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只有满满的敬佩。”
鹿鸣点了点头,“老大你放心,我不记恨任何人的。”
一个星期后,张总的处理意见出来了:不辞退鹿鸣,但是她的年终奖全部扣掉,当月工资减半发放。
宣布结果的时候光头老大安慰鹿鸣:“老板就这个脾气,急性子,你要忍住,你放心,从下个月开始,我在部门给你造一笔奖金出来,从我部门的员工奖励包里出,老板干涉不了的。”
鹿鸣笑着说:“谢谢老大。”
事情就这么结了,每年例行的员工满意度调查讨论会(或者叫校区负责人抽打会)因为今年鹿鸣横空出世的搅局,变得不了了之,虽然年终分红仍然是个扣人心弦的过程,但是因为没有挨骂,各分校负责人都觉得就算今年少拿点也很赚,陈校和王校知道鹿鸣被张总扣光了年终奖,还自觉自发请她吃饭,信誓旦旦表示随时欢迎她离开行政部投奔校区做招生,保证她收入比在行政部当主管翻一倍。
鹿鸣只是笑。
这天傍晚,快要下班的时候,张总突然把鹿鸣叫去了办公室,问她一个问题:“上次你只汇报了调研结果,没说调研过程,现在你把调研过程说一说。”
鹿鸣知道他指的是员工满意度调查那件事,她想了想,说:“我先设计了一张调查表,把我想到的调查事项都列进去,然后去找校区的负责人,跟他们逐个沟通,吸收他们的部分意见,改进之后,做成问卷,下发到校区,由校区的招生助理填写,我要求招生助理不管是表扬还是批评都要写明事实依据,拒绝主观评价。收回问卷以后,我将内容整理成调研报告,发给校区负责人看,并和他们一起召开了员工座谈会,讨论调研报告中出现的问题,属实的给出改进方案,不属实或者不全面的予以解释和澄清,座谈会之后,我把经过座谈会讨论的调研报告整理成文,正式提交老大。”
张总没做声,手指在桌面敲了半天,最后才说:“以后员工满意度调查就按这个流程开展,你去设计套表单和详细的操作文档拿来我看,另外,再给行政部全体做个培训,明年我希望公司按照你说的流程开展员工满意度调查工作。”
鹿鸣有点吃惊,“为什么?”
张总淡淡的说:“因为你做得科学。”
他顿了顿,接着说,“现在来说你的问题,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鹿鸣说道:“知道,我不该妄自尊大,自以为是的开展工作。”
张总说:“抛开调研工作本身不谈,作为执行层来说,毫无疑问你是有错的,我现在就来跟你分析下:
首先,你没有认真了解公司开展员工满意度调研的目的。作为一个有经验的熟手,你脑子里有一种“我以为我知道”的工作态度,接到上级指令,从常理推测以为自己知道目标是什么,随后就紧锣密鼓去推进,等到最后错得一塌糊涂了,才恍然大悟哎呀我当初应该多问一句的。
其次,你没有及时汇报工作进度。对头一次负责的调研工作,将近四周,你只在日报里千篇一律的写一句调研进行中,没有向光头老大提过一次调研的安排,这是不对的。只要你汇报过哪怕一次,光头老大都会纠正你。
最后,你通过挑战领导权威为自己赢得了影响力。我和光头老大的调查安排固然是有错,但你的行为在公司也不值得鼓励,这件事是让你收获了掌声,可是同时也让我和光头老大都非常被动,光头老大一个月的辛苦付诸东流,还落得个同僚晒笑,我呢,因为你横空出世的搅局,很多已经部署好的工作被迫改变,为了个人的利益损害上级和公司的利益,在哪里都会被唾弃,就算是无意造成的也不能被原谅。”
鹿鸣低着头,小声的说:“老板,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张总说:“鹿鸣,你是个人才,我只希望你以后凡事多想一想,别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鹿鸣点头,“知道了,我会改的。”
正如光头老大所认定的那样,鹿鸣是一面响鼓,只需要轻轻敲打,她就会警觉。
公司其他人都下班回家了,四下里静悄悄的,窗外飘起雪花,暖气开得很足,鹿鸣手心冒着汗,小声的说:“我担心好几天了。”
张总问:“担心什么?”
