子,大声说道:“公子,沈公子。福生姑娘已经换好衣服了,可以进来了。”
沈子忱也不顾得与那婆子纠缠,急忙往房间里赶,赵谐成已经进了房,沈子忱却又被惠然拦住:“公子,您的袍子脏了,回房换一件吧!”
沈子忱已然恼怒:“走开!我不换!”
惠然又道:“公子还是换一件的好。待会儿公子见到福生姑娘,姑娘看到公子这一身是血的模样怕是会吓到。”
沈子忱这才肯乖乖回去换衣服。
陆福生一直没有清醒,半梦半醒间又发起了癔症。赵谐成进来的时侯就看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说梦话的陆福生,赵谐成看了看她包扎好的额头,外伤倒不是很严重,赵婉包扎的很好。
赵谐成坐到床沿上给陆福生把脉,刚抚到她的腕上却被她拉住了手。只听陆福生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哥哥!”
赵谐成愣了一下没有动,福生又喃喃说道:“哥哥,我怕… …娘亲死了… …皑皑很怕… …”
沈子忱推门进来,直接就朝着陆福生的方向走了过来,赵谐成急忙抽回了手。沈子忱也没有看到,只是急切地问:“襄和,她怎么样?”
陆福生仍是闭着眼睛说胡话。赵谐成怕她再乱说,她的身世也会被抖露出来,因此急忙引着沈子忱出了房间,道:“福生姑娘再这样昏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必须尽快醒过来。否则,怕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陆福生若三日内不能醒过来,那她必定撑不过这一关。但凡她可以醒,她体内还有长生蛊,必能自愈。
赵谐成环视四周,把赵婉叫到一边:“婉儿,你回去把家里那只天山雪莲拿过来。”
赵婉闻言陡然变了脸:“公子,不行!家里只剩一株雪莲了,若是给了陆姑娘,那您今年冬天可怎么办?”
赵谐成道:“现在不过初春,冬天还早,再取便是。”
赵婉急道:“哪有那么容易?公子当知雪莲难得,属下们觅十年不过三四株而已。家里只剩这一株了,属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让你把它随便就给了旁人。”
赵谐成面上已有不豫之色:“你直管拿来便是,别的不是你该考虑的。”
赵婉只是摇头泣道:“属下不拿。死也不拿!”
赵谐成叹息道:“婉儿,她会死的。事情成这个样子一半是因为我教妹无方,你叫我如何坐视不管的?你是要现在就逼死我么?”
赵婉没有办法,只好勉从。
林初夏赵翦秋一行人也到了院中,瞿庭东亦至,侍立在沈子忱身边,并不言语。
赵谐成回头走到沈子忱身边,对他说道:“斯年别急,我已经要赵婉回去拿天山雪莲了,福生姑娘一定会醒。”
沈子忱眸中闪出了光,正要感谢却被赵谐成拦住:“斯年不用多礼,这是谐成该做的。初夏惹的祸,我是她哥哥,自然该负责。”
陆初夏愕然:“哥哥,为何便是我惹的祸?”
霜儿只以为是赵谐成瞧见那时的场景误会了,亦道:“小姐没有推她,是那福生姑娘自己滚下去的。小姐还拉她,可是她竟掐小姐的手!”霜儿拉起陆初夏的手伸到赵谐成面前:“公子你看!小姐的手都被她掐流血了!是她诬陷小姐!”
瞿庭东却怒道:“她从摔下去到现在一直在昏迷,她说过一句话吗?她怎么诬陷你家小姐了?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霜儿哑口无言。林初夏辩解道:“哥哥,我确实没有推她。不关我的事,你得信我。”
赵谐成冷笑道:“没有推她就不关你的事了么?明知道你放手她会死,可你还是放手了不是么?”
林初夏红了眼睛:“这不关我的事!是她不想要我救,我才放手的!怎么可以怪到我头上?我没错!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哥哥?”
