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啊!”
赵京把林氏拉了起来:“袖儿,你糊涂啊!杀人是该偿命的,更何况她杀了十几个人。她八岁就会杀人,日后大了,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子。再者说,教她,谁来教她?初夏过继给他必定是要不回来了。若是还要你那个父亲教她,她日后不知会再害多少人。”
一直在一侧观看的赵谐成也跪倒在赵京面前:“父亲母亲,孩儿愿前去林府教导妹妹。妹妹才八岁,尚不懂事,心智还未成熟。她是有错,可错并不能全怪她。她不过是受宵小所诱,尚有改正之机。”
赵京倒是吃了一惊,也不顾林氏在场便道:“成儿,你要去林府?你可知那林府便是龙潭虎穴?”
赵谐成叩了一头:“孩儿知道。父亲可以孩儿身体孱弱欲在武林盟主府上修习武功为由,将孩儿送入林府。孩儿必会教妹妹改恶从善。”
赵京又道:“成儿……”
赵谐成打断他:“父亲,孩儿去林府不仅仅是为了妹妹。孩儿的亲娘死了,孩儿知道这不关母亲的事,可必定和那个魔头脱不了干系。此害不除,日后才不知会再害多少人!”
赵京沉思了一会儿,道:“成儿既然决定了,那为父也不加以阻挠,成儿到了那林府必得多加小心。林蔚山碍着你母亲和赵家的势力不会杀你,可他必定容不下你。你以后可是有苦头吃了。”
赵谐成道:“谢谢父亲的教诲,孩儿知道。”
赵京又瞧了一眼林初夏,蹲到她身边,说道:“初夏,你哥哥说的很有道理,爹爹不会要杀你了。可是初夏,你可知道你做的事情是错误的,而做错事是要受惩罚的?”
林初夏怯怯地点了点头:“初……初夏知道。”
赵京道:“爹爹不能留你的武功,并且爹爹以后也不准你再练武功。若是爹爹要废你全身的经脉再接回去,你可愿意?”
林初夏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初夏知错,初夏认罚。”
赵京道:“会很疼。”
林初夏也学着赵谐成的样子叩了一个头:“初夏知错,初夏认罚。”
赵京本来是打算废了林初夏所有的筋脉的,还是赵谐成求情:“父亲,初夏是个女孩子,腿脚上的筋脉废也便废了。手指和胳膊可不能废。若是也废了,她以后就不能弹琴,不能做女红,甚至连个筷子都拿不稳,以后怎么嫁人?再者说,孩儿以后要教初夏做人的道理无非就是教她多读些书,您废了她的手,她以后要怎么握笔?”
赵京想想,便也应了。之后林初夏用这双手练起了暗器,这也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林初夏筋脉被废之后卧床躺了半年。之后她的腿脚恢复的也快,走路骑马都没有大碍,却再也练不得轻功。碎寒声虽是掌上功夫,却须内力支持。林初夏筋脉已毁,日后也再练不了内力。这碎寒声的第二层,也算完了。
林氏嫌林初夏额上的疤太丑,本想找神医刮了,可赵京却不肯。说是这疤得留着,得让林初夏知道她曾经犯过什么错。后来还是赵谐成从中调停,说可以在这疤上纹些东西,不那么丑,也不用刮这疤。最后赵京退而求其次,虽允许赵谐成给林初夏的疤上纹东西,却不准他用麻药。说是得让初夏记住这疼。
赵谐成略懂医道和丹青,亲自动手给林初夏纹那疤。林初夏头上的疤狰狞可怖,赵谐成依照纹理给她选了个缠枝牡丹的花样。纹过之后颜色还甚是骇人,赵谐成就自做主张在上面嵌了些五色丝线和金属片。林初夏在长身体,赵谐成就每年给她换个大些的,直到她及笄才停止。
林初夏那年在南宫家一共动手杀了十三个人。赵京就令林初夏给他们每个人都磕一百个头。南宫家被烧,尸体找不着,林初夏就在南宫家老宅前磕了一千三百个头。当时林初夏大病初愈,这样一闹,又大病了一场。
回林府之后赵谐成也教她赎罪,让她把当年在南宫家杀的人的遗属都找出来好好补偿。可是林蔚山当时是灭门,哪还有什么遗属。林初夏找了好久也只找到一个霜儿。
霜儿的父亲是南宫家的家臣,他已有妻子儿女,霜儿的母亲是他养在外面的妾室。父亲死后霜儿的母亲就改嫁了,霜儿不堪继父虐待逃了出来。遇见初夏时,霜儿正是街头的乞丐。
当时霜儿跟几个小乞丐在争东西,霜儿力气小,差点被打死。林初夏突然间出现,赶走了那一群小乞丐将她救了下来。初夏带她回去,给她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又请她吃饭。霜儿有些受宠若惊,把她当天神一样看待。林初夏本想告诉她实情,话到嘴边却一直没敢。