鹿鸣说:“担心你辞退我,并非是怕失业,城里机会很多,只要肯努力肯干活,找份工作不难,可是要找到志趣相投的同事却要靠缘分,我喜欢这里的每一个同事,不愿意失去他们,”她鼓足了勇气,“我都想好了,只要不辞退我,什么样的处罚我都接受的,哪怕是降薪也可以,哪怕是让我回去做文员也可以,哪怕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错误也可以,只要让我留下来。”
张总脸上露出笑影儿,“你说的同事包括我吗?”
鹿鸣涨红了脸,“你是老板,不是同事,”她用力的强调,“我很尊敬你,老板。”
张总悠然的说:“谢谢你,我也很尊敬我自己,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有钱又不坏。”
鹿鸣气得笑出来,自大狂就是自大狂,过一百年都不会改变。
张总说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辞退你,我看起来是那种小肚鸡肠的老板吗?”
鹿鸣清澈如泉的眼中有些忧伤,“老板,管理学上有一个专用名词,叫组织异见者,指的是组织里那些有见识但不听话的人。有见识的人通常都不太好管,有见识又不听话的人尤其不好管,他们为企业做出卓越贡献的同时,也会把老板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烟,他们一边折磨得老板痛不欲生,一边为老板的事业添砖加瓦,又爱又恨四个字,是老板面对异见者最真实的心声,老板们需要做出巨大的努力,才能说服自己善待这些人。”
张总说:“不错,你确实是这样的人,让我猜一猜,你这么爱闯祸,上一份工作该不会是被老板辞退的吧?”
鹿鸣跳起五丈高,“才没有!是我自己要求离职的。”
张总问:“为什么?”
鹿鸣说:“因为做得不开心。”
张总看着她,黑眼珠又大又亮,像是探照灯一样,让人无所遁形。
鹿鸣给他看得心慌,结结巴巴的说道:“下雪了,我要回家了。”
张总拿起桌上的文件审阅,头也不抬的说:“让光头老大送你回去。”
鹿鸣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下班了,老大应该回家了。”
张总笃定的说:“不会,那个老妈子是个操心命,没见你从我办公室出去,他不舍得下班的。”
鹿鸣瞄了他一眼,“老板你还不下班吗?”
张总抬起头,悠然的说:“下班我也不送你。”
☆、长风九里(9)
过完年,又大了一岁。
热热闹闹的元宵之后,新一年的挑战又开始了。
秋水分校的王校,老婆是市场部的周老师,他本人和周老师都是老板关系很近的亲戚。
开年以后秋水分校特别事多,先是最得力的招生助理跳槽去了竞争对手那里,拉走一大批生源;跟着几个有经验的老助理先后离职,或者去了对手公司或者改行做了其他工作;之后新招的助理业务不熟,排课频频出错,几次三番被家长投诉到张总那里,被张总在校例会上点名批评;更雪上加霜的是,今年热招期招生业绩和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四百多万,是近三年最低,张总为此专门把王校喊去办公室讲了他一顿;此时又发生了因为校区助理干活不带劲,被行政部查到好几次卫生不合格,全公司通报批评的烦心事。
王校被工作折磨得心力交瘁,差点病倒。
再说张总,虽然每天都忙得陀螺一样,但是每个月他还是会固定抽出一天去听课。
这天张总从外地学习回来,十分兴奋地跟光头老大说,遇到了一位大师,从前是某房地产公司的精神领袖,现在专门给企业主做培训,因为课讲的好,非常难约,他费了大力气才请到他来公司指点工作,顺便点播下公司一帮校长,尤其是王校。
两天后大师果然来了,张总亲自到公司大门口迎接他。
一群人走到一楼咨询大厅的时候,正碰上王校在教育个招生助理。王校脾气本来就急,板着脸的时候尤其吓人,那小女生低着头抽抽噎噎的哭,王校甚是厌烦地说:“哭什么哭,要哭回家哭去!”
