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施拉拉贺明月的袖子,担忧道:“……那儿好像有人病倒了。”
贺明月看了一眼,抿抿唇,神色复杂。
唐施看着她。
“你不用管。”贺明月拉着她走,“他不会有事。”
唐施不是很懂,看着老人好像极其艰难的动了动,终是不忍心,“这附近除了我们就没有人了呀,也不知道他躺了多久。”
“那里就是他的家。每天都有人来看他是不是活着,你不要多管。”
唐施便被贺明月拉着快快地下山了。
再也看不到草屋后,贺明月的步子慢下来,唐施回到祁白严身边。
祁白严看她神色间忧虑尚在,牵住她,“回去我告诉你。”
回去后叶老太太精神不济,家庭医生过来做了一些检查,开了一些安神舒缓的药,叶老太太早早休息了。
祁白严也带着唐施回房。
今天一天,谁都有些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精神上的疲惫感重许多。
两个人站在阳台上说话,唐施靠在祁白严怀里。
祁白严已经和顾铂峥谈好。大概就是顾家认回他,入宗谱,但祁白严不参与顾氏集团的一切商业利益,也不需要一切财产继承。顾老先生和叶老太太认回儿子,祁白严多一对父母。仅此而已。
祁白严将结果告诉唐施,唐施望着他:“这样可以吗?”
“尽量使它成为‘可以’。”
唐施想到今天的那个老人,问道:“草屋里的人是谁?”
“纪叔死前发的那句‘我爱你’是发给他的。”
唐施瞪大眼,“他?”那明明是一个老者呀。
“嗯。”
唐施震惊不已,“原来——”
祁白严亲亲她,“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要再去想了。”
唐施愣愣点头。她沉默许久,心中的震惊感才渐渐平复下来。
二十年前的故事,一定动人又悲伤。
唐施突然用力抱紧祁白严——相爱的人走在一起,好不容易,每个人都历经千辛。可是她怎么就那么幸运,一下子就遇到祁白严,又这么顺利地成为他的妻。
祁白严今日也是感慨颇多,两个人心意相通,祁白严自是知道唐施此举为何,什么话也不说,祁白严亲亲她发顶,抱着她轻轻抚摸。
祁白严没有告诉唐施这个阳台斜对面,蔷薇花已经爬满窗子,整座小阳台都是蔷薇花的那里,就是纪朴存的房间。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唐施有些疲惫,两个人便进屋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蹒跚老者蓬头散发,颤巍巍来到那幢房子跟前,瘫坐地上,望着长势极好的蔷薇花愣神。
“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汪曾祺
死是很容易的事情,生不容易。我不愿死,不是活着可以日日夜夜自我折磨,而是我知道,死了我们就彻底完了。我不知道死后有没有来生,如果没有,那这就是我们最后一世,我如何舍得死;即便有,我也知道来生你不愿和我过了。
阿存,关于梦,人世间有这样一个说法,说是如果一个人想你,你就会梦见他。你该是从不想我,这么多年,我从来梦不见你。
你该是天天梦见我的。
因为我天天想你。
我真的好希望有来生,即便阎王因为我这一世做的孽把我打入畜生道,我也还想有来生。
做你的狗。
叶昕虞扬睡着后顾铂峥退出房间,去书房打电话。
“顾家认回顾铀承的事情不要发声明,若是有人问,也可以说,不要大张旗鼓。这件事情该知道的人大概都已经知道,控制一下舆论,我不想有人打扰到他现在的生活。”
“我和阿扬的遗嘱可以按照之前的吩咐着手改了,但不要让他知道。我们给不给是我们的事情,他要不要是他的事情。等我们死后,他怎么做都可以。”
“股份的事情现在先不要改动,大概就是这样。”
挂了电话,顾铂峥给助理打电话,先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然后道:“文‘化‘部好像在做一个关于元曲研究的项目,大概是音韵方面的,你看看他们需不需要更多的注资,如果需要,顾家可以尽一些绵薄之力。”
“没有什么其他要求,就是想改善一下研究人员的生存环境。”
“顾家既然是做文化的,文‘化‘部那边需要,我们也可以长期合作,长期资助一些研究项目,详细事项可以慢慢谈。”
“嗯,就这样。”
顾铂峥打完电话出来,站在阳台喝茶。
天近黄昏,艳丽的晚霞将蔷薇花染上动人的金黄光亮,顾铂峥看了一眼,移过目光,看到了墙边不知坐了多久的人。
两个老人的目光隔空遇上。
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
俱往矣。
☆、第47章 俗世不避我,唯卿是一依
祁白严入了宗谱,算是正式回归顾家,但入宗谱的事进行得很低调,叶老太太知道他志不在此,也不说什么让他回来住的话,只是叫他们每周都过来吃饭。
祁白严答应。
二人回到学校上课,唐施参与的元曲研究项目还处在资料搜集阶段,且需要搜集的资料越来越难,唐施在网上查到某本著作C大图书馆里就有,兴冲冲地跑去借,结果被管理员告知此本著作有借阅权限,需要特级教授级别的老师才可以。
唐施于是给段主任打电话,询问本校的特级教授有哪些。
段主任在电话里笑道:“你老公就是,还要找谁?”