林初夏把霜儿带回府里,安置了一个多月,一直好吃好喝好穿好住地伺候着。霜儿拿她当恩人,每日看到林初夏眼睛都会放光,林初夏每日看到她却都如利刃剜心。
初夏是真的在想要怎么跟霜儿解释,每天都在想。她很纠结。她知道是自己错了,所以一直在设法补偿她,所以一直都待霜儿很好。可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杀了她的父亲。因为自己,她没有父亲了。
初夏又想起了南宫家灭门那日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单纯,那么可爱。可因为自己,她没有父亲了。那个人会把她楼在怀里珍宝一样保护;那个人会轻轻柔柔的安慰她:“皑皑,别怕。爹爹来救你了。”;那个人可以任她拥着他的颈子在低声啜泣。可是现在,因为她,那个人没有了,他静静地躺在冰棺里,被自己的外祖父挫骨扬灰,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像他一样用生命替他疼爱和保护他的女儿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林初夏,现在她胆小,懦弱,连承担自己所犯下的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她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赵谐成要林初夏向霜儿道歉,却没有给她规定时间,也没有逼她。他要她真的知错。后来初夏是真的想通了要向霜儿认错。
霜儿将林初夏敬若神明,林初夏却下定了决心,“扑通”跪在她面前,说道:“对不起,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我杀了你的父亲。”
霜儿怔了好久,站着好端端的人突然就失了重心,往地上栽去。林初夏长跽在地,急忙扶住霜儿的身子。霜儿意识转醒,缓缓掐住了林初夏的脖子,她问林初夏:“这就是林姑娘好心救我的原因?”
初夏说“是”。可霜儿掐的太紧,她连出声都办不到,只是用口型弱弱的比划。偏偏霜儿都看在眼里,她说“是”。她竟然说“是”?这个人杀了她的父亲,还来这里装她的恩人骗她。
霜儿越捏越紧,可林初夏却没有挣扎。那是她犯的错,她必须要承担。她林初夏堂堂都御史赵京的长女,又是武林盟主林蔚山的孙女,下跪给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丐的确是纡尊降贵,可人家有不接受她的道歉的权力。她杀了人家的父亲,人家杀了她并不为过。
林初夏可快窒息的时侯霜儿却放开了她,哽咽着说:“你救了我。就算你真的杀了我父亲,可你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我父亲从没有给过我什么,我跟他没有情分。我是被继父赶出来的,这不怪你。你走吧,我原谅你了。”
霜儿无依无靠,是赵谐成做主将她留道初夏身边做侍女,至少衣食无忧,霜儿便答应了。林初夏却因自己杀了她的父亲心怀芥蒂,总是不能全然信她。可霜儿自跟了林初夏那日起便是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
还是哥哥看的透彻,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赵谐成轻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林初夏额上的花钿:“初夏,你知道哥哥为什么要在你额角上嵌一个这样的花钿么?这个花钿叫缠枝牡丹,又叫万寿藤。代表的是绵绵不息的希望和勃勃的生机。哥哥其实并不想罚你,你要知道,哥哥比谁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林初夏点点头:“初夏知道。哥哥是兄是长,是最疼初夏的。哥哥做得一切都是为初夏着想。”
赵谐成颔首,把初夏的脑袋揽在臂中,初夏依旧跪在地上,顺从的靠在赵谐成的膝头。赵谐成轻声说道:“初夏你以后要乖一点,别再让爹爹和哥哥生气了。”
林初夏道:“初夏知道了,哥哥。初夏再也不敢惹事了。等过些天,哥哥带初夏亲自去沈公子府上负荆请罪好不好?”
