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这些小城公子失心疯了,来一趟乐城别的不干,惹怒大王他们是有好处吗?
不过这样一来倒比她原先设计的更好,只需顺水一推——
龚獠刚把庄苑卖给公主就发现乐城情势急转直下,似乎公主已经岌岌可危了。
阿黑问他:“后悔吗?”
龚獠摇头:“为何要后悔?龚氏没有称王的可能,那换一个大王,会比现在的公主更好吗?”
他立刻进莲花台,问姜姬:“公主,可有良策?”
姜姬做痛苦状:“没有良策,我怕的都睡不着觉,还望大夫救我性命!”
她靠到龚獠身上,觉得这身板靠起来真厚实!摸一摸,软绵绵,手感很好。
龚獠被她拉着手,心都快跳出来了。
从白天坐到黑夜,龚獠见公主死活不说她的后招是什么,只好真的陪着公主,替她唱了一晚的情诗,唱到嗓子都哑了。
第二天他想走,公主不放人,“大夫留下,大夫不在,我与大王都害怕。大夫在,他们才不敢进来害我们。”
龚獠哑着嗓子说:“公主莫怕,他们不敢。”
真闯进来,姜义带的那天天练靶子的三千多人能把那些人射成刺猬。
不过,他还是不懂公主到底想怎么解这个局。
龚大夫留在了莲花台,外面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以前只是观望的也都出来了,加入那些人,一起在宫门外呼喊大王。
因为龚大夫明显是进宫去劝大王的嘛。
龚大夫肯定是他们一边的嘛。
对于王权,这些人哪怕只是个少年也知道对大王要限制,要从一开始就占上风,臣子天生就是要干这个的,要保证大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合乎规范,可为表率。
眼前,胜利在望。
数十日后,龚大夫命人召他们进去。
大王高座其上,殿前司甫唱名,将前日在殿上高歌的人都给叫了出来。
事到临头,不慌不惧是不可能的。于有那么几个面露惊惧之色。
都觉得大王不会杀他们,大王会给他们道歉,会自陈有错。
可说得再多……当刀斧临头时,恐惧仍然先一步占领了他们。
姜仁看着远处的殿门,不看这些人,念完他们的名字后,开始念龚獠操笔替姜旦写的“认错书”,相当诚恳。念完后,这些人都激动起来了!
他们完成了一件大事!
他们可以青史留名了!
甚至有人热泪盈眶!
姜仁又再念了一遍他们的名字,然后,给他们封了公乘之爵。
这回姜姬没有生造爵位,因为这些人的爵位要一说出去都能让人听得懂,让人能一眼认出他们都是什么人。
而且爵位生造的话,服饰什么的也要新想,太麻烦了。
公乘是最小的一个爵位。
如果大王以高爵赏之,他们还要担心,看到这个封爵,他们反倒放心了。大王心中还是有小怨气的,但被龚大夫给压下来了。
可见,龚大夫还是能“教训”大王的。
可惜的是这样一来,他们这些人就得罪了大王,只能转投龚大夫门下了。
给了爵位后,姜仁又说大王会给他们年俸六百石。
这个就是真正的奖励了。虽然他们用不着这些东西,但这是荣耀!以后出门可以被称为公乘,可能也会有人称他们为六百石!
一想起来就叫这些少年激动啊!
但姜仁最后说的话就叫他们不开心了。
显然大王还是讨厌他们了,因为大王让他们立刻回去。
“离家日久,父母挂念”“不是为人子的孝道”“尔等忠心,孤已尽知”“但顾念尔等父母,只能忍痛挥别”
话里的意思就是“都给孤滚!”。
少年们只好带着新鲜滚烫的公乘之爵,大王赐下的金银与车驾,风风光光的从乐城离开了。
龚獠回到家中,坐下想了很久,对阿黑说:“黑叔,我觉得公主让他们回去是有目的的,但我想不出来……”
明显这一切都是公主算好的啊。
阿黑道:“……如果你弟弟来了一趟乐城,带着大王的赏赐、爵位和劝谏大王的好名声回到合陵,你怎么看?”
