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人心就是这样,只知道有自己,为了自己可以不顾一切么?还是人心深处,早就有了吃人的心魔,只要时机适宜,这心魔就会跳出来蛊惑?
“假惺惺的两脚骡子,老老实实的呆会大爷就让你少受些苦!”这些饥民双目喷火地围了上来,离他们是越来越近了。
出乎意料,七妹这次没有出声,孟容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皱着眉似乎若有所思。
孟容没有办法,他从骡车上跳了下来,骡子不安地喷着鼻息,大约也是知道自己身处险境。孟安抚摸着它的脖子安抚住它的不安,然后从腰间拔出了腰刀。
“谁先上来就杀谁。”他冷冷地声音显示了他的决心,饥民们先是被震慑,但立刻有人说:“他不敢杀的,我们人多……”
饥民们的勇气再次升腾起来,人多,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倚靠,只要人多就可以不顾少数人的反对,就可以侵占少数人的权益,甚至就可以去吃了少数人而无须理会他们的意见。
“呵!”
孟容毫不客气地挥出了刀,冲在最前的男子应声倒地,血从喉间汩汩而出,那双眼睛死鱼一般突了出来,怨恨,迷茫,不甘,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在里头,直直地瞪着孟容。
忍住内心想呕吐的感觉,孟容再次举起了刀。但是,他惊讶地发现,这些饥民的勇气并没有因为他杀了人而消退,相反,他们的目光变得更加贪婪。
他们的目光相当多都给了地上的尸体,孟容甚至听到有人喘息着喃喃:“肉,肉呵!”
不但把自己当作食物,连同伴的尸体也不放过。孟容憎恶地看着他们,这些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甚至不能算是野兽,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活着的僵尸而已。
“我来干掉这个两脚骡子。”那个领头的饥民男子向前走了一步,孟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注意到这男子身后背着的东西,神色变了一下。
那男子又向前走了一步,孟容也向后退了一步,手搭在了骡车上的一个箱子上,那个简单的木箱是他从未打开过的行李。
“哼哼!”那男子一手拉着裹着背后背着东西的包布,冷笑了一声,眼中全是疯狂,接着,他一声大喝,包布被扯开,在他背上,一样东西掉落下来,那东西没有落地,在空中便传出噼噼叭叭的声音
掉落下的东西在空中解体,而解体后的各个部位又象是活了一样,不断膨胀变大,套在了那男子身上,片刻之间,那男子身躯变得高大起来,整个人仿佛躲进了一个足有三丈高的木头人之中一样。
“机关人……”孟容咬牙切齿:“你是军中之人!”
“军中之人也会饿。”那男子被机关人包着,但动作却很灵活。就象水之国的术士精于各种与水有关的术法一样,木之国安丰的术士精于木器机关的制做,傀儡人与机关人更是其顶点,少数拥有天赋的人通过符咒与术法,可以与用坚逾钢铁的傀儡人、机关人相通,甚至象这男子一样与机关人合为一体。这样产生的,是极其强悍的人型兵器,而这种人型兵器,自然绝大多数归于军方掌握!
一个普通人再如何厉害,面对这种高大灵活又坚韧强悍的机关人,都难有取胜的希望,孟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手中的钢刀砍着机关人连痕迹都不会留下。能对抗机关人的,唯有机关人而已。
他猛然一拍掌,骡车上的那个行李箱应声而裂,紫色的光芒闪过,片刻之后,孟容便也在机关人之中!
“你……你也是军方之人?”
那个男子这次声音终于出现了颤抖,只有少数有天赋的人经过严格训练才可能自如地与机关人合而为一,因为这需要以人元气作为机关人的驱引,所以一个人再有天赋,终其一生也只能拥有一个机关人,如果机关人损毁了,那么机关人的主人也必然元气大伤,甚至丧命!
孟容操纵的机关人将右臂屈至左肩,这是一个古礼,只有操纵机关人的人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不……绝无可能!这世上早就没有……没有虎贲了!”孟容的姿势让那男子更为慌乱,原本的自信近乎崩溃了。虎贲是安丰国最为精锐的机关人操纵者,他们数量极少,长期以来一直不肯加入军方,因此受到军方明里暗里的迫害,他们在历史中消失,已经有二百余年了。
“消失的东西未必就不会重生,这世上也没有绝无可能的事。”孟容冷冷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你是准备束手就擒,或者还是负隅顽抗?”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不知从哪听过虎贲之礼,就冒充虎贲想来唬我……臭小子,去死!”
