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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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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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时日,王师损兵折将,打得非常辛苦,直到她父亲这一代,才渐渐太平了下来。自她出生以后,南疆没有再发生过战事,所以也很少有人再提起那些事。
  沐元瑜想着,简单把自己所知的情况跟他介绍了一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朱谨深薄唇轻启,下了定语,“亡了国,旧都呆不住,他们逃入南疆,南疆再呆不住,他们逃去哪里呢?”
  “——暹罗。”
  这两个字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说了出来,沐元瑜打小受的是王世子的教育,她熟悉南疆及外边政区及各藩属国互相之间的地形及政治关系。
  云南是彩云之南,暹罗则在彩云之南更往南去。云南距离暹罗的距离,比京城都近。
  余孽若真把残余的势力搬了过去,以暹罗为据点养精蓄锐以图卷土重来,从地理位置上是说得通的,也不是很难办到。
  但在朝廷来说,能控制住南疆本土已经不容易,是往那边移了几次民才勉强扎下了根,再外面的藩属国就实在鞭长莫及了,从人力物力上都办不到,跟它们的藩属关系,更多只是名义上,干涉不到别人的内政。
  “南疆这些年太平了,暹罗,恐怕就未必了。”
  朱谨深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就住口了,毕竟纯是坐在家中的猜测,且猜得太远,没有证据支撑的情况下,暂时没必要发散。
  这证据,就要着落在眼下这桩事上。
  朱谨深把话题收了回去,道:“妾室的死,有疑。”
  梅祭酒对妾室下手时一定非常小心,但他毕竟是个官员,不是专门从事灭口行当的杀手一流,再小心,瞒得过外人,自己家里的人还是觉出了一点奇怪之处,梅小公子长大了想打听一下自己生母的时候,就听说了。
  不过他没有那么大的脑洞怀疑自己的父亲,而是依常理或者是下人们的胡乱猜测怀疑上了梅夫人。
  毕竟作为一个男人,不喜欢纳的小妾了冷落了就是,实在犯不着动手杀她。相比之下,梅夫人就更有动机一点。
  沐元瑜仍旧点头:“是。”
  这一点疑点不算大,也不算确定,但是与前后串联起来,够了。
  朱谨深带着沐元瑜去见皇帝。
  皇帝今天没有上朝,儿子大婚,他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不处理公务,等着儿子携新妇来拜。
  新妇走了一会,皇帝正打算捡着难得的空闲歇一歇,老大年纪还不成婚的另一个光棍儿子来了。
  皇帝心里叫自己不要着急,要缓缓图之,但才见了一双璧人,再见这个光棍戳自己面前——哦,不是一个,还是一双。
  心底到底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不过再瞄一眼沐元瑜,感觉又好了点,他的儿子不过是再等几年,沐显道家的这个,可是真惨。
  人最怕是比较,但有时候,比较也不全是坏事。
  皇帝就咳了一声,坐正了一点:“来朕这里干什么呢?”
  他清楚这个儿子,是不会懂得没事承欢一下老子的,凡来见,必定是有正事要说。
  他想的没错。
  随着朱谨深的叙述,他的脸色一点点凝重起来。
  “朕知道了。”
  皇帝的下一句就是,“叫郝连英来。”
  **
  锦衣卫出动,不需要铁证,有时甚至连证据也不需要,这种东西,是把人抓回来拷打一番以后才有的。
  若拷打错了,大不了放人。
  在郝连英的指挥下,锦衣卫出动了两路人马,一路去抓梅小公子,他极好抓,在泰升客栈里痴痴守候着情人的回信,锦衣卫进去,喊一声“擒抓盗匪,闲人闪避”,按倒他就带回来了。
  另一路去追梅祭酒。
  从情理上说,作为一个地道的文官,梅祭酒应该也不难抓。
  虽然他走得有点快,但那么一家子人,老弱妇孺举家返乡,锅碗瓢盆都收拾上了,一副一去不复返的偌大架势,目标十分明显,锦衣卫很容易就打听到了他沿路的去向。