大师闻言脸色一沉,转身就走了。
张总不明所以地跟在他后边,眼见那大师直接上了来时的车,看样子是准备要扬长而去了,他这才急了,赶紧上去道歉,说招呼不周之类的。
大师说:“张总,你招呼得很周到,但你的干部太不仁爱了,没有慈悲心的团队,如同虎狼,我不愿与之交流。”
说完他上车就走了;留下张总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少顷,张总回过神来,把王校叫到办公室狠狠痛骂。
张总脾气暴,骂人是常有的事,挨骂的只当他在吊嗓子,很少会有顶嘴或者辩解的,抱定的念头就是等他骂完就算了,偏偏这段时间王校压力特别大,心里烦躁,老板一开骂,他也不甘示弱,当场跟老板对骂起来,两个人吵得整层楼都听到了,到最后王校撂下一句我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吧,摔门走了。
他这一走,秋水校区的工作算是瘫痪了,老校区生源多,事情本来就多,偏偏校区大部分助理都是新手,平时全靠王校调度,现在他一走,没了主心骨,副校长撑了一星期就不行了,哭着去找分管校区的大区校长宋校((公司最德高望重,最年长,也是最资格有能力跟张总对话的人),要他把王校请回来,但是王校跟老板吵那一架大家都听到了,老板最近又一直黑着脸,显然心情不佳,就算是宋校也不敢去触霉头。
副校长没有办法,只得跑去找光头老大,希望他出面去探探老板口风。
光头老大狡猾又老练,他当然知道王校的难处,但毕竟是跟老板正面干架了,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哪个人敢朝老板吼叫的,如果老板打算干掉王校,这时候送上门去,一多半儿会被老板当枪使。
光头老大不愿意揽这事儿,但副校长已经把问题反馈到行政部,如果行政部不跟进,将来出了大事,行政部又脱不了干系。思来想去,光头老大一脚把球踢给了鹿鸣。
鹿鸣接了这个光荣的任务,琢磨了半天,决定先投石问路,探探情况再说。
她给曹总公司的培训顾问小孙打电话,自报家门之后,直接端出来意,问他有没有团队管理方面的课程。
曹总公司除了做管理咨询,也开展培训业务,团队管理是很常见的培训主题,小孙那里随便一抓就是一把,当下做了几个最受欢迎的课程报价给他。
鹿鸣拿着小孙的报价去找张总,跟他汇报,说热招期结束了,各校区业务进入短暂调整期,行政部打算趁此机会安排几节团队管理方面的课,现征求老板意见是否妥当。
张总拿过课程一看,立刻就说:“好,马上叫人来给我培训,要快,全部都要上!”
鹿鸣提供了和谐团队、员工激励、员工关系三门课。事后光头老大跟张总闲谈,说到这三门课,两人一致认为,鹿鸣选课的时候必定开了金手指,不然不会那么恰到好处。
小孙火速送来培训合同,三下两下敲定细节,接下来就走到发通知这个环节了。
鹿鸣去请示张总:“都安排哪些人参加?”
张总说:“所有的校长副校长,职能部门负责人,全部都参加。”
鹿鸣小心翼翼的问:“那王校呢?”
张总虎着脸,说:“他不还没办离职手续嘛,也要参加。”
这算是气氛缓和的信号了,鹿鸣点头如捣蒜,“好。”
鹿鸣随后找到市场部的周老师,让她回家给王校做思想工作,无论如何说服王校来参加培训。周老师接棒之后,赶回家给软磨硬泡,要王校向老板低头,回学校上课去,可是王校仿佛是吃了秤砣一样,打死也不松口。
到了培训这天,讲师最先讲的是如何构建和谐团队,王校没来。
张总中途来视察,在现场没看到王校,也没发作,转身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老板让光头老大换下做会务的鹿鸣,把鹿鸣叫到办公室,烦躁的问她一个问题:“究竟应该怎么教育公司这群中层干部,让他们有全局观?”
鹿鸣心知老板说的是王校,她沉吟了片刻,说:“慢慢来吧,不急,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张总说:“你知道秋水分校近年来员工团队为什么一直不稳定?因为王校往下压业绩压得太狠了,把员工当机器用,新助理上岗一个月就开始单独背指标,别的校区都是三个月以上;除了招生,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