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奉还不大会说话,只会简单的喊喊人,糯糯地叫了声父皇,见她板着张脸便不敢再似平日对元知暮那般撒娇,怯怯地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众人都下去了,顾回问元知暮道。
元知暮想把顾奉抱过来,可她刚刚伸出手,顾奉便又瘪着嘴要哭,顾回被这娘俩逗笑了,她当初去桓国时顾奉还小,自然不可能记得她,如今能认出自己,知暮定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的。
“白眼狼。”元知暮戳了戳窝在顾回怀里一脸满足的顾奉,“我也不过在他面前提过你几次,不想竟真记住了。”
“是吗?”顾回瞥了一眼书架上挂着的画像,走的近了些,“哎,我走的时候这儿还没这幅画呢,是哪位画师画的,未免太传神了些。”五官画的像很正常,但凡画艺精湛的,都能画个□□分,但这眼神和身姿,是非亲近之人不可得了。
“明知故问。”元知暮嗔了她一眼,走过来将画卷取下,顾奉指着画卷,小奶音把人的心都要萌化,叫道:“父皇。”
顾回有些忍俊不禁,又有些心酸,想来自己不在的日子知暮也不好过,前朝虽说有她设立的辅政大臣,但女儿不过八岁幼龄,元知暮自然要多关注些,后宫虽说她没有杂七杂八的后妃,但大大小小的事务处理起来也不那么容易,还有个未满周岁的儿子,想一想都觉得累的不行,还得忧心自己的安危,那样辛苦还不远千里去桓国,当真是辛苦。
顾回看着画卷出神,忽然想问元知暮是如何将苏家拉拢过来对自己身份守口如瓶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这种扫兴的话,不适合这时候问。
元知暮看穿了她的心思,不以为然将画卷卷了起来,淡淡道:“是苏凌自己投的诚。”
“苏凌?”顾回有些不可思议,想起苏晨的话,他知晓自己的身份,还愿意效忠自己?
“和你身份无关。他记挂的是苏家荣辱,你的身份倒是次要了,他若是不说,你出事苏家上下都没好下场。若是说了,不过牺牲苏晨一人,想想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元知暮道。
“我知道了。”顾回有些急切的打断,“那就这样吧,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都不要再提。”
“你还心疼苏晨?”元知暮语气有些不善。
顾回语塞,“我只是觉得,她这些年不容易,发配边疆是不是有些过了。”边疆说是民风淳朴,但日子艰苦,更何况一个囚犯,流放去的人没几个能活着回来。
“那你就当我心肠歹毒吧。”元知暮将顾奉抱过来,这次顾奉倒是没再哭闹,“你要赦免她,我第一个不同意。”
“我……”顾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伤怀。好不容易回来,咱们就不要吵了吧?”
“你当谁乐意和你吵?”元知暮撇了撇嘴,顾奉含着手指左看看右看看,不大懂二人这是做什么,他除了睡觉的时候,整天都是活蹦乱跳个不停,如今眼巴巴的看着刚刚被自己推开一边的玩意儿,好想去玩。
顾回从袖中拿出一个钧瓷小马,正是这时候小孩儿能玩的玩意,顾奉的小玩意里大多是些布老虎木马九连环之类,怕他伤着自己,木剑瓷器那些元知暮也是一律不许他碰的,如今见着顾回手里的东西很是稀奇,和他平日骑的木马全然不一样,欢天喜地的接过来,两只手拿着还有些吃力,顾回将他放在地毯上由着他去玩,自个儿却揽着元知暮。
“做什么,孩子还在呢。”元知暮甩开她胳膊,尚余着怒气。
“咱们又不做什么,再者,就算做什么他又知道什么?。”顾回说完见元知暮气的眼睛都瞪圆了,恨不能咬掉自己这舌头,“咳咳,我不在宫里的时候都还好吧?”