  但却没有能把他带回来。
  因为梅祭酒出了通州后,走的水路,单独包了一艘船,一家人都在船上,梅小公子所以被放松了看管,正是因为船进了运河,梅祭酒认为他再也没有办法闹出事来了,才不再管他。
  梅家人发现独苗小公子不见之后,返回来寻他,就在返程的途中,船倾覆在了运河里。
  除了梅小公子之外,梅家满门,灭门。
  尸骨无存。

☆、第130章

  “这不是意外。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两个可能。其一; 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梅家; 发现梅少诚被抓之后; 立刻对梅家下手;其二; 如同朝中的梅祭酒一般,锦衣卫里; 也掺进了对方的沙子,泄露了信息。”
  梅少诚就是梅家的小公子。
  跪在金砖上的郝连英手掌握起; 抬起头来想要说话:“皇爷——”
  皇帝表情漠然地打断了他:“听二郎说完。”
  郝连英牙关微紧,重新低下了头。
  皇帝这是很不高兴了,他知道。
  龙颜发怒是当然的,朗朗青天下,有去职官员被灭去满门; 几无幸免,还是在这么关键敏感的时候; 皇帝怎么能不生气。
  郝连英心下焦躁。
  无论如何; 这是在他指挥之下的失利。找千百个理由; 他就是没有把梅祭酒带到皇帝跟前来,他这件差事就是办砸了。
  而更糟的是,锦衣卫查朝中与那乐工有勾连的高级官员查了两年多; 一无所获,最终线索是由外人直接呈报给了皇帝; 留给锦衣卫的事只有抓人,而就这一件,锦衣卫还没有做好。
  这让他就算想找理由都很难找。
  “梅祭酒与前朝余孽的牵涉究竟有多深; 世上恐怕很难有人能回答了。妾室多年前已故,乐工两年前自杀,而他自己,如今举家溺亡,这一条线几乎断了个干干净净,留下的一个小儿子,天真无知,从他嘴里能问出来的话——”
  朱谨深清冷的声音在大殿里响着,忽然一顿,他躬身道,“皇爷,请立即封存梅祭酒为官以来所历衙门留下的所有文书。”
  皇帝一愣,揉了揉眉心,道:“你说的不错,朕气急了,一时竟忘了。”
  对方卡在这个关口灭了梅祭酒,就算成功,也在相当一部分程度上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而即使如此,也不惜一定要伸出这只黑手,可见梅祭酒一定是捏着了余孽的什么秘密,这秘密很可能还关乎命门,所以余孽才做出这个选择。
  翻船这一招太毒,连梅祭酒所携的全部行李都一并沉入了浩荡的运河里,就算梅祭酒还算警醒,有给自己留下一点线索作为退路,但这多半是密信字纸一类,往河水里一浸,哪怕不惜人力捞针般捞了上来,也只是一团废纸了。
  梅祭酒与这个世上最后的联系,只有他做官时留下的各类文书,这类公文存档在各衙门的稿房里,余孽的手一时还伸不进去。
  但动作也必须得快,如果余孽丧心病狂,一把火去烧了,那后续的断案真的只能靠猜了。
  皇帝就看汪怀忠:“去内阁,让沈卿立即安排。”
  汪怀忠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朕年纪大了,”皇帝叹了口气,按着额角,“一生起气来,这脑子里就有些糊涂。二郎,你还想到什么,都说说。不必怕说错。”
  朱谨深没什么表情地道:“皇爷无需动怒,梅祭酒能杀妾室,能在国子监里庸碌十年,可见他其实没有背叛朝廷。他应当是被余孽诱骗,为余孽做了一件或者一些事,留下把柄,导致不敢揭穿余孽。但他也不甘心从此屈服,所以压下自己的前程,与余孽拉锯抗争。”
  其实梅祭酒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这么做,现在已然不可考了,可能是不敢被余孽越拉越深,有朝一日暴露时祸及满门;可能是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子嗣,所以杀了妾室,却留下了小儿子;也可能是他本人性情不够果敢,种种缘由交错,最终让他选择了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他不揭发余孽,但也压制自己的前程不让余孽有更大的机会利用胁迫他。
  皇帝眉头动了动。
  梅祭酒只是为余孽所蒙骗或胁迫,跟他投靠了余孽或者本身就是余孽的一员打入朝廷,对皇帝的打击当然是不一样的。
