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隐说完后,殿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
“可以,但若出现一点差错,你和你的手下中负责这事的人,全部提头来见朕。”
许久,天和帝威严冰冷的声音在紫宸殿中响起。
“是,谢陛下恩准。”
“将梁国公宣进来吧。”天和帝吩咐着。
第42章 处理(一)
延英殿偏殿,是大齐官员私下觐见皇帝时; 等待传唤时所休息和准备的地方。
此时; 梁国公沈邦靖正坐在殿内的一处椅子上; 正襟危坐,后背笔直地挺起; 却比平日里显得有些微微僵直。严肃而不苟言笑的脸上,嘴唇微抿,一双剑眉紧紧地蹙起,搭在椅子上的双手手心中已经有些被汗水湿润,眼睛盯着偏殿门口; 似乎在焦急地等待什么人进来。
正在这时,一位内监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国公爷,陛下宣您在紫宸宫偏殿觐见。”
沈邦靖立时起了身子,道:“多谢公公。”
随后,便随着内监一同往殿外走去。
沈邦靖走在通向紫宸宫的道路上,双手紧张地握起。
昨日傍晚; 宫中来人告诉他女儿女儿旧疾复发; 病情危及。当时他听到这几个字时; 脑中一片空白,险些有些站不住。便是在战场上,面对上万的敌军; 他也不曾如此慌乱过。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女儿; 小小的一团抱在怀中; 仿佛抱着全天下最珍贵的宝贝一样,心中似乎从没有那么柔软过。即便是长子出生时,他虽也满怀惊喜和喜爱,但更多的是一种初为人父的骄傲和责任。他重视长子,对其要求严格,想把他培养成为最优秀的继承人,对待次子,虽然不像对长子那般重视,却也是倾心栽培,希望日后能成为其兄长的左膀右臂,不落沈家子的名声。
但唯独面对乖巧可爱的女儿时,除了祈求她平安快乐地长大,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外,别无要求。他沈邦靖的女儿,不需要成为联姻的工具。若是家族的发展要依靠女孩的婚姻来维持,那还要他们这些男人来做什么。
所以,他只期望他的阿皎平安快乐的长大后,再为她挑选一个品行端正,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至于婆家的身份,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的女儿出身高贵,先不说她出生起便是实封的从一品郡主,圣宠无双;便是他和淑惠长公主的身份,也足够庇护女儿在婆家不受欺凌,恣意舒心地过上一生,即便那个家族是身为后族的谢家或是卫家。
可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从没想到过的是,他的健健康康的阿皎从三年前开始心脉受损,身体孱弱,也许连平安长大都做不到,在那时他真的害怕,害怕他乖巧可爱的女儿会走在他前面。
所幸的是,他的阿皎在这三年的调养下,已经恢复了健康。在女儿回京后,他当日就找李太医了解过女儿的病情,李正和清楚地告诉他。他的阿皎,身体已经恢复的很好,只要日后精心调养,日后必能与常人无异,而且在进京前药就已经停了,平日里食用药膳便可。
当时听到李太医的话,他再三确认过,在得到其郑重的保证后,才将三年来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心中高兴极了,连立下战功时都没有这么开心。
可这才短短十几日,他就听到女儿病危的消息。
他当时的脑中一片空白,四肢冰冷,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都仿佛停止了跳动。直到紧接着宫人说出“郡主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时,明日就会醒来。”
他的脑中才重新又有了思绪,他真的无法想象,乖巧可爱的女儿离他而去。
回过神儿后,他听着宫人继续仍旧继续地说着宫中的安排:“太医嘱托,元嘉郡主不宜挪动,所以这两日便留在紫宸宫中养病。淑惠长公主心忧郡主,便留在宫中,住在兴庆宫内,暂时不回府中。”
宫人说完后,他将人送出府后,便想立刻进宫,可时辰已经太晚,宫门已经快到了落钥的时间,除了出宫传旨的宫人回宫外,其余的人再也不准进出。
他只能放弃进宫的想法,随后,他直奔李正和的住处,却被告知其被宣进了宫中。
