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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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性-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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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女士坐在客厅里回想了一下女儿这几天的状态,觉得有谱,也真的就打消了还要给她介绍人的心思。
  “哎,少女怀情总是春呀……”唐老太太吁一口气,一转眼,女儿都开始考虑终身大事了。
  唐施回到房里,大衣脱掉挂上,写了一会儿论文,瞥眼看到新买的书,敲字的手慢慢停下来。
  一念离真,皆为妄想。哪儿有一个“谁”。
  那是神一样的人物,离自己那样远。妄念、妄想、妄执。偏偏总想。唐施叹了一口气,随意拿一本戏折子看。
  第一本拿到《汉宫秋》,雁叫声阵阵,昭君出塞,于黑江殉志时,她道:“汉朝皇帝,妾身今生已矣,尚待来生也。”看到“做跳江科”,内心一顿,心如针刺。
  妾身今生已矣。
  我这一生,就只这样罢。
  换了一本,抽到《拜月亭》,才看开头,读到《仙吕·赏花时》:“卷地狂风吹寒沙,映日疏林啼暮鸦,满满的捧流霞,相留得半霎,咫尺隔天涯。”
  咫尺天涯。
  心又如针刺。
  看不下去便又抽了一本,抽到《西厢记》,开头便是张生对莺莺一见钟情,先慕容貌,后慕才情,一句“我死也”,三字道尽书生的疯魔傻气。
  唐施合上书,知道今日看不进什么东西了。什么都不是他,什么心情都是她。
  我亦死也。唐施心默道。
  谁撇下半天风韵,谁拾得万种思量,念念消瘦,遍遍犹闲,这番最陡。
  

☆、第〇九章 相见如不见,有情似无情

  
  春假结束,唐施回到法定寺继续给祁白严打下手。相见当天,祁白严赫然穿的是唐施在商场青睐的那件大衣,比想象中还要好看,愈发衬得祁白严身高腿长,气韵非凡。
  唐施一个星期后再见他,有些抑制不住,目光较往常热烈几分,一直盯着他看,叫道:“祁先生!”
  叫得祁白严一颗心热热的。他冲她一笑,道:“春节过得可好?”
  唐施点点头,脸红扑扑的。
  两个人站在藏经阁大堂里对望着,竟一时都没说话。
  唐施脑中闪过许多许多诗词,竟没有一句可以形容此刻心情。
  祁白严率先移开目光,道:“上去罢。”
  唐施“嗯”一声,跟在他身后。
  祁白严第一本佛经的翻译工作做到尾声,开始第一轮校对。校对工作是唐施的,唐施开始忙起来。
  唐施很是乐意。现在二人都在二楼工作,唐施一抬眼就能看到祁白严。
  春假过后,久不露面的妙觉大师回来了。此后,唐施又多了一件爱做的事——听二人辩论。
  那才真是精微渊深,峻极于天。
  祁白严学哲学,思虑本就较常人更为深远,思三步言一句,唐施有时并不能马上反应过来。而妙觉大师作为得道高僧,所言更是广博精深,诸多言论觉悟,让唐施一知半解。
  几次下来,祁白严问唐施可有所得。唐施道:“没有得。”
  祁白严看着她。
  唐施又道:“不一定得,或许得,非要求所得,是为不得。不执得,是为大得。”
  祁白严似是笑了笑:“资质绝佳。”
  唐施脸红了红,心里却是发虚的。这些明白,非觉悟,而是聪明悟。她学习文史哲这么多年,思辨思维自是极其熟悉。大乘佛学讲究似是而非,不是为是,是为不是,是是非非,总之就是各种推翻与反推翻。若是叫她就此和初学者辩论一下,唐施还是能辩出一二的,但在祁白严和妙觉大师面前,她的这些小聪明,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所以,听见祁白严的夸奖,唐施一方面有些高兴,一方面心虚得很。
  这天两个人从妙觉大师禅房出来,唐施没有看出两个人谁胜谁负,于是问祁白严:“今天的辩论,谁赢了?”
  “我输了。”
  唐施想了想,并没有回想起祁白严言语中有何漏洞,层层相扣,妙得很;反倒是妙觉大师,东一句,西一句,毫无关联,唐施听得吃力。她不懂,便这样问了。
  祁白严道:“我是学佛的,妙觉大师信佛。所以我清醒,用诸多哲学思维条条梳理,环环相扣,结构显然,有结构就说明有束缚,形成自性,故而我输。”
  唐施一想,道:“那每次我以为您赢的时候,都是输了?”