  后者要难以接受得多。对朝廷所做的破坏,也可能要大得多。
  二儿子这是在安慰他。
  皇帝有点奇异地想,他此刻确实气得有些脑袋发疼,但还不至于真气昏了头。
  朱谨深从这个角度切入进来叙说,他一张脸再似块木板,也掩不住这层似乎是很隐晦的意思。
  他头疼得忽然就好些了,手指在桌上点点:“还有什么,继续说。”
  “儿臣原来以为,梅祭酒的把柄可能是乐工案,但现在看,他跟乐工即便有关系,这关系也不甚大,否则乐工失手被抓,余孽有势力能做到灭口,当时就该灭他,当时没灭,现在也没有必要为旧事出手。”
  “梅祭酒为余孽做的事,一定是发生在他纳妾跟杀妾之间的这段时日里,他在做的当时不一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是其后才发现了不对。而他选择杀妾,应当是认为杀掉妾室就消除了自己的把柄。但随后,余孽找上了他,他才发现里面的水比他以为的深得多。”
  朱谨深在殿里走了两步,他要从当事人已经死光、留下的这些有限的信息里反复分析测算,找出一条可行的后续查探方案来,所要耗费的脑力也很惊人,一直站着有点腿酸。
  “但梅祭酒不是无能之辈,他庸碌十年不配合,余孽不敢动他,直到梅少诚暴露,余孽才被迫临时冒险去灭了他的口。这漫长的十年间,双方应该是处于一个互相要挟的平衡点上。”
  “所以,查探梅祭酒留下公文的重点,应该放在他任职国子监祭酒期间及之前的那个衙门。”
  这一句其实是情理之中,朱谨深的最终结论,是下一句。
  “所有梅祭酒主办过的公务,都该留有记录,包括他为余孽做的事——余孽盯上他,只可能是看上他官员的身份。如果能找出来,很有可能,也就找到了他捏着余孽的那个秘密。”
  他停下说话后,大殿里鸦雀无声了片刻。
  皇帝缓缓点了头:“好。二郎,追查梅祭酒身后文书之事,朕就交予你。朕会交待沈卿,期间需要任何衙门配合,你皆可提出要求。”
  朱谨深静立片刻,躬身:“是。”
  “郝连英。”
  一直跪着膝盖都发麻了的郝连英连忙应声:“是,臣也会全力配合二殿下——”
  “二郎这边的事,不用你管。”皇帝道,“梅家的船还沉在运河里,你去盯着,打捞上来。”
  梅家的船当然不至于沉了就没下文了,皇帝闻讯的第一刻,已经下令从附近的河关巡检司里调了好手前去打捞,但这个时节,河水冰凉刺骨,再晚一晚都要结冰了,下去捞人捞物哪里是什么好差事,都不知顺着川流不息的河水飘哪儿去了,能不能捞,又能捞上来多少,都实在是个未知数。
  郝连英的面色就有点滞住,但也不可能跟皇帝讨价还价,只能道:“——是。”
  领了差事,各自出来。
  朱谨深直接去内阁找沈首辅,郝连英的脚步就有点慢。
  顺着夹道拐出内左门时,在此候着的韦启峰跟了上来,称呼道:“郝连大人。”
  郝连英心情很坏,不过韦启峰已经升级成了三皇子的大舅子,他对这个下属的脸色便还是好了点,“嗯”了一声。
  韦启峰的品级没有升,仍是个百户,但他毕竟勉强蹭上了皇亲国戚的尊号,在锦衣卫里的分量便也不同起来,有什么露脸的差事,他争取一下,一般人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去抓梅祭酒就有他的份,不过这样的大事,是郝连英亲自带了队去,他只是跟着凑了个人头而已。
  “大人怎么了,心里不痛快?”韦启峰跟在旁边走,“可是挨了皇爷的训斥?”
  若是别的百户敢问出这么蠢的话戳他的心,郝连英早已转头,一记窝心脚踹上去了。
  饶是如此,他的步子也重了:“办砸了事,自然该挨训了!”
  “这事怎么能怪大人呢。”韦启峰听了抱怨,“船在河中央,说翻就翻了,我们又没长翅膀,能提前飞过去。”
  郝连英垂着眼睛:“不单是这一件事,梅祭酒在乐工事后仍潜藏了两年多之久,本官忝为天子耳目,不曾有丝毫察觉,差一点就让他成功返乡。如今皇爷要训,本官也只好受着。”
  “这也不能怨大人啊!”韦启峰不假思索地道,“皇上不许大动干戈,一味压着大人暗查,暗查,这能查得出什么来?唉,我以为锦衣卫多么威风,才想尽了法子捐了个缺额进来,没想到进来以后才发现,这过的还不如那些到处乱喷乱参人的言官呢。太/祖那会儿锦衣卫多威风啊,我听说,有一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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