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并没有落门闩,倒是一推就开了。可惜用的力气太大,门开之后,她整个人就收势不住的往前倒。
地上铺的是青砖。想必铺的时间有些长了,有些砖块表面就有些坑洼不平。
姜清婉的膝盖和手肘都重重的撞到了地上,只痛的她眉头都皱了起来。不过还是没有去管这些,而是抬起头,目光快速的打量着屋内。
是一间偏房,地方不大。但也收拾的很干净,桌椅都有。墙角的花几上还放了一盆文竹。
卞玉成现在就站在那盆文竹的前面,看到有人猛然的推门闯进来,就一脸惊讶的抬头望过来。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周辉也看了过来。
崔季陵原本是背对着门站立的,这会儿听到声响,就转身望了过来。
屋里点了两盏灯。这会儿门大开着,夜风吹了进来,烛火就左右摇晃的。
姜清婉就看到崔季陵逆光站着,一张脸冷着,眉头皱了起来,望着她的目光带了一丝惊讶。
“是你?”
这个名叫姜清婉的姑娘,和他的婉婉一样的姓名。耳旁也有一颗小黑痣。不过却不是他的婉婉。
是她躲在外面偷听?
就面带冷意的问她:“你躲在外面做什么?”
语气冷厉。并没有因为她是个他相识的姑娘就对她语气柔和。
姜清婉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肯定很狼狈。不过还是从容的起身站了起来,目光飞快的往卞玉成那边看了一眼。
确实是卞玉成没有错。
穿着一件蓝色的直裰,腰间挂着一枚白玉佩。眉眼间虽然有了岁月沧桑的印记,但温暖的目光依然是她当年熟识的成哥哥。
眼眶有些发热。不过随后就敛眉低眼,看似温顺的对着崔季陵屈膝行礼,说道:“侄女见过世叔。”
意在提醒他崔季两家是世交。她不信这样崔季陵还会对她这个世交之女下杀手。
崔季陵的眉头果然皱的更紧了。
虽然他知道当年祖父和姜家是过命的交情,但是他自生下来就没有同姜家往来过。心中对这个世侄女是没有半点情分的。若真想杀便也杀了,不会有半点因为两家是世交的关系就对她手下留情。
不过没想到这位姑娘明明刀子都架在了脖颈上,刚刚摔倒在地上也很狼狈,这会儿竟然能一脸平静从容的站在他面前,叫他世叔。
怎么会不明白她的这个小把戏?无非是想让她看在两家是世交的份上放过她。
就冷笑一声:“你倒是个胆子大的。”
却没有说到底饶不饶她的话。
周辉和陈平在一旁听了,也很惊讶。
这位姑娘竟然称呼大都督为世叔。他们两个人是认识的?这样大都督还会杀了这位姑娘灭口吗?
卞玉成则是一头雾水。
他带着妻女好好儿的来参加喜宴,碰到了崔季陵就罢了。竟然要被他逼问婉婉在哪里。现在又出现这一位姑娘。
不由的就看着姜清婉。
浅粉色的褙子,茶白色的长裙,看着很秀丽温雅。
难得竟然一点都不惧怕崔季陵。刚刚他都不敢直面看着崔季陵。。。。。。
姜清婉正在抬眼看崔季陵。
她以前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崔季陵。他在她面前一向都是温存的。哪怕是她无理取闹发脾气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目光也带着笑意。
从来没有这样冷冰冰的看她的时候。
但明明是同一张脸。。。。。。
姜清婉就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
不过想想也是,哪怕是枕边人,他在你面前展现的是这样的一面,谁知道背地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连自己,有时候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中酸涩。姜清婉就垂下眼,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依然不徐不疾,很平和:“刚刚侄女跟何夫人,赵夫人一起出来见过世叔,原是想要立刻就回去的,但忽然腹内疼痛,就叫丫鬟领着我去净房。哪晓得从净房出来,丫鬟却不见了。我想要回内院去,但不认得路。就走到了路。忽然就被这个人,”
目光看向陈平。然后又继续说道:“好好儿的给抓进了院子里来。世叔又来问我躲在外面做什么。其实我哪里有躲?只是恰巧路过而已。这可真是误会了。”
就算是为自己辩白一番。
崔季陵不说话,目光看着她。
刚刚姜清婉在说话的时候,右手的食指一直在绕着左手的食指。
