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凤家兄弟离去的身影,南阁老怒气犹在,“杨大人放心,那妖妃早晚自裁。皇上不会为了天下百姓和江山社稷于不顾,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你且先去修缮宗庙,说起来这也是善事一桩。过几日便是先帝的忌日,皇上要去祭拜先祖。”
宁阁老继续道:“到时候,我等定会为杨大人说情。想来,皇上会给老夫这个面子。”毕竟,宁阁老是皇上的帝师。别人的面子不给,宁阁老的面子想来不会拒绝。
杨大人又生气又失望,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伤心,拱手施礼,“那就多谢两位阁老了,杨某——我杨某——唉!”
杨士忠后面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拱拱手,转身疾步而去。
虽说后宫不可干政,可是前朝与后宫密切相关。杨大人被皇上撵去修缮庙堂一事不胫而走,宫里又热闹起来。谁不知道杨贵嫔那火爆脾气,就等着看杨贵嫔与恬妃怎么硬碰硬。
杨贵嫔与她爹一样,不负众望。
隔日在长春宫请安时,见到了恬妃竟然不曾行礼。一众小嫔妃心中暗喜,就等着看恬妃罚不罚杨贵嫔。若是罚杨贵嫔,怕是皇后第一个不许。
恬妃睨了杨贵嫔一眼,在皇后面前并未造次。可是杨贵嫔却不然,鼻子里冷哼一声。
杨贵嫔开了个头,后面就有人随着往上走了。
栗才人笑道:“贵嫔姐姐可要小心了,恬妃娘娘可是惹不得的。听闻杨大人已经去修缮宗庙,皆因恬妃娘娘之故。”
恬妃看了一眼栗才人,“栗才人果然消息灵通,杨大人昨日刚动身前往,你今日在此侃侃而谈。怎么?栗才人不知后宫不得干政么?”
栗才人脸色通红,辩解道:“娘娘您不也知道了么?”
白筠筠摇摇头,“本宫知道,是因为昨夜皇上亲口说的。栗才人知道,是谁跟你说的?”
“后…后宫姐妹都知道了,又不是臣妾一人。”
白筠筠也知道后宫小道消息想来流传的快,可是栗才人这不是不长眼么,非要当着她的面来戳事。
“栗才人,回去将《女德》抄一百遍,抄好了亲自送到紫福宫,本宫要看你有没有长进。若是没有,回去再抄一百遍,直到栗才人有长进了为止。”
栗才人脸色涨的通红,讪讪的退了回去。
“恬妃好大的威风,姐姐自叹不如。”杨贵嫔冷冷道,“依着本宫看,恬妃娘娘也该抄一抄《女德》,免得成为下一个褒姒。”
白筠筠回道:“后宫女人多的是,有没有褒姒,得看有没有周幽王。尊父把皇上比作周幽王,皇上并未追究。而是命他去修缮宗庙,已是极大的恩赐了。怎么?杨贵嫔若是不服气,可亲自去向皇上陈情,何必在此与妹妹讨论。”
“都别吵了。”皇后不悦,冷冷看了一眼恬妃,转头向杨贵嫔道:“等皇上想明白了,杨大人便可苦尽甘来。祖宗的规矩,不是谁想改就能改的。前日上贡了些荔枝,本公记得你素来是爱吃的,稍后便让人给你送些去。”
一番话该敲打的敲打,该安抚的安抚,令人佩服。
杨贵嫔起身谢了恩,又恨恨的看一眼旁边的白筠筠,“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皇后知道她的性子,那是恼了恬妃之故。“回去罢,好好照料长歆。若短缺什么,尽管来找本宫。”
杨贵嫔再次谢了恩,这才出了大殿。
白筠筠坐的也没意思,起身告罪,早一步出了长春宫。
皇后看着一前一后出去的两人,重重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常虹道:“恬妃一进宫是个懂事的,本宫很喜欢她,多次在皇上面前为她说好话,她这才有了今天。想不到,如今的恬妃竟然如此不懂事。”
不顾众嫔妃在场,常虹劝慰皇后:“娘娘您可千万别生气,以前的马贵人还是淑妃的时候,不也恃宠而骄么?如今被幽禁在宫里,想来是十分后悔对您不敬的。如今恬妃恃宠而骄,皇上也不过是看在皇子的面子上对她容忍一些罢了,您可千万保重身子,不要生气。”
众嫔妃纷纷施礼道:“还望娘娘保重凤体,不要生气。”