唐施不知道,既惊讶又被“老公”这个称呼羞红了脸,“好的好的,谢谢段主任了。”
“不用谢。”
全校只有十位特级教授,人文学院在职的只有祁白严一位。
于是唐施把书名记下来,下课后去哲学系主任办公室,祁白严正在给大二即将去别校交流的几位学生交代注意事项。
唐施见他有事,便坐在一边等。
几位学生见她进来,目光不住的往唐施那边跑。祁白严无奈道:“好好听。”
学生们“哦”了一声,注意力没集中一会儿又忍不住去瞧唐施。
唐施感觉到了,笑道:“你们别瞧我啦!不好好听过去了有的是不知道。”
哲学系的学生没有唐施的课,遇上的概率又不大,第一次这么近看到传说中中文系女神,自然充满了好奇。
祁白严见他们实在无心听,便道:“好了,我就说这么多,过去了有什么不懂的再打电话问人文学院教务处的王老师,你们记得记一下她的电话。”
“嗯嗯。”态度敷衍得很。
祁白严问道:“唐老师有这么好看?”
女生频频点头,“好看好看。”
有个愣小子也跟着实话实说,“好看。”
祁白严笑:“好看也不是你们的,出去吧。”
“咦~~~~”
办公室可以养狗?
我要去保安处举报你。
祁先生结婚后变了,真的。
等学生们出去了,祁白严问:“怎么了?”
最后一个跨出办公室门的女孩子听见声音,酥到汗毛乍起——天呐,要不要这么温柔,拿出你不食人间烟火的疏淡语气来啊!
“有一本书需要特级教授才能借阅,你能不能帮我借一下?”
“书名?”
唐施把写好的书名递过去。
“只借一本吗?”
“我不知道设有权限的借阅室还有些什么书,你帮我看看,有关元曲音韵的都可以借。”
祁白严点头。
唐施高兴了,“谢谢!”
祁白严投起头来,冲她一笑,“只有口头上的吗?”
现在还是工作时间,还在办公室里,以唐施的性子,肯定什么都不敢表示,只好道:“回去再说。”
两个人的家和一个人的家终归是不一样的。比如祁白严前小半辈子都没听过有人会对他说“回去再说”,唐施无意间一句话,祁白严内心触动极大。
“好。”
唐施回去上课,等上完课再见到祁白严,祁白严已经借了五本书。
“规定只能一次性借五本,你先看。”
“嗯。”
两个人回到家,吃了饭,唐施开始整理资料中有用信息,祁白严查收学生的半期作业,又和自己带的几个研究生通了会儿电话,回到书房,唐施正专心致志看书,祁白严不打扰她,在一旁取了佛经看。
等他感觉到疲惫,放下书时,看见唐施还在边看边记,几本书都翻着,交换着查阅。祁白严不自觉看入了神。
小姑娘坐姿端正,看来小时候没少被唐先生说教。头发随意的扎着,有些乱,却也好看,桌灯暖黄的光投在她白净的脸上,睫毛纤细而柔软,认真的样子,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和书。
蹙眉的样子是可爱的,粉嫩的嘴唇会不自觉抿紧,有些严肃,有些稚气;找到许多有用的东西的时候也是可爱的,恨不得有几只手,每本书都翻到相关的地方,有些手忙脚乱,心中大致是有数的,笔刷刷地写,眼神亮晶晶的。
她大概是很爱的,性格也踏实,该是天生的学者。
时间慢慢流过,祁白严的生物钟促使他看了一眼时间。
“施施。”
“嗯?”唐施翻过一页,“我在这上面又看到前人对《温太真玉镜台》是否为关汉卿所作有存疑……”话越说越小,好像又沉浸进去了。
祁白严起身,拍拍她,“睡觉。”
“我不困。”
祁白严抿唇。
唐施抬起头来,眼睛极是有神,有些央求:“再看一会儿。”
祁白严直接抱起她,小姑娘不高兴了,“我真的还要看一会儿呀!”