赵谐成微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别跪着了,快起来。都到子时了,你累了一天,回房吃些东西睡觉吧。
☆、沈府
在瞿庭东说过那人要她解毒之人就是沈子忱之时,陆福生其实还是有些欣喜的。她等了十年,竟然真的等到了。要她身子的不是旁人,就是她的斯年哥哥。多好的事情。
之前听先生说书讲到《单符郎全州佳偶》:一夕山河破碎,宦家女儿刑春娘落身娼籍,更名杨玉。虽是娼家女,却偏生雅致,无青楼习气。单腾实赴宴,杨玉佐宴,宴上佳丽如云,偏偏单腾实一眼就瞧上了她。翘首两年,单腾实虽是强迫,杨玉却也半推半就,一夕欢好。后溯家世,方知单腾实即是杨玉幼时许亲的单符郎。单符郎不嫌杨玉娼籍出身,仍序婚约,终成佳偶。
陆福生想过多少次,梦过多少次,她的斯年哥哥什么时侯才能像故事里的单符郎一样,突然就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救她于水火?盼了多少年,总算是盼来了。她一直都干干净净,不染青楼习气,那样她的斯年哥哥就算不能一眼认出她,至少能一眼能发现她。
陆福生多少次打听过他的消息。她知他成了平卢节度使的世子,治所青州,所以就算是要被卖去作娼妓,她也求着班主到了青州再卖她。她知道唐文度是他的表哥,多少次忍者恶心与唐文度虚于委蛇只为打听他的消息。
陆福生等了十年,只是想能再看他一眼。那日他要解蛊毒强迫于她,他的意识迷离,丝毫没有估计她的感受,她可以原谅。就像杨玉原谅单符郎一样。只要是他,无论他对她做过什么,都可以原谅。
陆福生是真的想过要去沈府与他破镜重圆的。那日是他,幸好是他,她的身子只有他动过,所以她还有机会再回到他身边。可是,瞿庭东说,他的父亲是害的她家破人亡的凶手。镜子已经碎成了粉末,还要怎么圆?
沈昊是伪君子她是知道的。她若直言自己便是那年他们灭南宫一门的漏网之鱼,她的结果必定是尸骨无存。她若是以如今的身份去投奔沈子忱,哪怕沈子忱肯收留她,她也必定会被他们轻贱。她这样的出身必定做不了他的正妻,可是只要是他,即便为妾为婢她也甘愿。
但是,她的家仇呢?难道她要在杀父仇人的儿子身下婉转承欢?难道她要每日在自己的杀父仇人的面前晨昏省定?难道她要叫自己的杀父仇人父亲母亲?
她做不到。所以,没有办法。
瞿庭东说,反正她的身子已经给了沈子忱了,不如就去投奔他,假意为他婢妾,然后伺机报仇。这个方法很好,是陆福生接受范围之内的最好的办法。不过是瞿庭东提出来的她就有些厌恶。自己为什么总是受他拿捏,被他利用?
陆福生苦思两日也没有想好去处,便一直在那客栈待着。瞿庭东有心纠缠,两日间竟是寸步不离。陆福生倒也没管他,日日夜夜想着十年前的那件事情。
林蔚山、沈昊、徐姨、爹、娘、南宫氏一门百余条性命,一个个在她的脑子里转。《阮郎归》是人间至宝,那人命就可以被他们如此看轻吗?什么兄弟之情金兰之谊?什么儿女亲家同气连枝?一沾《阮郎归》便是背信弃义把刀相向?沈家,沈家,你们欠了我们南宫家多少?
陆福生想了好久终于去找了瞿庭东:“师傅,我想清楚了。我要跟你一起去沈府。”
瞿庭东意外之下竟有些狂喜,急忙问她:“你真的想清楚了?”说完又有些懊恼:“她若是没想好真的又反悔了怎么办?”不过观她容色,确实没有任何松动的模样。
瞿庭东当天就带着陆福生去寻了下祝彪,第二日一早便一同去沈府见沈子忱。上次和笙坊初见,沈子忱解蛊之后便借口先行一步离开了。留下一块玉佩给瞿庭东,说是可作信物来沈府寻他,若肯屈就,必以礼待之。
瞿庭东到了平卢郡王门口,托门房帮忙通报,门房一听是来拜访大公子的便摇头拒绝。瞿庭东拿出那玉佩给那门房看,门房的头更是摇的如拨浪鼓一般。祝威略有愠色,举起拳头叱道:“你这门房,不让我们进去也许是还是情有可原。可你家公子的信物在这里,怎么竟连通报也不肯?”
门房却是一脸为难,瞧着祝威的拳头捂住了头:“这位爷,这可是节度使的府邸,您是要动粗吗?您拿着大公子的玉佩必然是大公子的朋友,小的得罪不起。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