“我和你一块儿回来,又能比你多知道个什么?”元知暮没好气道。
莫清寒回来后受到了顾千韵和高城二人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夸的即便是已经冷淡成习惯的莫掌门都有些害羞,一张俏脸羞的通红,“不过顺手救了,没什么。”
“这苏晨真是贼胆包天,叛国就罢了,还敢行刺皇上。”高城怒气冲冲道。
“你有没有伤着?此番长途跋涉,带去的兵力也不多,我们在宫里也惦记的很。”顾千韵恨不能将莫清寒全身上下都检查个遍,能看着的是没事,就是不知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受伤。
“惦记我?”莫清寒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是惦记皇上。”高城一番话将莫清寒的一腔热血又浇回冷血,忽然又添了句:“不过还是顺带着惦记了下你就是了。”相当高冷。
“徐将军负了伤,你怎么还在这儿?”莫清寒冷冷道。
“你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那武夫如何又干我何事,儿子都生了,还指望我一辈子和他们徐府绑在一块儿不成?”高城像是个炮仗瞬间被点燃,一腔怒火全对着莫清寒发了,怎么人人都要说这样的话,常人倒罢了,莫清寒居然也说!
“若是当真相看两相厌,你还不如早些求了皇上让你和离,真是可惜了徐将军。”莫清寒不嫌事儿大,继续道,言下之意是高城配不上徐骁,不想竟似为高城打开新世界大门一般,高城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别闹了。”顾千韵拍了高城脑袋一下,“多大人了,还这么闹不嫌丢人?你若是和离,敬儿怎么办?”若二人当真没感情,高城这性子,又怎么会和徐骁生孩子?
高城平日再放肆,也不敢再顾千韵面前翻了天,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想起顾回的事,又颇有些愤愤不平,“也就是皇上皇后心慈手软,要是我在,苏晨可没流放这么容易。”
莫清寒皱了皱眉,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好一会儿才开口低声道:“那只是皇后对皇上的说法罢了。”
“什么意思?”高城惊问道,顾千韵神色也不那么轻松,看了看四周低眉顺眼的宫婢,“你们都下去。”
“当时皇上满身是血,身上还插着把刀,皇后气的眼睛都红了,我看着都怕。我捉了苏晨正要以她威胁叛党的,因为当时叛党尚有不少人…… ”莫清寒难得的话多,一直避重就轻。
“说重点!”高城气道,“你说是对皇上的说法,那实际呢?”
“实际上,我还未来得及,混乱之中皇后直接用随身匕首将苏晨杀了。”莫清寒道。
“什么?!”顾千韵高城二人惊的异口同声,“皇后?”又是异口同声。
莫清寒点了点头,“当时苏晨也不敢相信的,大概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死。”
“自然不会死,皇上初登基时,可赐了她免死金牌的。”高城嗤笑道,“想不到皇后也是个狠角儿,这平时柔柔弱弱的。” 后面的话没说,另外两人却都懂了。
“那之后呢?苏晨葬在哪儿了?”顾千韵又问,这要是让皇上知道可了不得。
莫清寒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变得嗫嗫嚅嚅的,“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看出她有鬼,俩人也懒得再询问,再三叮嘱莫清寒再不可讲与他人知道,不然这宫里可要出乱子了。
☆、(四十九)
第二日醒来,元知暮还不大清醒,也怪昨夜太过放纵,这身子可不比年轻的时候,竟睡到此刻,从前她可是比要早朝的顾回还要先醒呢,如今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翻了个身,见顾奉可怜巴巴的趴在床边,摸了摸他脑袋,慈爱道:“怎么了?”
顾奉见她醒了,眼中闪着光,蹬掉鞋子自个儿爬上了床,拉了拉锦被的边角。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元知暮好笑的伸开手臂将他揽入怀里,“想母后了?”顾奉长到现在,也就刚出生那会儿元知暮自己不知如何照顾才交给奶娘,之后便一直自己在带,顾曦偶尔的失落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她从小便是奶娘带着长大,虽能时常见着自己父皇母后,但总不如这般亲近。
顾奉渐大,虽只有一岁多,到底是晓事了些,待他熟睡后顾回便让奶娘抱走了。一贯跟着元知暮同寝同食的顾奉早间醒来又是好一番哭闹,如今重又窝在元知暮怀中撒娇,是能有多开心就有多开心了的。顾回下朝回来见着的便是这么一幕,一把将顾奉揪了出来,“我不是说了,不能打扰母后睡觉。”
顾奉瘪着嘴,被顾回这一凶,险些又要落下泪来,顾回这下可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儿子,比女儿还爱哭,昨天没觉得,今天可是看了个透彻,“不许哭!”