那男子操纵着机关人,纵身飞跃而起,速度极为快捷,孟容与他距离很近,背后又是骡车,这让他无法躲闪,只得硬生生用机关人的身体扛住他飞突而来的一拳。
在机关人胸膛被击得砰一声闷响的同时,机关人体内的孟容也闷哼了声,他双眸一眯,轻轻一喝:“雷神!”
雷神是他的机关人的名字,对于机关人的主人而言,机关人并不是一堆冷冷的木头,而是活着的有血有肉的亲人。雷神挥臂翻掌,在对方第二次攻击过来时,猛然抓住了对方的用腕,借着对方的力,雷神拧腰转身驼背,那男人驾着的机关人腾空而起,从骡车上空飞了过去,重重摔落在二十多丈外的山壁上。
当那巨大的机关人“砰”一声撞着山壁时,连地面都微微颤抖了下,拉车的骡子不安地原地动了动,而那些饥民们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搏斗。
机关人坚逾钢铁力大无穷,开始那一摔虽然让那男子受了伤,但孟容知道对方未必就此失去了战斗力。雷神一步从骡子身上跨了过去,大踏步走向从山壁上滑落到地面的对手。对手果然站直了身子,当雷神距它不足十丈时,那男子突然大喊起来:“我来对付这臭小子,你们抓住骡车上的小娘们!”
七妹之下(同样是一篇短篇旧作)
三、秘法
“抓住骡车上的小娘们!”
这句话让孟容心神一震,自己为追击敌人,忘了骡车上的人了!
一群被饥饿之火烧绝了人性的男子,那姑娘即使是来自水之国的术士,手忙脚乱之下也难免出现意外。这些家伙再用她来胁迫自己,那时自己该怎么办,是束手就擒还是不顾她的安危将这些人全都收拾掉?
就在孟容内心犹豫的一刹那,那男子驾着机关人扑了上来,重重撞击在雷神的胸前。巨大的冲击力让雷神无法站稳,一个踉跄后被扑倒在地上,那男子的机关人压在雷神之上,一手抓住雷神,另一手高高举起,屏成刀一般狠狠劈了下来。
这一掌刀斩在了雷神坚硬的腕部,这只手掌也立刻被雷神控制住了,那男子惊恐地发现,雷神一手扣住他的机关人,另一手撑地,硬生生从地上站了起来,紧接着,他觉得身体有如腾云驾雾一般,飞速向一边摔了过去,他在空中勉强控制自己的机关人改变姿势,落地时没有摔着,而是踉跄着站住。但还没等他站稳,眼前紫光一闪,雷神再次突了过来,一拳如锤,重重捣在他的机关人腹部,在轰然的巨响声,男子还隐约听到了轻微的“喀咤”声,紧接着自己的腹部也传来难以遏制的痛苦。
“碎裂了?”
这种痛苦让他明白自己机关人的腹部已然碎裂,虽然还只是刚刚出现裂痕,但给他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了精神上的。对方机关人的破坏力太强,自己数次攻击都没有任何效果,而对方只是第一次正式反击就将自己击伤了,难道那个臭小子真是传说中的“虎贲”?
重创对手之后,孟容并未乘胜追击,他的心还悬在七妹身上。他转身冲向骡车那儿,而此刻饥民已经控制住了骡子,有好几个还爬上了骡车,狞笑着扑向车厢中的七妹。
“呵!”