之后,他只能坐在书房中,焦急地等待着。
他知道女儿这次真的是病重,但却不见得是旧疾复发。单是在能在紫宸宫中养病,这件事就已经透露着复杂。
紫宸宫,历来是帝王居所,前朝与后宫的分界线,就算是皇后也不会在此处留宿。就算是三年前,阿皎在紫宸宫中中毒昏迷,也没有在紫宸宫中过夜,而是在当日傍晚就被抬进了兴庆宫中。
可见,这次要比三年前更加厉害。
他心中焦急担忧,随后便亲去梁国公府,询问一同参加赏花宴的老太太,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从宫中回来的长子和次子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三人坐在书房中,商量着,沉默着,担心着,一夜未睡。
清晨,他在待漏殿中等待上朝时,收到了太多大臣的关心和试探,其中含沙射影地话语,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意味。这让他越发肯定了,他的阿皎病重,绝不是旧疾复发那么简单,心中也更加焦急,连早朝的政务都没有心思旁听。
下了朝后,便直奔紫宸宫请见,却被带到了延英殿偏殿等候。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带着焦急担忧地心情,步履匆忙地朝紫宸宫偏殿走去。
刚迈进殿门,便感受到了殿内压抑的气氛。
偌大的偏殿内寂静肃穆,听不到一丝声响,浓郁的龙涎香气弥漫在殿中。
他用余光瞥了眼御案前的天和帝,正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在光线的照射的变化下,晦暗不明。
御案上摆放着似乎摆放着一件带血的衣裳,很是触目惊心。
他心中一颤,不敢多想,立时行礼请安道:“臣沈邦靖参见皇上。”
“起吧。”天和帝听到沈邦靖的请安声,睁开了闭着的眼睛,叫了起。
仅是两个字,沈邦靖便从中听出了帝王压抑着的怒火。这么多年,这样的天和帝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先帝在朝堂上公然斥责还是太子的天和帝不配为君,斥责还是皇后的谢太后不配为后,要求百官上本废储废后,那时的天和帝在下朝回到东宫时,便是这样的表情。
第二次,便是在三年前。
如今,这是第三次见到天和帝这副表情了。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也许比他猜测地更加严重。
他起身后,便听到天和帝的声音再度在殿内响起:“暗隐,告诉梁国公整个事件,不要隐瞒。”
“是。”
直到这时,沈邦靖才注意到这紫宸宫的偏殿内除了他和天和帝外,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而且人就站在御案的左边。可以说,如若不是他出声,他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即便他站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再加上天和帝的称呼,他便知道这位便是大齐的皇家暗卫。能在帝王面前汇报事情,其身份必然不低,便是暗卫的首领也是极有可能的。
大齐皇家暗卫的存在,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即便是知道他们的存在,却很少有人见过他们。就算是见过的人,也没有人能说出这些暗卫的特征。以前他还不明白,如今却是能看出来,这些暗卫是修行了一种隐匿的功法,仿佛将自身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中,让人觉察不到。
他站在下方,听着眼前的暗隐讲述着昨日的刺杀和到今日的审讯结果,双手紧紧地握起,他的阿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虽然,他也知道女儿现在已经醒来,没有了危险,但心中的担忧并没有减少多少,被匕首插进身体的滋味,他也经历过,那种痛感,他至今都还记得。当时他受伤的不过是左手手臂,而现在他的阿皎是腹部被刺中,他不知道他不满六岁的女儿是如何忍受这种疼痛的。
同时,他也明白了天和帝震怒的原因。