  “嗯。”
  “那……”唐施有些犹豫地开口,“您为什么还每天都和妙觉大师?”
  “研究佛的一切,自然应研究信佛之人。”
  唐施暗暗咋舌,心道,研究佛的人不少,会研究信众的人也多,却没有一个像您这样,敢去研究妙觉大师的。也不知道妙觉大师知道了,该是何种心情。
  大逆不道。
  祁白严和妙觉大师的关系,似父似友。
  唐施原以为祁白严是顶温和、上善若水的人,却不曾想在这样的表象下,有这般锋利的棱角。
  极其狂妄自负。
  却又觉得极其合理。一个在思想上这么强大的人,自然是什么都不畏惧的。
  唐施又不禁想道: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人,才能拨动他这颗佛心。她完全想象不出来祁白严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唐施悄悄看了他一眼。
  芝兰玉树,朗月清风。没有人配得上你。
  察觉到唐施的目光,祁白严定定朝她看来,唐施转过目光。
  “怎么了?”
  “没怎么。”声音细如蚊蝇。
  两个人回到藏经阁,开始整理校对稿。后天就要开学,唐施这学期的课程是教大二《古代文学上》和《<诗经>导读》,课程安排出来的时候,唐施看了祁白严的教学安排表,他有一门中文系的必修课程,《文学概论》。和唐施的《<诗经>导读》都在星期一,一个在一二节,一个在三四节。
  唐施将稿子整理完毕,小心翼翼问道:“您下学期教《文学概论》?”
  “嗯。”
  唐施略有不解:“您是哲学系系主任,怎么总是教中文系的课程?”上学期的《佛教文化概论》也是中文系的课程。
  祁白严道:“自古文史哲三系不分家,我是都教的。”
  “这样也可以?”唐施惊讶。
  祁白严不说话,唐施恍然。别人自是不可以,他却是可以。这么好的人,罗院长自是不愿放过的。
  默了一阵子,唐施未语脸先红,小声道:“我文学理论基础不是很好,下学期能不能来听您讲课?”
  “哪一部分?”
  唐施红着脸不说话。
  祁白严宽容一笑,“看来是都不很好了。”啜了茶一口,“可以。你还年轻,多学总是没坏处。”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祁白严带她往山下走,看样子又是去魏叔家。
  魏叔魏婶儿早已做好饭,只等他们来。
  吃饭的时候,魏婶儿按耐不住,道:“上次我给你讲的事儿,怎么样?”
  唐施想起褚陈,知道这种事有一就有三,万万不能再不忍心拒绝了,狠心道:“魏婶儿,您不用张罗了,我……”
  “有情况啦?”魏婶儿瞧着她,笑眯眯的,“春节前才说你单身呢,春节后就有情况了。年轻人,动作就是快!”
  唐施哭笑不得。
  “看来祁先生介绍的人顶好。”魏婶儿很是欣慰,“祁先生春节来,说是已经给你介绍了一个,叫我不要忙活了。我一想也对,同时相两个是什么事情。合不合适,先处一阵再说。”
  “听说也是一个大学教授?还和唐老师一个专业的?话题该是不少的,性格处不处得来?”
  虽是在问唐施话,唐施却插不上一句,只听魏婶儿继续道:“这性格嘛,过来人话!肯定会有不同,大的方向合得来就好,小磨小擦不可避免,多处处,互相迁就一下,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唐施决定默默吃饭。
  正吃着,祁白严突然开口道:“处得怎样?”
  唐施吃饭的手一顿,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连魏婶儿也不说话了,看着她。
  “还好。”唐施硬着头皮道,“褚教授学识渊博,受益匪浅。”
  两个人春节里联系过。祁白严脑子不受控制的想道。
  男祁白严抿抿唇,不再说话。
  魏婶儿绽开笑容:“哎,好好好,好就行。”
  饭桌上终于恢复安静,唐施踏踏实实吃了一顿饭,祁白严却用的不是很多。
  晚饭后四人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要走的时候魏婶儿叫住唐施,拉着人往里屋走,看样子是要说贴己话。
  两个人坐在床边,魏婶儿从枕头下摸出两百块钱,塞唐施手上。唐施赶紧塞回去,“魏婶儿,您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魏婶儿嗔了她一眼,“我倒是想说你这孩子做什么?魏婶儿家虽然没钱,却也不至于送人橙子还要人偷偷塞钱。”
  唐施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魏婶儿把钱塞她手里,紧紧握着,“我知道你的意思!唐老师,你是祁先生带来的人,我和老头子都喜欢你。以后要是没事儿,过来坐坐。你要是不嫌我们,就把我们当亲戚看,我们也把你当女儿看!”