皇后长长叹了口气,模样十分疲惫,“都散了罢,本宫静一静。”
翌日,栗才人将抄写的百遍《女德》交给白筠筠。白筠筠打量几眼,“就这笔力,也好意思交给本宫?回去重写,要下笔有力,字体方正,本宫才看得出你有悔恨之心,别随便写写就以为能交差。”
栗才人的确悔恨,那天本想巴结杨贵嫔和皇后,谁曾想赚回来天天抄写这劳什子玩意儿。
栗才人勤学苦练,连着五日都被撵了出来。说好的抄写一百遍,如今都五百遍了。栗才人去找皇后哭诉,皇后只道就当练字罢。
栗才人无奈,第六日交作业时,跪地痛哭流涕,说自己悔恨不已。
小惩大诫也差不多了。白筠筠挥挥手,让她退了出去,栗才人如获重生。
*
很快到了祭奠先帝的日子,大臣们纷纷商议,要皇上在先祖面前有个说法。立不立太子,什么时候立。
什么时候立,便是白筠筠的死期。
祭祀先帝这日,乌云遮天蔽日,仿佛一块灰黑色的布子罩在了头顶。空气是凝固住的,令人喘不动气。萧珩厚重的龙袍加身,头顶王冠,身上早已是汗流浃背。
大臣们亦是汗透了衣衫,时不时拿出帕子擦一擦汗。宁阁老体胖,格外怕热,将手里的帕子一拧,汗水哗啦啦淌了一地,石头地面上聚成个小水洼。
好不容易等到祭祀仪式开始,鼓乐齐鸣,天上已经开始飘起了雨点。一开始还小,很快成了倾盆大雨。
吉时是早已经选好的,这是上天赐予的良辰,连萧珩也不敢随意改。隐隐的雷声自天际传来,可是谁也不能缩进屋里避雨。
仪式举行了半个时辰,结束时,萧珩像是河里走出来的。正打算结束仪式去避雨,不料杨士忠杨大人从一旁猛地冲了出来。
只见杨大人撩起衣袍,双膝跪地,扬声大喊:“皇上,今日祭祀先祖,不妨问一问先祖的意思,要不要立大皇子为太子。立太子一事关乎朝廷社稷,皇上不可因为一己之私而心软呐。”
见杨士忠慷概激昂,宁阁老与南阁老也赶紧凑热闹:“还望皇上三思,不可留那妖妇。”
啊呸!
凤行急了,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喝一声:“皇上是明君,既是明君,哪来的妖妇?恬妃娘娘诞下大皇子,品行端庄,怎么就成你嘴里的妖妇了?”
宁阁老气的脸色通红,他是元老,又是帝师,何曾有人胆敢这般冲他大声吆喝。
“凤家小子忒无礼,无言,无状。凤老先生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就是这么教你行事做人的?”
风行拱手道:“小子虽年轻,可是道理看的明白。皇上正值盛年,龙体康健,怎的就非得现在立太子不行?何况大皇子才刚刚半岁,正是需要母亲之时,你们怎么忍心看着大皇子失去母亲?分明是包藏祸心,另有目的。”
杨大人脸都黑了,不再看那两只毛头小伙,对着皇上道:“既然如此,臣杨士忠请求皇上,将此事交给先祖来决定。”
萧珩缓缓出声:“你打算如何?”
第72章显灵
杨士忠抬手指着天空,“先帝和先祖爷都在天上看着,若是也认为不该早早的立太子,那便给个明示,让臣等死了立储的心。”
凤行扬声道:“这话不妥,怎么算显灵?”
杨士忠不顾皇上的怒气,回身看向雨中的庙堂,“各位先祖都在里面瞧着,若是先祖认为不着急立太子,那便引雷电下来,让臣等心服口服。”
凤行恼怒至极,“杨大人,此话不妥,皇家庙宇有仙气护着,如何能有雷电下来?你这分明是为难皇上。”转向皇上道:“您可不能听他的,此事万万不可。”
凤家万万不可,在南阁老和宁阁老眼中,那就是非做不可的。只见宁阁老跪在地上,“老臣认为杨大人的意思甚好,还望皇上准奏。”
南阁老叩首哭泣:“皇上,今日当着先帝的面,您若还是犹豫不决,为了一个妖女不顾江山社稷,老臣今日便撞死在这庙宇前。”
萧珩沉默良久,“你们都逼朕。既然如此,那便听一听先帝爷的意思。若是雷电降临,那便是先祖认为朕并无过错。若是雷电不降临,那朕…”
萧珩仰头看天,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他实在是没有勇气,说出后面的话。
既然皇上已经发了话,金口玉言不能收回。凤行双膝跪地,泣声道:“还望皇上三思啊!”
