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妃娘娘已属意襄王与七皇子?”覃晴问道。
“按本王的消息,覃妃更中意七弟一些,毕竟七弟正值封王的时候,若是此时宁国公府肯帮一把,必能拉拢于七弟。”言朔道。
“我记得以前听人提过,七皇子当年堕马了……”
覃晴依稀记得当年宁国公府好像与七皇子有些关系,可是最后七皇子堕马后残疾,终究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却给宁国公府带来了无穷隐患。
“是。”言朔点头,当年覃晴也是险些早早指给了七皇子,只是皇帝却还没有昏庸到那般地步,所以才险险避过,后来又想以侧妃的身份嫁过去,只不过七皇子却突然堕马残疾了,才作了罢。
覃晴的眸光微垂,复又抬起,清亮的眸中带着一种摇摇欲坠的闪烁,“是以这一回王爷是想让覃妃娘娘选择九皇子殿下么?”
言朔承认,看着覃晴道:“是,本王想请你帮小九一把。”
呵。
覃晴的唇角动了一下,带着一些自嘲,“王爷抬举了,臣女哪里有那个本事?况且上回进宫也已叫覃妃娘娘厌弃,何来机会呢?”
覃晴并非想讽言朔,而是她相信,言朔想办的事情没有不成功的,只这一点小事罢了,何必同她说什么呢?
“阿晴,你何必低估自己,再者——”言朔唇边的笑意微收,直直的盯着覃晴:“你难道真的以为覃妃会就这么对你不闻不问么?你的身份,你的才名……他们绝不会放弃你的。”
言朔的语调缓慢沉稳,却是只击覃晴的内心,的确,只要她一日是宁国公府二房的嫡女,只要她一日顶着这样一个身份,哪怕她再愚笨不堪,宁国公府都是不会轻易放弃她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
“王爷,”覃晴的眸光垂下,看着手中的杯盏,“宁国公府终将是会倒的,你应当知道。难道你就不怕届时牵连了九皇子殿下么?”
虽说上一世宁国公府最后倾倒有七皇子的缘故在里头,可覃晴重生后想想,这恐怕也与皇帝终究看不过他们宁国公府了有关。
与宫里的用度比奢侈,甚至更甚,还不知收敛肆意挥霍,可叫人怎么能忍呢?
言朔的唇角轻轻勾了下,端起杯盏嘬了一口,“可此时的宁国公府还是最好的倚靠不是么?”
覃晴微怔,不由苦笑了一下,的确,宁国公还没死,如今的宁国公府勉强能算是如日中天,便是宁国公死了,还有宫里的覃妃撑了几年,倒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靠山。
物尽其用,果然是言朔的作风。
“王爷难道就不怕宁国公府的名声带累了九皇子殿下么?”依附于他们这样的色供谄臣,必为朝中清流所不齿,而那些自命不凡的忠诚谏官向来顽固不化,这一点必成为他们口诛笔伐的最好切入点。
言沂以后的行事风流尚算不得什么不可转圜的错误,可一旦与宁国公府扯上关系,那可是能叫言官扯一辈子小辫子的事情,除非……
覃晴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攥起,除非言沂能够在宁国公府将倾之前狠狠踩上一脚撇干净,就同上一世言朔在宁国公府伏罪时落井下石抽身事外一般。
“王爷真是好决断。”覃晴冷冷道。
言朔早已敏锐察觉里的覃晴的神情变化,眸光不由微黯,放下了手中的杯盏,道:
“本王的确有这样想过,不过小九也只是暂时依附罢了,未必就会走到那一步……”
“王爷!”覃晴倏然扬声打断,“您可必同臣女说这些?”
虽说上一世言朔至始至终袖手旁观,后来还落井下石,可他们之间并无感情,是以她也没觉着有什么难过可言的,可是她依旧是不悦的,这样的事情她既然无法阻止,那又何必非要跟她再说明白一回?
