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她重活过来的高兴劲还未消散,这便让她重新魂归地府?让她如何甘心?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如小扇般细密的眼睫轻颤。
耳边响起马的低低嘶吼声,不知何时她的腰上缠了一只滚烫有力的大掌,既而又是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未曾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何不妥,她才慢慢睁开眼,只见方才与赵锦谈论的俊美男子正护在她身边,手里拿着短小尖锐的银色匕首,上面红色血珠滴到地面上,很快没了方才鲜艳的颜色。而那匹马,睁大眼睛倒在地上,早已断了气。
她回过神来快速往后退了两步,盈盈行礼,如春花绽放的声音小而娇柔:“多谢公子相救。”
傅钟见她方容苍白,娇小的身子仍在颤抖,抿唇笑道:“这畜生许是受了惊,小姐不必害怕。”说着让人将尸体抬走,只是这一摊血渍却是去不掉了。
“方才是属下大意才至姑娘受惊,可有伤处?”
翠翠抬眸看了眼来人,见此人头戴红缨头盔,身着厚重铠甲,声音洪亮而粗犷,脸上布满络腮胡子,散发浓浓肃穆与威严,想来是个大官翠翠赶忙垂下头:“回大人,未曾有伤处,有劳大人费心。”
“那便好。”大步往客栈里去了。
傅钟转过头又看了她一眼才跟进去,凉薄的唇角微微扬起,她眼睛里明明满是泪珠却强忍着不让它们流下来,倔强逞强得样子倒是有意思。这张稍显稚嫩的小脸已经绽放出耀眼芳华,让人瞧着晃了眼,这朱家小姐就如在冷厉寒风中绽放的寒梅,越看越有味道。
赵锦待他们进去才快步走到翠翠身边,紧张地拉着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放心:“可真是吓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幸好你无事,若是……我可真成了罪人。”
“无碍,我们快些进去罢,外面怪冷的。”细细雪花飘落在发间很快化成水珠,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步往前走竟是略显漂浮,方才自己确实被吓得不轻。
这家客栈走进去才觉得逼仄,虽是上下两层,却也没几间房,楼下不过摆了四张桌子,想来路过歇脚之人并不多。那些人早已落座,经过他们身边时那如玉男子唇角勾出抹淡笑向她点头,更显温润有礼,翠翠回以一笑。
翠翠待坐定后翠翠看向身边的赵锦,见她又是脸颊绯红,心头涌上几分复杂。上一世她嫁到了富硕美丽的林州,不管她们关系多么亲近一年也只能见个两三回,每次回来都是以泪洗面,在夫家所遭受的种种苛责将这个如花般娇美的女子磨得越发消瘦憔悴,怕赵夫人听了难过苦痛都生生咽下去,明明已经这般难了,却还落得个早早去了的下场。
如此想来,前世的赵锦也是个苦命人,她将对赵言的怨愤殃及到赵锦身上是不是错了?
☆、第6章 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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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见翠翠神色恹恹,方才那一幕吓得她也心有余悸,一下一下轻拍着她背部,柔声安慰道:“所幸无事,再忍耐一阵,等到父亲和哥哥我们就回去。”
翠翠坐直身子冲她笑了笑,径自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无妨,不要担心。”
等了许久,才见小二端了碟酱牛肉、红烧肉、素炒青菜、凉拌藕片和萝卜炖羊肉汤过来,边上菜边赔礼:“小店鲜少有客人上门,有劳多位贵客久等,实在是对不住。”
菜式简单,味道却还好,翠翠往日里最为挑嘴,这会儿也难得多动了几筷子。
旁边那一桌人聊得正欢,谈论的多是战场上的事,只听一道粗狂洪亮的声音响起:“这一仗可把罗通那老小子气得够呛,世子是没见他夹着尾巴往回逃的狼狈样,若是亲眼见了定也会发笑。这次吃了败仗怕是大梁国的小皇帝轻饶不了他。”
傅钟把玩着手中酒杯,闻言轻笑一声:“我本有心随着众位将军同上战场,再酣畅淋漓的大干一番,无奈被家母拦着,实为憾事。”
方才那位同翠翠说话的将军捋着胡须叹息道:“这事怪我,是我没照顾好你,阿姐恼我也是应该。”此人正是五军营统领邵德大将军,他的姐姐正是宁国侯夫人邵婉。
傅钟感受到一道目光突然投落在自己身上,微微攒了攒眉,放下手中的酒杯,认真说道:“怎能怪舅舅,是我大意才被敌人钻了空子,您莫要总记挂在心上。只是这罗通虽擅长排兵布阵,气量却是小的厉害。若是小皇帝责罚与他还好,万一让他将功赎罪,卷土重来,舅舅怕是得好好谋划才是。”
