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家没想到自己也有,一时不知该接还是不接,不由看向张苻,张苻点点头说:“张叔你拿着吧,这家伙家里不缺钱。”
张管家自从上次田仲给他家少爷请太医,就知道田仲的身份应该不一般,而且他家少爷应该也知道,只是田仲和他家少爷都不说,张管家也不好问,就一直装作不知道,听了他家少爷这么说,张管家接了银子,笑着说:“那老奴就谢田公子赏了。”
然后又对张苻说:“老奴先去外面打发那些来赶喜的。”
等张管家走后,张苻就直接走到田仲面前,皱着眉问道:“田兄,你怎么了?”
今天早晨田仲心情不好,张苻还不奇怪,毕竟谁都有不开心的时候,可现在,田仲中了第四,居然还这样,张苻觉得他身为朋友就不能不问了。
“没事,就是做了个梦,突然有些心情不好。”田仲淡淡的说。
“梦,什么梦,噩梦吗?”张苻想到自己以前做噩梦,好像确实有时醒了会心情不好,可是做噩梦能比会试影响还大吗?
“不是噩梦,应该算是个好梦吧,”田仲在旁边坐下,揉了揉额头,“其实我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我以前的一段记忆。”
“你梦到以前了?”
“可能吧,感觉梦里的我好像才不过十岁的样子。”
张苻好奇的问:“你梦到什么?”
“梦到小时候我们调皮捣蛋,把先生气的半死。”田仲想起梦中的场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张苻想到自己小时候好像也曾把先生气的跳脚,尴尬的笑了笑,问道:“这个应该算是不懂事时的趣事吧,其实现在想起来,也挺好玩的,你怎么还会不开心?”
“是啊,那时他们什么都不懂,天天调皮捣蛋,我有时还烦他们,现在想来,却是最快乐的一段日子。”田仲感慨道。
“呃,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张苻摸摸头,觉得完全不知道田仲在说什么。
田仲突然勾着张苻的肩,说道:“走,咱们去喝酒吧!”
说着,不由分说的扯着张苻出去了。
……
张苻陪田仲喝了个烂醉,两人回来睡了一天,第二日,田仲仿佛忘了昨日的事,神采奕奕找张苻一起温书。
张苻宿酒刚醒,正喝着张管家端来的醒酒汤,看到田仲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个枕头砸过去。
田仲一偏头闪过,笑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你天天说要和我一起去喝花酒,我还以为你挺能喝,谁知道你是两碗倒。”
“你还说,”张苻顿时气道:“你那是喝酒吗?你个混蛋,居然直接用碗灌!”
张苻看田仲心情不好,本想着是朋友就应该两肋插刀,田仲既然要喝酒,他陪着就是了,可等到了酒楼,田仲直接叫了两坛,拿了两个碗,张苻才傻眼了,看着田仲直接一碗一碗的灌,张苻勉强陪着喝了两碗,然后,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们武将是不是都很能喝啊?”张苻郁闷的问道。
田仲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不过我喝个一坛应该没事,别人应该也差不多吧。”
张苻捂脸,他决定以为再也不找田仲喝酒了。
张苻喝了醒酒汤,又用过早膳,终于头不再疼了,就和田仲一起去温书,准备三日后的殿试。
想到殿试,张苻不由有些担心。
田仲见了,疑惑的问:“殿试不过是对会试的贡士进行排名,你担心什么?”
“只是有些担心殿试的名次,历年殿试,一甲三位,赐进士及第,二甲不过二三十,赐进士出身,剩下的则都落到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我这次会试是第六十二,只怕……唉!”张苻叹了口气。
同进士,如夫人,田仲想到官场上这句话,知道一旦落到同进士,如果朝中没人,一般就会被外放,再想回京,那可就难了,安慰道:“你当时考会试时生病还考了六十二,殿试只有一天,又在大殿,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两日你好好休养,说不定殿试时能考的好很多呢!”