杨士忠见皇上终于同意,终于松了一口气,“皇上,两个时辰为限,如何?”
萧珩微微点头,这便是应了。
南阁老与宁阁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胜利的喜悦。
雷电劈那是野文杂记里才有的,都是文人胡诌出来的,纯属扯淡。
看来,今日这太子是立定了。那个恬妃,也死定了。
南阁老心中得意,唇角微微上斜,一缕胡子还滴着水,低声叨叨:“妾,终归是妾,登不上大雅之堂。”再受宠,也是个早死的命。他的女儿南锦瑟是一国之后,那才是正妻。
小妾和正妻有的比么?!
听到一旁的南阁老嗤笑一声,宁阁老转过头,“南大人说什么?”
他的女儿德妃也是妾。南阁老微微一笑,含糊道:“老夫说,是个人就得认命。”
萧珩跪在大雨中,福公公上前为他撑伞,可是风大得很,根本无法撑起伞。萧珩摆摆手,示意福公公去一边,别在这里碍事。
皇上都在淋雨,哪个不长眼的大臣敢打伞。一个个都跪在雨中,淋得透透的。
雨越下越大,像是天上破了个洞,水哗哗的往下淌。雷电声就在头顶,一道道紫色的闪电将天地映的铮亮,转眼又暗如黑夜。
大臣们冻得浑身发抖,大风卷起沙土,吹的人直趔趄。再往前看,皇上与杨士忠直挺挺的跪着,好像两尊石头雕像。
凤行急得不行,向天大喊:“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降下雷电来罢。”
南阁老与宁阁老嘲笑的看他一眼,心道这小子聪明是真的,可是太毛嫩,终是败的凄惨。
只是凤行话音落下不久,一道金色的闪电自空中闪下,照亮了整个暮色,众人被闪的睁不开眼睛,只听“咔嚓”一声,戗脊上的神兽被劈了下来。
神兽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众人惊呆了。几个胆大欲上前看一看究竟,不料又是一道金色闪电横空劈下,一侧的飞檐被劈断。
众人头一次见此等奇景,尚未还神,只听一旁的凤行高声大喊:“先帝爷显灵啦!老天有眼!”
这话召回了众人的魂魄。南阁老怒目而视,抬起手指,直指凤家小子。只是嘴边的话尚未出口,只听一旁的凤早扬声高喊:“哪个再敢忤逆皇上和先帝的意思,这雷劈死他。”
南阁老瞪了二人一眼,把话又给吞了回去。这事邪门,谁知道是不是先帝爷真的显灵了。南阁老尚未活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担保。
杨士忠冲着皇上叩了三个响头,“臣,杨士忠,今日得知先祖的圣意,日后绝不敢再提此事。臣,有罪。”
两道闪电过后,天空中的雨水神奇的小了,远处隐隐有放晴之相,众人无不暗暗称奇。
萧珩扶起杨士忠,安抚他,“杨大人忠心为国,朕是知道的。”又对石阶下的大臣们道:“都起身罢。今日先祖已经明示,太子之事就此作罢。朕如今龙体康健,日后身体渐衰之时再提也不晚。”
“臣等,谨遵圣命。”
萧珩看向杨士忠,“庙宇被劈坏,你暂且不能回朝,待修缮好之后再回去。”
“臣,杨士忠,领命。”
*
很快,闪电劈了先祖庙宇之事传遍了整个后宫。大臣们无人敢再提立太子之事,先帝爷本就残暴,生怕先帝爷变成一道闪电把他们给劈了。
皇后头疼病又犯了,此刻窝在椅子上,眉头紧蹙,不住的叹气。
常青见状,满是心疼,“娘娘,那个恬妃运气也忒好了些,竟然连先帝爷也向着她,可见是个彻头彻尾的狐媚子。”
常虹赶紧上前拽拽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常青心思单纯,愣是甩开常虹的手,“娘娘,奴婢是担心大皇子。您是皇后,本该就合该由您来养育大皇子的,白氏仗着皇宠,不把您放在眼里,连宫规女德都弃之脑后。”
常虹急的去捂她的嘴,“别说了别说了。”
常青哪里管她,“早晚大皇子被白氏教唆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