邵德大笑出声,眼角的细纹深了几分:“你小子想得倒是远,不过我与你想法一样。临近年关,大梁国皇帝登基不久,必定是要与万民共度佳节,这当口罗通吃了败仗,新皇脸上更是无光,怕是要忍到年后再找罗通算账。我倒认为罗通卷土重来的可能更大,常胜将军得了个没体面,想来要更难应付。”
翠翠听到别人唤方才那个男子为世子,细细想来只有宁国侯府的世子才有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舅舅,原来那日来府上去找二叔的人竟是他。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她们大房家不好开口去抢二房的生意,若是这位世子自己寻上门来呢?秀眉攒了攒,她得想个办法才成。
直到用完饭她脑海中还一片空白,又不便上前叨扰,她看得出那男子虽是温润有礼却不是好相与的,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厉漠然让她不愿意去靠近。
陈管家让两位小姐先去楼上歇息一阵,待老爷们到了再叫醒她们。两人刚吃完东西,困意上涌,便应了。翠翠提了裙摆往楼上走,未感觉到身后那道透着兴味而放肆打量的目光。
陌生环境里,就算再怎么犯困也睡不踏实,更何况屋外走廊里总有人来来回回走个不停,步伐沉稳有力,着实吵人得很,不想也知道除了那帮人没谁了。
翠翠悄悄起身,将略有压根的映有茉莉花图案的袖摆理了理,走到桌子旁坐下来。此时她心中有几分烦乱。上一世的她一颗玲珑心跳动得厉害,除了想念与欢喜再无力去顾及其他,而现在漫天的仇恨与悲哀压在她身上,让她难以喘息,纤细十指用力交握置于桌子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她从未想到向来疼她到骨子里的人会背着她和别的女人胡来,让本该活得安稳的她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中。其实她还想原谅他的,可是最后呢?她被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下了药,千防万防都没有躲过去。她记得,她那日腹中疼痛难忍,汩汩血流从身下涌出来,她惊慌无助,想开口唤不远处的男子,却被人从后面捂了嘴,她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而本该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却和其他女子谈笑风声,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伤神和绝望?再后来,他南下谈生意,而她在熟悉得跟自己家一般的赵府里丢了命。
那个狠毒的夺走她一切的女人,正是她的好祖母送到赵言身边的!
自家祖母的欺辱,外府女子的纠缠,那个无辜可怜的孩子,每每回想起来,无不像柄利刃狠狠戳在她胸口,鲜血横流,痛不欲生。绝望的心上一冷一热交替,她紧紧蜷缩着像只受伤的小兽,只能紧咬着唇瓣克制着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恨意。
半刻钟过后,赵言应该上楼了罢?再度相见,她恨不得杀了他,可是那未免太便宜他了。
收拾好情绪,她将双手放于腿上,木然地等着敲门声响起。
一阵极轻地敲门声响起,她如花般红润鲜艳的唇角勾起抹诡异弧度,她迟迟未站起身,直到那道熟悉得声音响起吵醒了堪堪入梦的赵锦,才走过去给来人开了门。
只见来人穿着月白色厚实衣袍,声音一如往常地温润清雅,满含思念与担忧:“翠翠怎得脸色这般白?可是路上着了凉?”
因着连日赶路未歇息好,一副风尘仆仆得模样,俊朗如玉的面容很是憔悴,眼睛周围一片乌青,嘴唇冻得青紫,她怔了怔才费力地扯起笑意让他进来“马车上没生炉子吗?怎么也不带个手炉,这般冷,别给冻坏了。”
赵锦听到敲门声便急忙从床上下来,笑得眉眼弯弯,这才展露出十五岁女孩子该有的灵动与活泼:“方才翠翠高兴的傻了,竟是连门都忘了开。哥哥可用过午食了?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赵言摸了摸妹妹顺长光滑的发,眼睛却盯着抓着用力抓着自己袖子的心上人,不过几日不见,翠翠竟是愈发好看了,却不知为何她如水般的眸子里带着几许他看不明白的疏离,过后还是问问妹妹才好,笑道:“还是妹妹乖,知道哥哥口渴。哪像那个没良心的,干愣着。”
翠翠当即恼得放开他,噘嘴瞪他:“我就不该来,碍了人家的眼。”
赵言连妹妹递过来的热茶都没接,脸上笑意更胜,好言哄道:“你要不来,该难过的便是我了。好翠翠,待回去给你好东西,别恼了可成?”