“我自然是要尽力考的更好,只是别人肯定也更努力。”张苻还是有些担心。
“其实就算真落到三甲也不一定会外放,如今是新朝之初,朝中正是用人之时,多有空缺,说不定三甲也能有一部分留在京呢,你好好考,争取考到三甲前几,留京的机会应该也不小。”田仲换了个方向劝道。
“你说的也是,哪怕实在留不了京,考好一点,弄个离京城更进一点富裕地方也不错。”
田仲笑道:“所以现在好好温书,什么都不想就对了。”
张苻点点头,拿出书,刚要看,突然又想到田仲,顿了一下,忙问道:“那殿试,你会不会有事?”
“什么事?”田仲疑惑道。
“朝中那些人不是应该认识你吗?”
“自然认识,那又如何?”田仲不在意的说。
张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不会觉得尴尬吗?”
田仲顿时嗤笑道:“没事,反正他们比我更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细丝锭子:铸有细条纹的银块。
第50章 殿试
三月八 殿试
众贡士黎明前就在宫门外候着; 由礼部官员带着; 先在偏殿点名搜身,换上无品级的朝服; 然后由礼部官员教导殿试的礼仪,准备等下去大殿进行殿试。
众贡士都是头次面圣; 哪怕有礼官教导,还是不由担心等会万一御前失仪; 犯了忌讳,一个个难免紧张的很。
张苻自然也不例外,一会整整衣裳; 一会想着等会应该怎么行礼; 越想越紧张; 看到旁边跟没事人似的田仲,不由拽了拽他,小声说:“田兄,我有些紧张。”
“紧张?有什么可紧张的; 不就一个皇帝一群大臣么,你就当上面那些人都是木桩不就行了!”田仲随口说道。
田仲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 可他也没故意压低声音; 偏殿又比较安静,自然听见的不少; 那礼部官员正在背对着田仲教一个贡士行礼,闻言顿时怒斥道:“谁在那口出狂言,陛下和众臣岂是尔等可以随便议论的!”
呵斥完; 礼官转头找那位“口出狂言”的贡生,打算好好教导他一下什么是谨言慎行,结果正对上田仲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礼官本来威严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咳咳,原来是您老,您老继续。”
说完,礼官迅速的回头接着教那位贡士礼仪,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贡士:……
几个京城世家出身的贡士默默看了田仲一眼,也若有所思的移开目光。
田仲懒得理那些探究的眼神,随意的站在那里,等着殿试的开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外面传来三声鞭响,礼部官员忙让众人按会试的名次排好,等待着进殿。
众人排好后,外面进来一位内侍,领着众人朝大殿走去。
殿试,对于天下的读书人来说,自然是头等大事,甚至是一生仕途的起点,可对于朝中的大臣,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却不过是三年一次例行的选士罢了。
只要自家没有考生,一般也就随意看看,并不甚是关注,毕竟这些人哪怕进入朝堂,也不过才六七品,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不过今年,这些朝中重臣却一改往年的漫不经心,在听到圣上宣众贡士进殿后,就都目光灼灼的瞅着殿门口,想看一下自己听到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很快,内侍领着一队新科贡士依次进殿。
第一个,不是。
第二个,也不是。
第三个,还不是。
第四个……?!!
田大将军真活着回来了!
而且还在考殿试!!
满朝文武顿时摇摇欲坠,哪怕他们早就有所耳闻,可等真见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甚至连一开始就知道的兵部尚书,都不由对旁边的吏部尚书抱怨道:“老钱,看你干的好事!”
钱尚书有些无语,这关他什么事,他还没去之前,人家就在考科举,他不过是去推了推手,怎么现在就成了他的错了?