“王爷,您要做的事情谁都无法阻止,臣女也从来不敢有阻挠之意,您……不必再同臣女说这些。”
覃晴的心中是气恼的,宁国公府终将崩塌凋零,而言朔如此说,只叫她觉出一种手握大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耀武扬威的炫耀得意来。
“阿晴,你记恨本王对宁国公府落井下石是不是。”言朔的面色沉沉,眸光直直盯着覃晴。
“臣女不敢。”覃晴撇过头道。
“你怨本王不曾救助你的至亲,甚至还假借了你的名义一起提供证据置你母家以死地,而这一回还要故技重施是不是?”言朔继续沉沉道。
“臣女不敢。”
当年言朔为了增强证据的可信性竟加了她的名义,以至于后来她叫人诟病不孝不义,这才是她真正怨过恨过的地方,可那都是他的手段罢了,她无力阻止也无力辩白,而且这一些,在那时也已是极微不足道的了。
墙倒众人推,降罪之时国公府里自己就已是互相攀咬,又有多少别的雪上加霜之事令人不齿,她的那一些真的不够提。
“你虽从来不曾报有怨言,可是你的心中其实是恨的是不是?或许你不恨,只是因为你的心中从来不曾有过本王是不是?”
覃晴的眼睫微颤,“臣女,不敢。”
言朔深沉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覃晴,可最后终究是一叹,道:“阿晴,你在本王身边听了那么多的事情,也学了这么多的事情,可你难道就从来不曾想通过本王那么做的原因么?”
覃晴垂眸不语,能有什么原因?为了利益的结盟,到了时候就该果断舍弃不是么?她上一世真是听得多了。
☆、剖白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当时宁国公府抄家灭门,株连甚广,连门客都砍的砍,流放的流放,为何就不曾动摇到你?”
言朔的眉心皱紧,他原本是期望有朝一日覃晴能够自己明白的,可她却对他的偏见深重,或许在她的眼中他想来都只是一个单纯的卑鄙阴险无所不用其极的政客罢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不是株连九族。”她不过小小姨娘罢了,有什么可动摇的。
“你难道忘了当初镇国公府败落时二皇子妃又是怎样的下场了么?”
二皇子妃?这个覃晴倒是清楚,那可是她重生前一年在京中发生的大事,镇国公府因为贪污军饷一事斩立决,虽说后来传言内中缘由复杂,可是当时满门半数流放半数处决,直接绝了嫡支的血脉,连带着嫁给二皇子为正妃的长女都叫贬去了常伴青灯古佛……
覃晴的心中倏然一跳,这镇国公府的罪名不过在军饷上一项,可比不得宁国公府当是数十条死罪并罚满门抄斩的严重。
正妃尚且如此,那她这个小小的姨娘……
“阿晴,你告诉本王,本王若想保住你,可还有更好的法子?”言朔无奈叹道。
光是袖手旁观已不能阻止别人看向这个宁国公府嫡支女儿的目光,只有狠狠地落井下石,撇清关系才能以正清白。
“当年本王借你之名提供了证据,才叫父皇赦免了你,你怨本王不曾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可也正是这一条制住了言彤,也叫父皇理亏……”
原是这样,竟是他保住了她……
覃晴的心中仿佛失了一块,死死攥紧了手掌才止住了想要颤抖的身体。
她有过恨,有过怨,可一切都止于当年他们之前的冷漠无情,她明白为了利益的婚姻应是何种模样,也知那种相敬如冰的依附关系应如何继续维持,可是她不知道,言朔竟会为她做这些……
他一直都是那样冷冷淡淡的不是吗?他不是应当对她冷漠无视的不是吗!