七妹的咤声有如银铃,紧接着,孟容觉得眼前视觉一阵模糊,仿佛以那骡车为中心,一道淡淡的水色光环扩散开了。那些饥民都是一怔,动作明显缓了下来,紧接着发出惊惶失措的呐喊,掉头就从骡上边逃走。
“啊……我倒忘了,水之国的术士精于各类幻术。”眼前所见提醒了孟容,与自己同行的少女可不是普通人。他定下了心,回过头正好迎上那男子的机关人,两具庞大的身躯再次撞在一起。
机关人的长处在于远远超过人类的力量与坚韧,但机关人也并非无法摧毁,机关人的强大与否最重要的还是操纵机关人的人类。
七妹用幻术将围来的饥民都吓退后,从骡车中伸出头来,她明白自己的幻术之所以能成功,主要还是这些饥民饿得精神恍惚,如果孟容不能击倒那个男子,自己的幻术就未必有用了。
她恰恰看到雷神将对手重重摔下后腾空跃起,双膝重重落了下来,正顶在那男子机关人的胸前,清脆的“喀喀”声中,机关人体内的男子发出痛苦的哀嚎,雷神起身又是一脚,那男子控制的机关人还没有爬起来,便被这一脚踏在头部,虽然这机关人是用最坚韧的木头经秘法制成,却也被这一脚将头踢飞了出去。
失去了头颅的机关人基本上已经废了,机关人体内的男子再次哀嚎,这一次声音之凄厉,让七妹几乎想捂住自己的耳朵。紧接着,雷神从对方身边退开,被摧毁了的机关人身上闪烁着异样的蓝光,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却终于象个泄气了的皮球一般,瘫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孟容退回到骡车身边,那个男子挣扎着从机关人中走了出来,被摧毁了的机关人已经无法发挥术法的作用变小,他一面哀嚎一面抱着机关人,神态宛若失去了最亲密的人。
“他……他怎么了?”孟容收了机关人后,七妹低声问他道。
“一个人一生只能有一个机关人……若是机关人毁了,那些必然元气大伤。”孟容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事实上远不只元气大伤那么简单,操纵机关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让机关人与操纵者合而为一的秘法又有许多玄奥之处,在整个过程,要想将死的木头人变为活的机关人,操纵者所倾耗的心血是无法估量的。
“杀了我……杀了我!”
那个男子哀嚎半晌,猛然抬头瞪着孟容,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杀了我呵,你快杀了我!”
孟容摇了摇头,他看了看四周,饥民们见他摧毁了那男子的机关人便都一哄而散了,他回过头去对七妹道:“我们走吧?”
七妹微微点了下头,他们再没有理会那男子,骡车又开始前行了。但那男子突然扑了过来,挡在了骡车之前:“让我死吧……杀了我啊!”
“你既然想死,就自己去死。”孟容森然的目光瞪了他一眼,那男子已经陷入近乎疯狂的状态,他跪仆在地上,双手伸向天空,在骡车离开很远之后,仍在那喃喃自语:“让我死……我不要活了……”
“嘿嘿,想死还不容易。”一个声音回应了他,他抬起失神的眼向四周看去,那些饥民已经去而复还。他们的眼神满是贪婪与饥饿,直楞楞地看着他,似乎看着的不是一个人。
那男子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他双眸一闭,露出凄惨的笑容:“来吧,来吧,世道就是这样……吃人者终要被人吃,你们也会被人吃的,哈哈哈哈……”
他凄惨的狂笑,在这焦渴的大地上回荡,直到嘎然而止。
“喂……我们去植州吧。”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七妹终于开口说道。
“怎么了,怎么要去植州了?”孟容大为吃惊,这段时间来,七妹一直是随意指着方向赶路,还不曾明确说过哪个地方,但这次却说要去植州,而且是旱情最初发生也是最严重的地方,这让他觉得有些古怪。
“我想去看看……”
“可是如今植州大旱,那些饥民……你又不是没有见到过,越往植州去,这情形就越惨!”
“我要去植州……”七妹与孟容目光相对,嘴角边挂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对了,我姓巫,我叫巫琰,你呢。”
孟容深深看了七妹一眼,七妹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他顿了一下道:“我叫孟容。”
就象孟容想的那样,植州的状况更为凄惨,几乎所有的草木都快要干死,原来的沃野良田现在已经完全荒芜,皲裂的大地象是无数张饥渴的嘴。因为大多数人已经逃荒离去,他们一路上没有看到一个活人,倒是在路边上常看到被饿极了的野狗撕碎的腐尸。
每当见此,七妹总是泪眼盈盈,最初的时候孟容也会悚然动容,停下车来将野狗赶走再将残尸掩埋,但到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植州城原本是安丰国的一座大城,比起瑶光要富庶得多,但是,当他们进入植州城时,却是一座空荡荡的死城。往日的繁华痕迹还依稀可见,可两人耳中听到的却是一片死寂,甚至放眼望去,整座城都被烈日烤成了一片焦黄,到处看不到半点绿意。
“如果旱情继续扩大,周围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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