  “嗯。”唐施轻应道,“今年过年也没来拜访您,这钱……”
  “不许说!”魏婶儿瞪着她,“再说这钱老婆子要生气了!”
  “好好好。”唐施见魏婶儿真有生气的意思,顺着道,“我不说了,这钱我也拿回去。以后我常来看您。”
  前一刻还马着的脸一下子就笑眯眯了,“嗯嗯,多来就好,我和老头子没儿没女的,就盼着你们来。”
  唐施虽说会常来看他们,但像这样一星期来两次却是不可能的了,魏婶儿也知道,心中充满舍不得,说的话也温情起来,“我们敬重祁先生,但也心疼他,虽这样说有些不敬的,但我和老头子也把他当儿子看的。”
  唐施默着。
  “祁先生是孤儿,唐老师知道?”
  唐施点点头。褚陈告诉他的。
  魏婶儿拍拍她的手,“别看祁先生有如今的地位,人人都敬他。但祁先生该是孤单得很。妙觉大师这么多年了一直在找祁先生的父母,没找到,想来是悬了。”看着唐施道,“祁先生虽说对每个人都好,但该是很喜欢你的。”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唐施点点头:“我知道。”
  “嗯,你知道就好。”魏婶儿道,“这钱呀,原本当天就要托祁先生还给你的,但祁先生说先不用,你刚来,对我们还客气得很,要是不收,你这一个月都吃不好饭,要我今天给你……”
  唐施心想:原来是这样。
  他对人好,总是妥帖又恰当,默默无声的。总是那样好,又怎么逃得过。唐施黯然。
  “祁先生若收你为弟子……”
  “魏婶儿。”唐施打断魏婶儿的话,心里苦得不想再说,“我知道,您不用说。祁先生这样好的人,呆在他身边是我的福气。您也放宽心,祁先生不会孤单一辈子的。”
  魏婶儿点点头,“你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好好照顾自己。”
  “嗯嗯,我会的。”
  魏婶儿送二人出门,唐施没叫她再跟,两个人往外走。
  巷子走了一半,祁白严突然开口道:“褚陈是入了编制的,不容易从X大调走,你若是和他在一起,便要两地分居了。”
  唐施下意识侧过头去看他,巷子黑,看不清祁白严面上神色,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和褚陈,是万万不会走到那一步的。她一方面为祁白严的话伤心,一方面又为他能想这么远感动。
  “若是你们真要在一起,我倒是可以两边联系一下,送你去X大。”祁白严的声音毫无异样,和往常一样沉稳温和。
  唐施的心更是疼。想要告诉他她和褚陈没有的事,却又觉得他已经为她想了这么多,拒绝的话岂不是白费了他那么多心思。他是真心盼她好的,唐施能感觉到,但这种真心,尤其让她痛得很。我若是去了X大,这辈子还见不见得到你?唐施苦笑着想。送她去X大岂非易事,祁白严要多费心思,她又多么不愿去,两个人都辛苦,何必去。
  但她又知道,没了这个褚陈,还有下一个褚陈。唐施只好道:“没有想那么远,我们现在还只是朋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祁白严轻不可闻“嗯”了一声。
  两个人都不在说话。
  寂静无声夜里。祁白严望着江,想着今天一切事。他似有疑惑,单指弯曲,敲了敲心口,麻麻绵绵的痛,似不是身体的异样。
  这倒是奇怪了。他想,前辈子都没有过。
  

☆、第十〇章 君子不可谖,静女不可攀

  大学老师看起来一个星期两三天的课,轻松得很,实则每年都有学术论文发表要求。写一篇学术论文比教两三个班的学生还要费心思,所以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轻松。
  唐施好在早已拟好大纲,相关资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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