顾奉更是委屈,又怕顾回斥责,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的,看的元知暮心疼的紧,将顾奉抱回来,翻了个白眼,“孩子听话的很,我没醒一直巴巴的巴着床沿,我还奇怪呢,原来是你使坏。”
“他再小也是个男孩子,以后要出宫建牙的,哪能这么黏人?”顾回不满道。
“孩子有主见你愁,孩子爱黏人你也愁,你说,你要怎样?”元知暮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哦,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顾回撇清嫌疑,义正言辞道:“孩子大了,该住皇子所了。”
“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窝在四姐怀里连路都不敢走呢。”元知暮不高兴的瞥了她一眼道,“皇子所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不行。”
“你只顾着孩子,我可怎么办呀?”顾回低下身舌尖在她脸上轻舔了舔,顾奉在床边站着并不能清楚看见帐内情景,元知暮不料她竟这般胆大,好在顾回只是浅尝辄止,强作镇定整理衣裳来掩饰慌乱,顾奉掀开帷帐探了个小脑袋进来,伸着两条肉呼呼的胳膊,“母后,抱。”
顾回仍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元知暮将顾奉抱在怀里,顾回是心软,但下了决心的事也执拗的很,说是要将奉儿送去皇子所,那便定是要送的了,只是这孩子,除去自己去桓国寻顾回的时候才从未离过自己,如今刚刚回来便又要分开哪里舍得,拧眉道:“就一年,再一年我就送奉儿过去。”
“怎么说的我好似个大恶人一般?只是让他在那边住着,又不是不让你们见面了。”顾回无奈的摇摇头,双臂一伸顾奉便自个儿忙不迭跑来了她怀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父母在讨论什么,元知暮对他这白眼狼行径都习惯了,怎么就这么黏顾回呢,戳了戳顾奉脑袋:“傻孩子。”都分不清谁对你好的。
“不傻。”顾奉似是听懂了一般争辩道,两个小拳头挥舞的虎虎生风,“父皇……厉害。”
“噗!”顾回忍俊不禁笑出了声,“行吧,再待一年就待一年,再长,那些大臣们又该念叨了。”
万物复苏,草长莺飞,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是邀朋引伴的去踏青,再不满足于窝在小小屋内,棉衣?炭火?都随春风去吧,如今正是享受的好时候呢。有诗云:“连骑击鞠壤,巧捷惟万端”,晋朝一向没那些个重文轻武的习俗,在玩乐上也不拘泥于形式,投壶饮酒有,赛马蹴鞠亦有,像是马球,就是晋朝全国上下最受欢迎的运动之一,而每年最受人关注的马球赛,大概就是每年在宫里举办的这一场了,因为届时皇上会亲自下场。
元知暮抱着顾奉来到球场时球场各处已是人满为患,不外乎是些王孙公子,朝中大臣,夫人小姐。元知暮这两年愈发气质温婉,淡然从容,单是这一番气度,已叫当初反对她立后的人再说不出什么不好来,更何况,这两年后宫也一直好好的,从未让后宫影响到朝堂。在正对着球场的高台上尚空着四个位置,这便是专为顾回一家四口准备的了。单就看那些人的列位,便可大致了解些他们在朝中的派别,看他们无论感不感兴趣皆是摩拳擦掌的模样,元知暮笑了笑,将顾奉放了下来,问向婢女:“太女还没来么?”
“回娘娘,殿下还未到,许是有事耽搁了。”婢女恭敬回道。
可直至比赛要开始,也未见着顾曦身影,元知暮略微偏首对晴书低语几句,晴书点点头行了个礼下去了。
往年比赛的队伍,都是宗室对朝堂,只是今年苏晨不在,顾回仍带领宗室队,只是这对方的队长,不到开场,众人是不得而知的。
双方人马已来到赛场,手中都执着数尺长的长杖,整齐划一,严阵以待。对方的队长,元知暮看了一眼,这人她认得的,朝中新晋小将,隐王一派,顾回竟默许了,这是想做什么?可是她来不及再去想什么了,忽的站了起来,定定看着场中顾回身旁那一抹纤细身影,正是顾曦。
简直是胡闹!元知暮气的身子轻颤,顾回马术精湛,又有武艺傍身,马球也打了这么多年,可顾曦不一样,从小娇养在宫里,连重物都没提过,更何况,才八岁,竟和一群男子厮混在一块儿打马球,打起来顾回哪还能顾得上她?她正要人下去带顾曦上来,远远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