只是,他猜不透天和帝为什么要将如此机密的事情对他说出,知道的太多,对于他们这些臣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当他疑惑和担忧时,天和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朕明日会在朝堂上任命你前往西南,全权负责调查此事。”说道这时,天和帝似乎一顿,眼中闪过利芒,继续说道:“随行一起负责调查的还有王段。”
说道这,天和帝的话中带着浓重的杀意:“你调查时,如果查到什么被王家阻拦或掩盖,也不要深究,做做样子就行,但要记录下来,拟密折呈给朕。”
“至于事情的调查,朕会交给暗卫在暗中进行,你要做得便是让王家放松警惕,让他们以为朕依旧相信他们,而你对他们给出的结果也深信不疑。如此,便够了,不要多做什么。”
“臣明白,必不会辜负陛下所托。”
沈邦靖明白,天和帝这是要: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第43章 加封
紫宸宫偏殿
沈邦靖恭敬地站在下方,对着龙椅上帝王的旨意躬身领旨。
天和帝传达完自己的意思后; 看着眼前的臣子兼妹夫毫不犹豫地躬身应诺; 心中的怒火终是散去了不少。
虽然他的臣子中有王家这种罪不容诛的逆臣; 但却也存在着向如沈家一般的忠贞之士。
他想起沈家的臣子,无论是武将还是文臣; 在朝中都从不拉帮结派,参与党争,都只一心做个纯臣。沈家虽然也如王家一般位高权重,甚至更胜一筹,但两族的处事方式却截然不同。
沈家的武将; 无论是谁,在出征结束后都会主动上交兵权,对族中子弟也是教养严格,在朝堂上,被御史弹劾的京中子弟基本不会有沈家人。
而王家呢,靠着手中的兵权收拢当地的官员,欺瞒朝廷; 不尊圣旨; 妄图将西南经营成自己的地盘。
可以想象; 长久以往,王家必定会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
这倒也解释了王家子弟这么多年敢一直嚣张跋扈的原因。
有西南的土地和兵马作为依仗,自然觉得他们王家有资本和底气来肆意无度。
这些年; 弹劾王家子弟骄纵跋扈; 嚣张妄为的折子都快摆满了他的御案; 但是因为顾及韩国公在他登基时所立下的功劳。他除了处置了几个激起官怒民怨的案子外,其余的都被他一力压了下去。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对王家如此的宽容优待,换来的确是其日益增长的野心。
不过,看着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沈邦靖,他心中又颇感欣慰。
想到这,他将紧握地双手慢慢松开,又重新抚摸上御案上带着血迹的龙袍,冰冷的眼中带着点点暖意。
这世间,愿意向元嘉一般不假思索地用生命护着他的人,恐怕不会有几个了。
每当想起昨日小小的女孩,用自己柔弱单薄的小身子,不顾一切地挡在自己面前,他的心中就一片柔软和怜惜。
“昨日若不是元嘉护着朕,朕恐怕已经去见列位先祖了。”天和帝对着下方的沈邦靖,感慨地说着,语气温和怜爱,再也不复刚才的冰冷和震怒。
“元嘉因为朕,小小的年纪已经遭了太多的罪。”说道这,龙椅上的帝王,语气充满了慈爱和怜惜,“朕准备将扬州的建安郡也赐给阿皎当封地,将食邑加到三千户,另外当地的茶税阿皎可得二成。”
天和帝刚说完话,便看到下方的沈邦靖要推辞的神色,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不是与你商量,而是圣旨,你不必请辞。”
“这是元嘉应得的,也是朕的一点补偿,再多的封地也比不上元嘉待朕的一片真心。”想起早晨女孩苍白的小脸趴在床上,十分认真地说着要要永远护着自己的话,他的心中就觉得无比温暖。
“你不必担心朝堂上,元嘉以命护朕,救了朕的性命,这便是功在朝堂,功在社稷,不会有人说什么,你安心就是。”天和帝自然知道沈邦靖在担心什么。
但他不以为然,难道他的性命还不值三千户的食邑和建安郡每年二成的茶税。
沈邦靖听到天和帝如此说,也就不再说什么,直接领旨谢恩;“臣替元嘉谢陛下隆恩。”
他知道这次阿皎舍身救驾,依照天和帝的性子和对阿皎本来的宠爱,这封赏就必不会轻,只是,他从没想过,天和帝这次的手笔会如此之大,让他有些吃惊。
建安郡,他是清楚的。那里是大齐除了浮梁外,最大的产茶地。
而且,建安郡产的茶还多是贡茶,其中以龙凤茶闻名天下。龙凤茶每年的产量极低,专供皇室,朝中大臣也以得到皇帝赏赐的龙凤茶为荣耀。
他在与淑惠长公主成亲之前,依照梁国公府的地位,一年能饮上龙凤茶的日子能有一个月就不算错了。所谓“黄金可求,龙团难求”,便是指得此茶。
除龙凤茶外,建安郡每年还产茶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