“忘了明天还要上课吗?”
唐施不吱声了。她忘了。
两个人回到卧室。
祁白严问:“今天借的书满意吗?”
唐施点点头。
“回来再说的谢谢呢?”
小姑娘亲亲他,“谢谢祁先生。”
食髓知味的祁白严显然不满意,抿唇看她。
唐施无法,只好再靠过去,攀上人脖子,吻了吻,小小的吮了吮,又小小的伸了伸舌头。
自然一发不可收拾。
唐施气喘吁吁,反问他:“忘了明天还要上课吗?”眉目含春,又羞又恼,还有些孩子气。
祁白严笑,“睡前运动有助于睡眠。”
唐施红着脸:“我睡得着。”
“我睡不着。”
风弄花枝月照阶,醉和春睡倚香怀。乾坤覆载,一幅大春宫。
第二天祁白严要陪罗院长去一场接风宴,是为学校的某些项目申报,来的人是政府有关部门,一顿饭自然吃得虚与委蛇。座上有两位非官场人员,一个是本地有名的房产大亨,姓董;一个是B市来的某文化集团的负责人,姓张。听说两个对C大的项目都有兴趣,可以商业合作一下。
这两个人的到来使罗院长暗地里吃了一惊——多数商人都知道,和教育部门商业合作,大多数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所以很少有人主动合作,一般是学校自己觉得资金不够,才会出去拉投资。上赶着买卖?
罗院长面上不表,和一群人说说笑笑,先吃饭。
一顿接风宴,自然是什么事情都吃不出来,饭局结束,各人都开始说散场的话。张董对祁白严道:“听说祁先生手里也有一个已经申报好了的科研项目?是关于印度佛学与中国佛学的渊源问题?要出国的科研项目最是烧钱,也不知祁先生资金够不够?”
罗院长心下一凝。
反常即妖。哪儿有人主动着给人注资的?
祁白严看他一眼,张董面不改色,笑得很是真诚,“不瞒祁先生说,鄙人信佛,要是能为佛祖做些什么,自然殚精竭虑。”
祁白严看到他手上戴的佛串,一般人也就信了,然祁白严在法定寺生活多年,如何看不出来一个人是不是信佛?
商人信佛,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封建迷信,多有关风水问题,信的是信佛能财源广进;二是做个样子,去去身上的戾气和铜臭,经营出一种真诚无辜的形象。
不管张董是两种中的哪一种,说是因为信佛而想给科研项目注资,都过了。商人唯利是图,这种信法,和目的相悖。
祁白严道:“项目资金是够的,就不麻烦张董了。”顿了顿道,“学佛和信佛是两个事情,我们做科研,不是为了宣扬佛教,而是研究佛教的整个体系,既不会鼓吹佛教有多好,也不会说它是全然迷信。我们做的工作是记录和分析,将它客观完整的展示出来。国家基于我们的研究制定方针政策。我们不是为佛教信徒服务,希望张董明白。”
张董面色便有些难看。
罗院长在一旁也不解围。
气氛一时有些僵。
倒是董老板出来假笑两声,道:“祁先生真是学术界的楷模,认真严谨,令人佩服。”
“过奖。”
张董面色缓过来,也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