赵谐成别过脸不说话,林初夏拉过霜儿的手就要走。赵谐成也不留她,也扭头进了陆福生的卧房查看她的情况。
赵谐成在沈府里留了两日,陆福生是在第三日醒的。沈子忱不眠不休守了陆福生三日,心中大恸,兼因不饮不食终于晕了过去。
陆福生醒来时,只有赵谐成倚在床侧浅眠。赵谐成听到陆福生的呻/吟声醒了过来,急忙问道:“你醒了?还有哪里疼么?”
陆福生强睁着眼睛,看到是赵谐成也有些讶异,有好多话想问他,可就是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缓了半晌,她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水… …”
赵谐成给她倒了一杯水,拿了几个枕头搁到她背后,扶她坐起来。
看到陆福生已能安安稳稳地把水喝下,赵谐成才笑道:“好歹是活下来了,都过去了。”
陆福生沉这脸看了赵谐成一眼,赵谐成只道是孩子没了,她心里不痛快,便道:“姑娘年轻,身子底子好。好好调养一下,要想有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陆福生哑着嗓子说:“何必救我?薇儿胆子小,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地底下没人陪她,她一定会害怕的。她不在这世上陪我,我也会怕的。”
此时已近黎明,房间里一灯如豆,门外却已有鸡鸣。马上新的一天就会到来,可现在却偏偏是这黑漆漆、阴惨惨的样子。
赵谐成忽然道:“都会过去的。人生这么长,哪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你还会有别的朋友,别的孩子,每一天都可以重新开始。”
陆福生却道:“怎么重新开始?”
赵谐成道:“你还记得我送给你的那个树叶书签么?”
陆福生道:“记得。”
赵谐成又吟了一遍:“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陆福生道:“《道德经》第七十六章,小时候读过。”
赵谐成道:“那你知道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么?”
陆福生道:“我知道。不就是以柔克刚么?我知道任人揉捏能活的更长,但我不想这样。与其这么生不如死的活着,倒不如即刻死了。我最讨厌老子的就是这样,什么是无为而治?明明就是他做不到,做不到就什么都不去做,只会逃避和自我安慰,任其自由发展。我不要这样,我要么好好活,要么好好死?为什么要一直这么苟且的活着?”
赵谐成盯住陆福生的眼睛:“你真的就这样讨厌斯年么?那,若我能带你走,你肯不肯跟我?”
陆福生看着赵谐成的脸一阵惊愕。
赵谐成仍是盯着陆福生的脸,似是在等她答复,陆福生大惊之下脑袋竟只是一篇空白。
陆福生低着头不说话,还是惠然敲门进来给她解了围。惠然看到陆福生醒了十分兴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姑娘总算醒了,这几天公子都快急疯了。”
赵谐成起身道:“惠然你好好照顾福生姑娘,月内最好不要下床,饭食要以清淡为主。毕竟也是坐褥。我待会儿会写个方子使人送过来,你煎来给姑娘吃。”
惠然曲身施礼:“是,奴婢记下了。”
惠然送走赵谐成,瞧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福生笑道:“姑娘睡了两天,水米未进,想来也该饿了。奴婢使厨房给姑娘送来些饭食。”
陆福生“嗯”了一声也不肯多说话。等惠然端着粥过来,陆福生只嚼了几颗红枣便再不肯动勺。惠然劝了几次,陆福生也不听,推开背后的枕头又要安歇,惠然也只好在一边帮忙侍候她睡下。
赵谐成除了吃饭歇息时一直在陆福生的旁边守着,昨晚说陆福生随时可能会醒竟在她身边守了半夜。陆福生毕竟是沈氏内眷,跟一个大男人处一室也不像话,更何况大公子也不在此处。
惠然另叫来几个丫鬟小厮在门外守着,每隔半个时辰总得进去送一回茶。此番赵谐成离开了她才敢回去略休息一会儿。
辰时天已大亮,惠然再次推门进来时福生已经醒了。陆福生环着膝坐在床角,连被子也没有盖,初春时节,尚是春寒料峭,她却似是不觉。陆福生不知是在哭还是冷,惠然看到她的肩膀在轻轻颤抖,可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干涸的沙漠,确实不是哭过的样子。
惠然不敢问她,默默帮陆福生另找了一件夹袄给她穿上。陆福生不理她,就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哭也不闹,任由她摆弄。
隔了好半天,陆福生才开口问了惠然一句:“已经扔了吗?”