“阿晴……”言朔看着覃晴仿佛瞬间失了魂的模样,不由不忍地伸手覆上覃晴的手掌。
他们的误会那样深,偏见那样重,也许他早该亲手去解开,而不是只等着她自己明白。
“别碰我!”仿若是叫火烧了,覃晴猛地挥开言朔的手站起身来,“王爷对臣女说这些是何意……臣女谢王的照拂,若有机会臣女一定报答王爷恩情……臣女……臣女告退……”
覃晴的心中仿若地动山摇一般不断有东西崩塌捣毁,垂着眸不敢去看言朔,一面语无伦次地说着,一面缓缓倒退,转过身就要走。
“阿晴!”言朔猛地起身,快速上前两步,从身后将覃晴抱住,“阿晴你别走……我不准你走……”
好不容易,他才开始将曾经的误会逐步解除,他怎么能,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她逃离。
“放手,你放手!”覃晴挣扎着想要挣脱,可如何能是言朔的对手。
“阿晴,我等了这么久,一直想要你懂我,可是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阿晴,你应当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言朔低沉压抑的嗓音在覃晴的耳边响起,覃晴的心中怔然,她是知道他的心意,可那又怎样?即使没有曾经的事情,她依旧是高攀不起。
“王爷,请您放手。”覃晴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
言朔缓缓闭上眼眸,一字一句沉沉道:“阿晴,我不想放。”
手臂缓缓收紧,言朔紧紧地将覃晴抱在怀中,这种感觉如此熟悉亲近,却又遥远到陌生,曾几何时,他也每每在她熟睡之后偷偷揽她入怀,然后在天亮时放手,期望能够肆无忌惮的那一天的到来,可他们明明早已是那样亲近的人……
屋中静谧,静的连彼此间的心跳仿佛都能听得到。
言朔缓缓松开手臂,在覃晴的耳边道:“阿晴,我等你。”
覃晴的眸光微颤,然后甩开言朔的手臂,大步上前开了门便走。
言朔看着那慌忙离去的背影,眸中的神色沉浮难辨,终只是轻轻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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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微凉,覃晴慌张夺门逃出香金楼,迎头吹来的一阵秋风萧瑟。
“六姑娘,六姑娘……”言沂迈着短腿儿从后面追上来,“你跑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皇子敲你的竹杠敲得你都吓跑了。”
言沂的嘴边还有点心的碎沫子,他本是在屋中叫茶水点心伺候惬意得很,忽然就听到隔壁门狠狠撞在墙上的声音,吓得匆匆忙忙就追了出来。
覃晴拢在袖中的双手死死绞紧,低垂的眸中微微干涩,“九皇子殿下,麻烦您送臣女回去。”
“当然,本皇子自然是要送你回去的。”言沂点头,叫侍从扶上了马车,等着覃晴进来马车驶动的时候不由低声问道:“六哥欺负你了?”
覃晴低着头,垂眸不语。
言沂看着覃晴神色黯然,仿佛是忍了天大委屈似的,沉吟分析了半晌,试探道:“难道六哥轻薄你了?不对,六哥前儿还教导我对女子要守礼,就算你长得漂亮也不能起□□之心……”
覃晴终是听不下去,抬头冷冷地看着言沂一眼,“九皇子才这般年岁,不觉想得宽泛了些么?”
“六姑娘……”言沂自知失言惹得覃晴不悦,眼睛一转下意识就放软了声音想凑上去撒个娇,可伸了手又讪讪收回。
六哥说那是以后的六嫂嫂,谁碰剁谁手来着,算了,还是不过去了。言沂老实缩在自己的位置上,觑眼偷看覃晴,只等瞅个机会卖个乖,却不想覃晴一路都不曾再抬手看他,直到回了宁国公府。
“臣女到了,殿下请回吧。”覃晴下了车,道。
言沂皱了皱眉,低声道:“可六哥说要送你进门才行。”
做给宁国公府看她与九皇子交情深笃么?覃晴默了默,转头看了一眼侧门那儿早已等着的小厮丫鬟,点头道:“那好,殿下便送到门口就是。”
语毕,便同言沂一道缓缓走到了府门前,方又行了一礼道:“臣女多谢殿下相送。”
言沂笑得天真无邪,连着称呼也改了,“六姐姐这么客气做什么,下次可还要同小九出来玩哦。”
覃晴暗道这皇室子弟都不简单,笑了笑道:“是,那臣女便先进去了。”
“嗯。”言沂点了点头,笑眯眯地看着覃晴进了府,才转身蹦蹦跳跳回了马车,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覃晴进了府,方走没几步,便见着了老太君府中的丫鬟笑吟吟候在了那里道:“六姑娘,老太君请您过去呢。”
意料之中。想到方才言朔点破的宁国公府的用意,覃晴心中浮起一丝冷笑,竟就这么等不及了么?
随丫鬟到了老太君的院中,覃晴进了屋子行了礼,可老太君却并未同平常一般马上拉了她的手热络地表现祖母慈爱,只是端着茶盏靠在引枕上,淡淡道:“六儿回来了?”
这是还为了昨日她为覃韵忤逆她意思而给的下马威呢。
在这整个宁国公府后宅中,唯老太君是那高高在上不可撼动的绝对权威,但凡是想继续在这府中继续安稳地生活下去,就必须依附顺从与她。
覃晴深深知道这一点,也深知自己的处境,在如今的情况下若想能保有与大房抗衡之力,她唯有继续牢牢依附住老太君这颗大树,不仅是为了他们二房,更是为了迁出府外软禁的覃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