☆、第7章 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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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听他说这话当即笑出声:“我可是看在好东西的份上才不恼你,若是算不得什么新奇物什,你可别来我家找我玩。”她圆润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宛若绽放桃花般美艳的面颊上绯红一片,樱桃小口红润饱满,任人采撷的模样,这般好样貌,让他眼底窜起一股邪火。若不是顾着她,他真想好好亲近她一番。
赵锦一阵好笑,明明都惦记着彼此的两人,一见面就要呛几句,生来就是一对冤家,这会儿不得不打断两人间的深情凝视,一本正经道:“诉完衷情,可能喝我这杯热茶了吧,哥哥?再不喝可就要凉了。”
妹妹这番有意调侃,直让赵言羞得抿紧嘴唇,连喝了两杯茶才说道:“爹说反正离家不过几步远,就不在这里耽搁了,让我来带你们过去。”
翠翠倒是早就想回去了,只是如何才能亲近那位世子着实让她犯愁,状似不经意般问起:“阿锦消息灵通,可知那宁国侯府世子在我二叔家定制东西可是为何?”
赵锦挑了挑眉,眼睛一亮,笑道:“我想起来了,是侯府老太太过六十大寿,世子怕是再为这事忙活罢!”
原来如此!得了消息的翠翠笑弯了眉眼:“我们现在就走吧,免得伯父久等。”
三人打小就玩在一处,自是知晓翠翠这般是没了耐心,两人相视一笑,跟着出去了。小时候常有别家小姐嫌翠翠娇气,不愿意和她玩,所以到现在只有他们兄妹两陪在她身边,事事顺着她将她脾气惯得更大更娇气。
翠翠本想着这会儿走怕是与世子碰不上面了,却不想他们才走出客栈,就见那人也悠闲地往过走,一阵白雾从他凉薄的唇中溢出,片片雪花落在他如墨般滑顺的长发上很快消失不见,深邃暗黑的眸子看过来正与她的视线相对。
他停了步子,两手拢在袖内笑道:“小姐可是要回去了?”他身材颀长,俊逸不凡,连漫天雪花都遮掩不住他浑身的贵气与优雅,只是却有着一股让人忽略不掉的寒意。
翠翠低低应了:“雪下得越发大了,趁着这会儿好走赶紧回去才是。”
她方才眼中突然迸发出来的耀眼光芒让他看得出了神,所以他才会莫名地不顾舅舅等着,停下来与她寒暄几句。只是她眼底藏着的小心思和欲言又止地模样,让他觉得很是有趣。抬眼看向远处漫天的雪幕,幽幽道:“瑞雪兆丰年,小姐路上慢些走。”说罢便往大将军那边去了。
他宽大的黑色袖摆随风舞动,经过她时与她的相缠在一处,只见一柄发簪从她袖中滑落出来,掉进雪地里只余一颗鲜红的宝珠露在外面。翠翠正想蹲下身子去拿,却见他快了一步拾起来细细打量一番,问道:“小姐是从何处得来的簪子?不知可否割爱?”
翠翠心中大喜,方才还忧心不知如何与他谈起,竟不想一枚簪子帮了忙,掩唇笑道:“不过一枚簪子便是送了贵人也应当,只是这东西却是母亲嘱咐我送给友人的礼物,一时大意忘了取出来。这簪子得您喜爱也是它的造化,待我回去了和玉翠斋的师傅说一声给您送到府上去。”
一旁的赵言拧紧了眉头,他眼中的翠翠向来骄纵的厉害,何时竟会这般好声好气地与陌生男子交谈?他一颗火热的心霎时变得不痛快起来,趁人不注意时扯了扯她的袖摆低声道:“翠翠我们该回去了。”
傅钟将她旁边男子的小动作收入眼底,轻笑一声,将簪子递回去:“不劳小姐费心,改日傅某亲自到铺子里去便是。”
翠翠微微福了福身与他们离开了,心里却是欢喜得很,瞧着他方才看见这簪子时的神情,有欣喜与惊诧。不管如何,宁国侯府这等富硕人家的银子能赚一两便是一两,这会儿给不了二房难堪,借着世子的手能在侯府贵人眼中给自家铺子博点好,早晚有一天能让二房家的难受。
傅钟走到舅舅身边看到一个健壮的人离去,还未问舅舅便开口道:“这人便是咱们京城的大富商赵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