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夏急道:“别!哥哥,初夏是骗你的。我全都拿出来就是。”
林初夏忙从前襟里拿出几枚飞镖递给赵谐成。赵谐成瞧了她一眼:“还有。”
林初夏吸了一口气。他是什么都知道了,算了,再藏也藏不住了。
林初夏从袖中拿出了一把银针,翻翻靴筒的夹层,又拿出了一个小袋子。林初夏道:“只有这些了。”
赵谐成扫了一眼桌上乱七八糟的暗器不禁皱了皱眉。他拿过那个小带子打开看了看,竟是三五粒红豆。正准备拿出来却被林初夏拦住:“哥哥。这些东西只有女人能碰,男人若碰,豆子里的蛊虫就会跳出来钻进皮肉里。”
赵谐成点点头,又扭头看了一眼赵温:“你去端个火盆过来。”
赵温应了一声,将一个火盆端到赵谐成面前。赵谐成将那几粒红豆倒进火盆里,红豆的外壳遇火而融,露出一个个米粒大小的赤红色虫子,那些虫子甚是怕火,在火里挣扎了几下便萎缩成一团,身上冒出幽蓝色的火焰,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击人脑髓。赵谐成用衣袖掩住鼻子,眉毛皱得更紧了。
赵温难得机灵一会,扭身把房间里的窗子都打开了。
林初夏也装模作样的举起衣袖,掩住一脸惋惜。
赵谐成又瞧了林初夏一眼,问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哪儿来的?有什么效用?”
林初夏的:“这蛊名叫相思蛊,是初夏趁外祖不备从玉坞密室里偷来的。此蛊催情,蛊不解有性命之忧。”
赵谐成道:“所以你就把这蛊下到了斯年身上?”
林初夏道:“那人名唤陈忱,不叫什么斯年。”
赵谐成道:“那人姓沈,名子忱,字斯年,便是月前与你订过婚的未婚夫。林初夏,你可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未婚夫?林初夏真真惊了一下。可略思索一下,她就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是他又怎样?哥哥,初夏不喜欢那沈子忱,不愿嫁他。”
赵谐成冷哼一声:“你这般害他,如今你就算有心嫁,他却未必肯娶了。”
林初夏道:“那沈子忱行为不检,言语轻挑。在台上与别人对打时几番偷袭,不是君子所为。初夏下蛊,也是事出有因……”
赵谐成怒道:“那你在台下给他下蛊便不是偷袭,便是君子所为了么?”
林初夏见赵谐成真的发怒也没敢再说话,愣愣地看着他。
赵谐成又道:“林初夏,我是真的没想到你竟歹毒至此!这十年来,我教你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原是我错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竟妄想要改变?”
林初夏看着赵谐成,一下子竟红了眼睛。赵谐成也不管她,自顾自站起来转过身去:“罢了,你走吧。我以后再不会说你一句,但愿你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你还记得你额角上的花钿是怎么来得了吗?那年爹爹本本不只是想废你的筋脉,他是想要你的性命的。那年我救下你的性命,说是一定可以教好你,可还是成了这样。日后我若是再听到你伤人性命的事情,我必定亲手取了你的性命。”
林初夏也站起来,面朝赵谐成大吼了一声:“赵谐成!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骗子!亏我这十八年来一直敬你是兄长,没想到,原也是我看错了!”
赵谐成扭头盯住林初夏,竟扯出一抹微笑,回头坐回座位:“我是伪君子?骗子?你说,我洗耳恭听。”
☆、嗜血
林初夏道:“外祖屠南宫家那年我是去了。可那年我才八岁,尚不懂事。我是有错,可错并不是全怪我。当时哥哥也对我说,那件事是错事,可错不在我。我还小,心智尚未成熟,是受旁人所诱。可哥哥到底还是因为此事心怀芥蒂,一而再再而三的猜忌我,不能将我与常人等同视之。这是不是言行不一,说一套做一套,非君子所为?”