那个人也有这样的一个小动作。每当她紧张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做出这个小动作来。而眼前的这位小姑娘,竟然跟她有一样的小动作。
可见她面上虽然看着很平静,但内心其实还是很紧张的。
心中不由的就柔软起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那个人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一个小动作来了。
眼眶发酸。他别过头去,不再看姜清婉,而是说道:“既然迷路了,我现在让人送你回去。”
语气虽然还是冷硬的,但也不想去深究她到底是真的恰巧路过这里,还是刻意的躲在院墙外面偷听。一个闺阁中的小姑娘而已,看着也是个聪明的,谅她也不敢将今夜的事说出去。
若说出去了,到时再灭口也不迟。
姜清婉微怔。她没想到崔季陵竟然这样容易的就放过她。原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唇舌的。
就听崔季陵叫了个侍卫进来,吩咐他送她回内院。侍卫应了一声是,走过来请姜清婉出去。
姜清婉不想走。
她还是担心崔季陵会对卞玉成不利。而且刚刚她还看到地上有一滩血。
难道崔季陵已经出手对付卞玉成了?不过看卞玉成站在那里好好的样子。倒是崔季陵的唇角有一丝血迹。。。。。。
姜清婉并不知道崔季陵当年中过一支毒箭,体内尚有余毒,情绪大起大伏之时就很容易呕血的事,所以压根就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于是还是一直担心。
想了想,就对卞玉成屈膝行礼,面上带着笑意:“这位就是赵侍郎吧?刚刚我同令夫人,还有令嫒一起出来的时候,听到令嫒一直在说想要见您,跟您回家。您若是现在无事,不妨就去接您的夫人和令嫒一起回去。”
想要卞玉成同她一直离开这里。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安心一点。
不过卞玉成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先听到崔季陵凉薄的声音:“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倒还有闲心来关怀他人?”
喝命侍卫立刻送她离开:“若再迟疑,小心我改了主意。”
语气复又冷厉起来。
侍卫不敢违逆,忙走上来很强硬的叫姜清婉离开。
几乎是用刀在后面逼着她往前走。
姜清婉回过头来看卞玉成。
他仍然站在那盆文竹盆栽的前面。烛火淡淡中,俊秀容颜一如往昔。
卞玉成知道姜清婉的好心。虽然不知道这位素昧平生的姑娘为何会这样的关怀他,但还是对她点头微笑,温声的说道:“姑娘放心。我和大都督原是故人,只是在此叙旧而已。还请姑娘回去告诉我夫人和小女一声,我稍后便来接她们回去。”
他总是这样的体贴人。
姜清婉眼眶一热。怕被人看到,忙低了头,轻声的说道:“好。我一定将话带到。”
这才转过身往外走。
崔季陵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对卞玉成的这个样子,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就好像很多年前,卞玉成指责他的那样:“若没有你,婉婉就会嫁我。她也不用过这样清苦的生活。你身为一个男人,到底能给她什么?你什么都给不了她。她是脑子昏了,才会嫁给你。不过我相信,她总是会离开你的。乌鸦怎能配凤凰?”
第57章 挨打
没有人看好他和姜清婉的婚事。哪怕就是他的母亲,明知道自家的家境跟姜家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都说姜清婉是个娇气的人,怎么会一直甘愿跟他过这样清苦的日子?迟早都会离开他。
但他不能让姜清婉离开他。她是他枯燥人生中唯一的色彩和欢乐。
就拼了命的想要挣一片前程出来,好让姜清婉能过以前那样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想要让她衣锦还家,她的父亲能够接受他。这样姜清婉也不至于每次想家的时候都默默垂泪。
不过先帝昏庸,科场黑暗,他纵有一身才学,依然不得施展,无法进入仕途。后来得好友举荐,投效宁王。即便后来慢慢的做到了王府长史的位子,但其实说起来也就只是个王府的管家而已。日子依然不富裕,也要受有权势之人的白眼。
他自己倒罢了,什么样的苦累都能受,但怎能让姜清婉也跟着他受这些苦累?