龚獠恍然大悟,击掌道:“我弄死他。”
阿黑:“……你爹会愿意吗?族中其他人会愿意吗?合陵的人会愿意吗?你干了,能保证没人知道吗?被人知道后,你还有好日子过吗?”
他爹……肯定不愿意啊,多一个能干的儿子,名声还这么好,还能跟大王有关系,怎么能死呢?
族中其他人……多一个可以投靠的人有什么不好?总有人看他龚獠不顺眼的,就算看他顺眼的人,也要防着有朝一日就不再看他顺眼了,是龚獠自己受委屈,其他人都有好处好吧?
等他和弟弟斗到激烈的时候,公主那时可以做的不就更多了?
龚獠在屋中疾走,边走边叹:“高,高明,高明啊!”
阿黑道:“只是小道而已。”
龚獠道:“黑叔,我之前不懂是因为公主此举无益于乐城。”因为闹事的、送走的都是别的城的人,“现在我懂了,因为公主看的是鲁国。”她谋的不是一城,而是一国。
而且,公主的胆子太大了!谋国不是不行,而是她的招数……太险了!
他明白后,越想越怕!如果是他绝不会这么做!谋国也是一战一城的来,有一锅烩的吗?!
摘星楼内,龚香叹道:“公主,人心如鬼域,常行此道,对公主不利啊。”
姜姬惊讶的看龚香,“……叔叔竟会真心为我?”这真是金玉良言了。
龚香柔声道:“为何不为公主?为公主与为鲁国,又有何不同?”他面容一肃,“公主曾命身边人与太子一同读书,某看,公主才是最该读书的人!明日起,某为公主讲书!”
姜姬目瞪口呆。
这话用白话就说是“教你点正派的东西!省得天天不学好!”
第291章 因材施教
龚香很会因材施教。
这是上过一次课的姜姬的感想。
她以为这个课会上得很枯燥,很脱离现实;事实证明是她把龚香想的太无能了。
她听得津津有味!
欲扬先抑,就是俗话说的要想夸人;先贬一下;夸起来效果更好。
龚香偏偏反其道行之;先夸了她一把。
“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是创造者。他们会想要创造出适合他们生存的环境;并有能力这么做。”龚香指着她;“公主正是这样的人。”他轻声问;“那么,公主,你希望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你身边的人是什么样的呢?”
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真诚、智慧、美好、幸福。
“看来公主已经懂了。”他笑着说;“公主,你这样下去;身边只会留下和你一样的人。”
这句话算是说到她心里去了。虽然是坏话,可比好话更入耳。
姜姬开始认真听课了。
“首先,公主需要先以身做则。”龚香说;“公主应该明白,你身边的人都会学习你的做法,模仿你。你是如何行事的,如何思考的,等等。我想这就是你让姜长史去跟太子学习的原因。”
姜姬点头:“先生说的对,正是如此。”
龚香笑了,这声“先生”真是得来不易。
“既是师徒,先生自然会倾囊相授。有个最简单的办法。”龚香厚颜无耻的说,“装。”
姜姬:“……”
……他真的想让她学好吗?
“要装得天衣无缝,装得任何人都看不出来,装得所有人都信以为真,连你自己看都看不出破绽。”
“……”不得不说,她越来越想听下去了,“先生,详细说说?”
龚香高深的一笑,特别有学问的样子,“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
姜姬两眼放光了。
什么秘密?
“公主,你知道从皇帝到诸侯,从官员到世家,从百姓到野人,都是什么身份吗?”
姜姬不合时宜的从脑海里冒出一句:外星人?
龚香说:“百姓是禽畜,官员是牛马,诸侯是牧民,皇帝是所有这一切的主人。”
“……”这回她真的,无话可说了。
不是说这种思想让她吃惊,但一个古人都能有这种认识,这才是她吃惊的地方。
龚香有点小惊讶,“公主不该如此惊讶啊。你操纵那些人的时候,只怕在你眼中,他们连人都不是,只是工具。”
她能说她惊讶的不是这个吗?