赵谐成一下子也呆在那里,竟无言以对。
林初夏见状又跪倒在赵谐成脚边,哽咽道:“这些年哥哥教初夏读书识字,初夏自己也读过书,已明礼法,并非善恶不分的人。那日的确是沈子忱先言语轻薄,动作无君子之行,初夏是忍无可忍才伤他的。”
赵谐成摸了摸林初夏的头顶,叹道:“是哥哥错了,那年的事情不能怪你,你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可是初夏,你今年也有十八岁了,也是大人了,你得有自己的心智。这次的事情不是这样的。男人之间比武争斗,干你何事?常言道:兵不厌诈。你说这武林盟主之位,是只有匹夫之勇的人便可胜任的么?斯年那不叫偷袭,他确实没有错。斯年性子活泼,嘴巴是坏点,可他人品哥哥是知道的。他多不过给你开个玩笑,绝不会有坏心思。他并不是轻薄之人。你给他下那样的蛊,他必不肯主动伤人,此番怕是险些丢了性命。”
林初夏道:“哥哥,初夏并不想要他性命。当时我便令人送他到妓院解蛊了。相思蛊虽是要命的蛊毒,可及其易解。若是蛊解了,他的身子定不会有大碍。”
赵谐成耐着性子道:“你可知沈府有家规,子弟不可宿娼?”
林初夏道:“那又怎样?他们只须为那姓沈的在妓院里买一个处子,抹了娼籍。那就不算宿娼了。那沈子忱生得俊俏,又是给她们钱了的,她们必定趋之若鹜,又怎会不愿?”
赵谐成道:“若那女人是处子,如何会自愿?”
林初夏道:“她本就是做这个营生的,就算不愿,老鸨也必有办法调/教。总会肯为他解毒的。”
赵谐成一巴掌扇过去,喝道:“初夏,哥哥就是这么教你的么?哥哥几时教过你娼妓就不是人,便可以不把她们当人看,便可以不顾她们的感受的?”
林初夏一下子懵到那里,捂着脸呆愣愣地看着他:“哥哥。”
赵谐成瞧见林初夏含泪的双眼,也有些不忍,伸手抚了一下林初夏的脸颊:“初夏,你要哥哥拿你怎么办呢?为沈子忱解蛊的那个姑娘我前两日见过。她叫福生,比你还要小两岁。哥哥救她的的时侯她浑身是伤,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你害了她啊!她跟你一样都是父母生养,疼在心尖上的。她也会疼,也会哭,她的父母知道也会伤心难过。她为什么就要被你鄙夷,被你伤害呢?你是哥哥和林蔚山一起养大的,哥哥没有办法让你完全不受林蔚山的影响。可你那外祖教你的都是什么你知道吗?你真的分得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吗?”
赵谐成又摸了摸林初夏额角的花钿。林初夏抬着头看他,眉头微皱,那朵缠枝牡丹微微往外突起,像是在清风里盛开。赵谐成道:“你还记得吗?你额上的这个花钿是我亲手嵌上去的。”
林初夏点点头:“记得,很疼。”
赵谐成却笑了:“那时爹爹还在生气,不准我给你用麻沸散,说是让你记住这疼,这辈子都不要再犯这种错误。你当时不过八岁,我怕你受不住疼乱动,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没想到你却倔强的夸张。你一声都没哭,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都没有掉下来。爹爹瞧你倔成这个样子又是恼,差点又要打你,你却说:‘是初夏错了,初夏不敢哭。爹爹若是不高兴,大可再打初夏一顿。’咱们赵家哪个不知道你这位大小姐是个硬骨头?”
林初夏道:“当时爹爹恼我,我哭也没用。我若是再哭几声乱了哥哥的心神,哥哥手一抖初夏可不就要破相了么……当时我原本就已经破相了……”
林初夏额角的花钿处本是一块大疤,是十年前林蔚山屠南宫氏一门的时侯留下来的。林初夏自小被过继给舅舅林祁,林祁是林蔚山义子,怕惹怒林蔚山有杀身之祸,因此他向来不肯亲自管教这位正牌的林家长孙女。林初夏是林蔚山一手带大的,从周岁到八岁,林初夏除了睡觉洗澡,基本上是须臾不离林蔚山。林初夏骨骼精奇,颇有乃祖之风。自三岁习武,八岁时林蔚山的碎寒声掌法她已练到第二层,普通成年男子已近不了身。
林蔚山屠南宫氏的时侯也带上了初夏,说是去长见识。林初夏去时见到了的却是一片修罗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林初夏就被林蔚山带到身边,看着那些生命的陨落,那些鲜血溅到她的衣服上,头发上,脸上,甚至是眼睛里。林蔚山递给她一把刀,林初夏似乎知道她的爷爷要她做什么。她眼睛冒着红光,满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她举着刀穿梭在人群中,身上沾上了越来越多人的鲜血。她恍惚间竟感受到这嗜血的欢乐。
她把一个孱弱的妇人捏在手里,手起刀落之间却被一个小女孩儿推倒一边:“你放开我奶娘!”