就越发的勤奋向上起来,经常早出晚归。
不过这样难免就会疏忽姜清婉,她也确实跟他抱怨过。可是他没有法子。总是想要让她过好日子的,不想她跟着自己遭人轻视。也总想着等往后自己功成名就了,肯定会天天陪伴她。但没有想到,他压根就没有等到那一天,他的婉婉就不见了。
而现在卞玉成竟然说姜清婉当年压根就没有去找他。
崔季陵心中有紧张,有恐慌。不过还是竭力的压制住,目光犀利的望着卞玉成,沉声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改姓?难道不是为了逃避我?”
若细听,能听出来他说话的声音在发抖。
卞玉成看他一眼。
心中明明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再不是当年那个不名一文的穷酸举人,而是当朝手握重权的大都督,靖宁侯,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惊胆战。若他真的想要谁的命,也不过是在翻手之间。
不过身为官宦世家之后,卞玉成心中依然不大瞧得上崔季陵。总觉得是草莽出身。就微抬着下巴说道:“我为什么要逃避你?你有什么值得我逃避的?”
但还是说了他为什么改姓的事。
当年乱世,各地都有揭竿起义之人,朝廷围剿不及。后来云州被周边一支起义之师占领,明明是知府无能,却将所有罪名都推在卞玉成父亲卞知州的身上,上书朝廷请求重惩。
卞知州守城之时已不幸被乱箭射杀,但皇帝依然不肯放过卞家众人,下旨一律斩杀,以儆效尤。
在父亲心腹之人的相助下,卞玉成的母亲领着他和弟弟逃离云州。至荆州之地时,母亲病重,得一对善心的夫妇收留。但无奈其后两个月依然病故。
她去世之前,唯恐朝廷会追寻到卞玉成和他弟弟。正好收留他们的那对夫妇一把年纪了依然没有子女,也想要有子女养老送终。母亲就叫卞玉成和其弟拜这两人为义父义母,随他们改姓赵。
其后卞玉成娶了当地一户大户人家的女儿为妻,日子过的原本也很好。但他始终想要为父亲伸冤,就想要出仕,入朝为官。等他手中握有了一定的权势,自然可以让人彻查当年的事,还卞家一个清白。
适逢新朝刚建立,急需人才,倒是让他从短短的八年间做到了现在工部右侍郎的位置。眼见为当年父亲翻案在即,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崔季陵。而且崔季陵现在还成为了手握重权的大都督。
其实在江陵的时候他也听说过大都督姓崔名季陵,但总以为是同名同姓之人。毕竟当年的崔季陵只是个清瘦的书生,卞玉成哪里想到他会弃笔从戎,成为一个武将呢?
“我已经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对你明言,若你想要向朝廷告发我,请便。”
卞玉成目光坦荡的望着他,一脸坦然的神情。
但崔季陵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关心。
在他看来,朝代已经更迭,没有人会再去关心当年云州沦落到起义之师的手中到底是知府还是知州的过错。只怕当年的那个知府现在也未必还在人世。
他关心的是,姜清婉到底有没有去找卞玉成。
他虽然不喜卞玉成,但也不能不承认这个人确实是个君子。官宦世家的子弟,这点清傲还是有的。几次三番的重申姜清婉确实没有去找他,看来确实是真的。
那他的婉婉到底去了哪里?
若按照时间来推算,当年姜清婉去找卞玉成的时候云州还没有沦陷。若她当时真的去了云州,还是能找到卞玉成的。
或许她是回家了,想要求得她父亲的原谅?
姜父虽然严厉,但崔季陵知道他其实也是疼爱姜清婉的。当年也是觉得她败坏门风,实在气的狠了,才同她断绝父女关系。若姜清婉哀求认错,他肯定还是会心软,让她回家的。
但是却被卞玉成一口给否决了:“不可能。当年我母亲带着我和弟弟离开云州的时候,我们在北城门碰到了姜伯父一家人。当时我并没有看到婉婉。”
云州沦陷,作为云州首富,姜家肯定难有善终,所以当时姜父当机立断的就带上所有金银细软,领着家人逃离云州,前往他处避难。
崔季陵一颗心如坠冰窖,手脚惧冷。
既没有去找卞玉成,也没有回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