这话没头没脑,惠然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是是什么。惠然也不敢看她,匆匆点了点头。
陆福生哑着嗓子又问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惠然劝解道:“姑娘别伤心,是位小姐。姑娘还年轻,公子又疼您,以后总还会再生小公子的。”
林福生的眼泪已从眸中溢出,不知不觉竟流了满脸。惠然又急忙劝道:“姑娘可不能哭,小月也是月子,姑娘这么哭会留下病根的。”
陆福生擦擦眼眶,扭头转到一侧:“没事了,我都知道。”
沈子忱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问陆福生的情况。得知陆福生已醒,兴冲冲的就要去见她。
还未到陆福生住所,沈子忱就看到了捧着碗盅过来的惠然。
惠然见到沈子忱急忙行礼:“大公子万福。”
沈子忱看着她手中的托盘问道:“这是什么?给福生的么?”
惠然道:“回公子,是的。这是乳鸽枸杞汤,赵公子写的方子,专门给姑娘补身子的。”
沈子忱走到她身边接过托盘:“你给我,我去给她送过去。”
沈子忱进房时陆福生仍是倚着床栏呆坐。头上缠着的绷带她嫌难受,硬要拆掉,额头上还有几块血痂。沈子忱瞧着也心疼,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福生。”
陆福生回神扭头看了他一眼,满脸冷酷默然:“大公子来做什么?”
沈子忱只当是未曾看到,含笑走坐她身边:“福生,听说你这几天胃口不大好,一直没怎么吃东西。我给你端来点东西,叫什么乳鸽枸杞汤,襄和给你写的方子。”
陆福生却是不肯领情。沈子忱已经握着汤勺举到她的唇边,她竟一把推开扭过头去:“孽庶已夭,君兴当尽。公子如此却是为何?”
陆福生产后身体羸弱,声音并不大,可偏偏字字掷地有声传入他的耳朵。沈子忱盯着陆福生看了一下,伸手便把那汤碗摔到地上。
☆、映月
46。映月
“砰”的一声,碎瓷落了一地,汤汤水水溅得到处都是。陆福生吓了一跳,只听沈子忱说道:“陆福生,你不要得寸进尺!”
陆福生扬起头直视沈子忱的目光:“我怎么得寸进尺了?我何曾开口求过你什么?我得到过什么?又怎么进尺了?”
惠然急忙上去捂住陆福生的嘴,又要做和事佬:“公子爷,福生姑娘刚刚小产,胃口不好,脾气也不好。公子爷不要见怪,还请公子爷多担待些才是。”
惠然做惯了粗活,向来力大,陆福生浑身虚软,一时间竟没能推开她。
沈子忱却道:“你让她说,何必要拦她?她是觉得待在我身边委屈透了,我竟不知我待她竟凉薄至此?那孩子… …”
说了一半,沈子忱却停了下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
沈子忱甩袖而去,途中却想起了瞿庭东。沈子忱使人叫来瞿庭东,说是有事要问他,待他来了却只是拉住他痛饮。瞿庭东也是知些底细的,此时也不多言,唯有伴坐饮酒而已。
沈子忱是心里不痛快,初时每饮一壶都要砸壶,非得听着着壶碎的声音,看着一地碎瓷才痛快。后来酒酣,他才拉着瞿庭东的袖子问:“那孩子是我的吗?那时侯你是在哪里找到她的?她跟了我之后是不是还有过别的男人?”
瞿庭东吃惊的看了沈子忱一眼:“公子怎么会这么想?”
沈子忱道:“那孩子到底是谁的?若是旁人的,她不想要那孩子是怕我知道了怪罪;若是我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瞿庭东默然不语。
沈子忱又道:“我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有多么恨我。她当真就是因为那孩子是我的,所以才执意不要他?可那次她也是自愿的,不尽是我强逼。她何以恨我至此,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她何以如此毅然决然地就跳下去?她不是想嫁给我吗?有个孩子明明可以省不少事的。她跳下去的时侯我飞奔下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