众贡士进了大殿紧张的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自然没有注意到上面那些大人物一脸见鬼的表情,都老老实实的跟着内侍入座,等着殿试的开始。
田仲倒是注意到了,不过他没管,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最上面的那个,看到确实是那天那个人,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等所有贡士入座后,内侍从后殿抬来考卷,发给每位考生,随着一声钟响,殿试开始。
田仲听到钟响,就把放在桌上用红绸绑着的考卷拿过来,小心的解开上面的红绳,缓缓的展开考卷。
殿试只考策论,由皇帝亲自出题,有时只有一题,有时有两题,当然前朝还出现有四题的时候,所以出题多少,一般看皇帝的心意,不过无论是几道,都只有一天的时间,黎明进殿,日落出殿,所以在打开考卷时,众考生都心里祈求,希望皇帝千万别一时兴起,随手出个七八道。
等众人打开考卷,看到上面只有两道题时,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来不用担心时辰不够,只是在看到题时,所有考生不由一顿。
题一:民为贵 君为贵 天下谁为本
题二:庚辰变法优劣
两道题合起来总共还没二十个字,可看着这不到二十字,所有考生都在心里骂娘。
这两道题还真不难,题一出自《孟子》,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天下但凡读书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孟子甚至还特地列举多个事例来论证自己的观点,几乎是儒家仁政的重中之重,在坐的所有贡生随意拉出一个,都能洋洋洒洒来上个万字书,保证条理清晰,文采斐然。
可是,今天的主考官是谁?
是皇帝本人啊!
当着皇帝的面写民贵君轻?
这殿试的名次还想不想要了,哪个君主,哪怕嘴上再以民为主,可心里,不觉得自己才是最尊贵的,才是真命天子!
当然也有想写君贵的,可改卷的可不仅仅是皇帝,还有朝中重臣,如今儒学为正统,要是写君贵,朝中重臣安能不觉得是谄媚之徒,到时只怕皇帝没讨好着,反而显得品行不够。
而既写君贵又写民贵,这样看起两方都讨好,可朝中最忌墙头草,他们进京赶考前,先生教谕曾耳提面命不许这样,否则名次定然不高。
众考生拿着考卷,一时纠结不已,当然有考生看到第一题不好做,打算先写第二题,可看到第二题,众人更想骂娘。
庚辰变法是科举必考内容,所有人都做过不下几十遍,对于庚辰变法的好处,府学官学天天讲的天花乱坠,他们哪怕闭着眼,都能来个十条八条,只要给他们纸,他们绝对妙笔生花,保证写的不重样,可缺点?
那是先帝爷亲自操刀的变法,哪个府学官学敢说一个不字!
就算府学官学敢教,他们现在敢写么?
当着皇帝的面说变法不好,这和对着儿子骂爹有什么不同!
众贡士翻着考卷哗哗响,却没一个动笔。
上面几位尚书看着下面众贡士纠结不已,礼部尚书温岚摸着胡子笑道:“看来今日这些贡士要为难了。”
钱尚书见怪不怪,嗤笑道:“这些举子,平日读书只做些官样文章,事事以先贤之话为真理,可这世间的事,朝堂的事,哪有什么真理,不过是有个底线罢了,只要能坚持自己所坚持,哪怕和别人不一样,谁又能说出什么!”
温尚书赞同道:“是啊,所以今日的考题一,无论他们选什么,只要能言之有理,不左右摇摆,顾左言他,其实就算过了。”
“至于题二,当初老丞相变法刚出来时,多少人当着老丞相的面,陛下又不是没见过,他们今日写的再狠,难道能比的上当初,陛下若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岂能为一国之君,这些举子,也还真是……”钱尚书摇摇头。
温尚书看着钱尚书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样子,笑道:“行了,老钱,这些新人毕竟不曾磨练过,等到了朝堂,经经风雨自然就懂了。”
“唉,这道理老夫何尝不懂,只是如今新朝初立,百废俱兴,朝中多有空缺,就等着这些新人来填空,老夫看此次进京赶考的人如此多,还想着能多些栋梁之材,可今日一见,和以往也没什么两样。”
温尚书顿时笑了:“原来老钱你是没人干活,我说你这么上心干嘛,你要真想要能人干活,不妨把那位弄你吏部去,保证做起事来一个顶百。”
温尚书朝田仲的方向看了看。
“别,”钱尚书忙拒绝,“那位老夫可用不起,还是呆在你翰林院稳妥。”
温尚书看到田仲已经开始动笔了,不由对钱尚书说道:“那位居然已经开始答题了,动作不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