龚香略一转念就想到了,笑道:“公主是奇怪我为什么这么说吧?”他道,“公主已知这世间道理,我若拿那骗小儿的东西来教你,只是浪费时间,你也不会信。对什么人就该说什么话,对公主,自然不像对太子一样。”
他说:“这世界上除了百姓甘当禽畜之外,官员不甘心为牛马,诸侯也不甘心为牧民,而皇帝永远都不想被人推翻赶下去。”
他拿鲁国打比方,“从朝午王到赵家赵肃,从蒋家蒋淑到冯家冯营,乃至我,又比如公主……我们都一样,都将这王位上的人视为仇敌。”
而姜姬早就看穿的各诸侯国早就不拿梁帝当回事这件事,龚香也拿出来说了:“鲁国已经有三百多年只是每年送贡品,而大王不会再亲去朝贡了。连太子也不会去。”
所以,其实整个世界人人都想着造反。
这才是世界前进的动力。
姜姬道。
龚香听了大笑。
可能是时机不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发展出来君臣父子的那一套。
上位者造神。纪帝、梁帝,包括姜姬,都曾把自己造成神。
这个很好理解。
用自身成神,来成为人民的信仰是非常方便的。
早一点的文明古国里,基本都有这种做法。像埃及,或中国都是这么做的。下面的人则是以家族为中心,聚集资源,延续发展。
宗族制其实就是君臣父子的前身和基础。有君臣父子,就抛不开宗族。没有君臣父子,宗族也就没了存续的土壤。
从现代来讲,父母的期望有时已经很沉重了,如果变成家族呢?一个延续百年的传统,这种期望会更沉重、更深刻,也不会有人想要反抗,因为它太庞大了。
她知道蟠儿就有一个大问题,因为他没有家族,也没有父母。对他来说就是信仰缺失。没有父母的期待,也没有家族的重任,他是一个没有来路的人,那他又该往哪去呢?
他把她当成了目标。
但她是有父母的,她也知道自己来自何处,简单的说,她知道父母希望她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就是很普通,很平凡的好人。社会的公序良俗就是指点她的行为准则。
可她的这一部分,蟠儿没机会看到,更没办法体会。他认识的她是在陶氏死后,孤身一人来到莲花台的姜姬。所以他从她身上学会的全是她最邪恶的一面。
他认为这是真理,并一意孤行的学习她。
姜武与蟠儿不同,他还认识那个不及膝高,扶着他的腿站立的米儿。在他心目中的她仍是米儿,只是变坏了而已。
姜姬觉得她懂了。
她不止需要在外面的街上散布流言,在独自一人时,在她原本以为不需要去伪装的蟠儿、姜武面前,她也必须塑造一个形象。
一个更美好、更温暖的形象。
这样他们才会接受那个偶尔会冷酷无情的她。
这不止是为了让蟠儿变得更好,也是为了让姜武重新回到她身边。
而且,她并不是在做戏啊。
她确实有温暖的一面,有幸福的期待。只是以前都藏在心里,谁也不知道而已。
蟠儿是最快发现姜姬改变的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问大王的起居了,而太子,更是从来没有过。
不能说她不关心他们。毕竟龚獠是她请来的,教他们学习读书,这已经是在她如今的地位上能付出的最大的关心与爱护了。
但那不一样。
“没做恶梦,还拼命吃饭,带着你们满宫乱跑……”姜姬深深叹了口气。
姜旦在出了那种事后,没有做恶梦,没有再吓病,她本该欣慰。
……但一个时刻想逃跑的大王?
她还是觉得头疼。
她想了想,起身去了北奉宫。
她很少来,从姜旦搬过来后,这也才是第二次。
她以前觉得姜旦和姜扬已经成了大王和太子,该给他们一定的尊重。本来这两人不在金潞宫已经是个大问题了,如果再让人看到公主想来就来,丝毫不把大王当一回事就更糟了。
而且,姜旦害怕她,姜扬根本就不把她当姐姐,他把她当主人。
她本来觉得这样也没什么,她能适应,并且能让这两种观感发挥更好的作用。
但她现在改主意了。
姜旦吓了一大跳。
姜扬也被叫了过来,他看到姜姬坐在上面时倒是很适应的马上过来行礼,然后照龚獠教那样好好坐下。
姜旦跟他比,坐姿就不怎么正。
姜姬当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