林初夏定睛瞧了一眼那个小女孩,年纪小小的,估计跟翦秋差不多大,个头比她还要低一些。白白净净的娃娃脸,粉装玉琢的甚是可爱。明明是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可她脑子里一时间竟只有一个字:“杀……杀……”
林初夏举着刀走近那个小女孩儿,却被那个妇人拦住,手脚都被制住。那妇人大喊:“大小姐快跑!大小姐快跑……”
那个小女孩怔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戒指戴在指上,轻轻旋转一下那戒指上竟生了尖刺。林初夏本来已经可以反身按倒那妇人,那小女孩却突然扑过来抱住初夏的脑袋,拳头一下一下往初夏的额角打,戒指上的尖刺刺破她额上的皮肤,酥酥麻麻,初夏不禁有些眩晕。
林蔚山一直在她不远处,瞧见这情形,急忙突围奔了过来。林蔚山一剑杀了那妇人又打了那小女孩儿一掌。小女孩坠倒之前有一个不到三十岁的英俊男子把她一把抱走。那男子把她揽在怀里,林初夏听到他说的是:“皑皑,别怕。爹爹来救你了。”小女孩拥着男子的颈子在低声啜泣。
林初夏仰头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屠杀已经结束,那日那个英俊的男子躺在玉坞的冰棺里。初夏首先想到的竟是:那个小女孩没有父亲了。林初夏头上的伤口被包扎好,可却中了剧毒。那日那个小女孩的戒指里竟含着毒。林蔚山找来许多术士和大夫在那男尸身上寻找长生蛊给她解毒。可结果却不甚如人意。林蔚山气得把那人挫骨扬灰,可什么都没找着。
林蔚山想了很久,决定把林初夏身上的毒吸到自己身上。林初夏活下来了,可林蔚山却注定活不过二十年。林初夏抱着奄奄一息的林蔚山哭泣的时侯,林蔚山说的是:“二十年,足够我去找长生蛊了。就算没找到也没关系。爷爷今年五十二岁,七十古来希,我活到七十二岁,已然够了。你是你母亲的心头肉,我不能让你死,她会怨我的。我没照顾好你母亲,她自己孤孤单单的长大,我想弥补你。就算爷爷死了也不能让你死。”
林初夏额上的白布条拆下来的时侯额角有一块很大的疤,因为中过毒,皮肉萎缩,很是吓人。林初夏对着镜子端详了自己很久,拿过剪刀一下子剪短了额前的头发,留了个刘海儿盖住了疤痕。
几个月之后林蔚山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带林初夏回赵家探亲。林初夏数月未见父母,又差点经历生离死别,因此很是兴奋。她一进门就跳到了赵京身上,抱着他的脖颈亲吻他的脸颊,就像那天那个小女孩靠在她父亲的胸口一样。她害怕,怕有一天她想拥抱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却躺在阴冷的冰棺里。赵京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宠溺的把初夏抱在怀里。
赵京看到林初夏的刘海儿也有些奇怪,伸手便要拨开:“初夏,什么时候留了个刘海儿?”
林初夏好像触电一般,急忙躲开。赵京看到林初夏的表情不对,更加好奇,执意要拨开看看。这一拨开却是下了一跳,赵京厉声问她:“初夏,这疤是哪儿来的?”
林初夏瞧着他的眼睛,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林蔚山却在一旁说着她的丰功伟绩:“我屠南宫氏一门的时侯带着初夏去了。你们别看初夏人小,却是少年英雄。一个人打死了十几个大汉,一点惧意都没有。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英雄气概,不亚乃祖……”
林初夏杀了十几个人?林氏一下子便晕了过去。六岁的翦秋不知道什么情况,扯住林氏的衣角便哭。赵京摔了桌上的的茶杯扭头就进了内室。
晚上赵京把林初夏留了下来,没让她跟林蔚山一起回林府。
林初夏跪在厅前,赵京瞧着她,手里的茶杯又险些捏碎。赵京握住林氏的手说道:“袖儿,咱们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咱们赵家,不能出这么一个嗜血的魔鬼。”说着,他便起身抽出了一边侍从刀鞘里的刀。
☆、缠枝牡丹
28。缠枝牡丹
林氏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夫君不要。初夏才八岁,她还什么都不懂。是我爹错了,不关初夏的事。她还是个孩子,还可以教。虎毒尚不食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