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叶忙低下头称是,悄悄捏了捏酸疼的手腕。
晨光熹微,东府的繁花娇艳带露。住在花园月影轩里的楚天苟手里攥着自己昨晚上脱下来的裤子正抓着脑袋不知道往哪里藏才好。
一忽儿塞进床底,一忽儿又抛上床顶承尘,他还是觉得不安全,又跳着抓下来往凉蕈底下藏,他闹出的动静终于把贴身的小厮安平弄醒了,安平一看主子早早的醒来了,他忙忙的一擦口水跳起来,“我的爷,您何时醒的,怎不叫醒小的起来服侍。”
楚天苟忽的把自己的裤子塞给安平,命令道:“拿到府外头去烧了。”
安平迷惑的“啊”了一声,“好好的睡裤怎说烧就烧了,爷若不想穿了赏了小的吧。”
楚天苟一巴掌拍安平脑门上,“睡裤本王有的是,另有好的赏你,这个你拿去悄悄烧了,别让人看见。”
安平才睡醒满脑子浆糊,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王爷大早上醒来就要他烧裤子,但这既是主子的命令他也只能听从,晕头转向的被楚天苟催促着、推着就走了出去。
想着芳姐儿昨晚上闹着要吃猪头肉,楚天苟抱上自己的皮球就出了府,府外头早有人等着他了。
只见那少年发髻上簪了毛茸茸一圈粉艳的合欢花,穿了一身绣了团鸾牡丹大红罗直裰,腰上系着一条黑缎嵌宝腰带,腰带上系着五色流苏香囊和一个青玉小狮子,脚踩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好一个花团锦簇浓艳艳的少年郎啊。
别个人这样穿,生生能穿成戏台子上的丑角,只他这样穿,配上他那一张比女孩儿还要艳丽绝色的脸能撑得起来,人人见了都要回头看。
“我的祖宗,可算是出来了。”檀玉郎本是倚在照壁上的,一见了楚天苟忙迎了上来。
檀玉郎一靠近楚天苟就打了个喷嚏,慌忙拿手推搡他,“我的娘啊,你这是撒了多少粉在身上,香死我了。”
檀玉郎自己嗅了嗅,“不香啊,知道你不喜欢,今早上出门就撒了一点。快别管我撒了多少香粉了,哥,今儿打算去哪儿玩啊,你要是没有打算,我领你玩去,平康坊花妈妈家有个女孩儿,叫花红儿的,上次你也见过,你还夸她眼睛长的水灵呢,她妈妈今儿就要找人梳拢她了,哥,要么你就收了她吧,瞧着怪好的,一个月也就是二十两银子的事儿,这钱我出了。”
檀玉郎踮起脚尖凑到楚天苟耳边道:“这事儿保准不让府里郡主知道。”
楚天苟一拧檀玉郎的耳朵,“什么花儿红儿的我早忘了,今天忙着呢,得回王府上课去,昨天逃了一天课,今天再不去,付先生就要找到我大姐这里来了。你闲着我安排你个事儿,去槐花胡同老李婆婆那里,让老李婆婆给我烧一个大猪头,中午你给我送到这里来。”
说罢,楚天苟从拴马石上解下马缰绳,翻身一跃就上了马背,马蹄哒哒,渐渐加快就跑远了。
檀玉郎站在兰府门口恨恨的右拳捶左掌,“我就不信了,男人还有不好色好玩的!”
☆、第15章 祖孙对话明泄警示
却说安平拿了睡裤出来,在花园里正遇上宁靖郡主身边的大丫头秋素,安平晨起混沌的脑子忽的清醒过来。
想是王爷糊涂了,这脏衣服自有秋素收了去洗,怎么倒交给他去烧了呢。
两人走个对面,安平脸上就先带出了三分笑模样。
秋素身段袅娜,脸上一双杏核眼尤为出众,生生将她的三分姿色拔高了六分,她见安平怀里抱着衣物,就也跟着笑了,“难为你想着亲自给我送来,倒省了我的一程腿脚,交给我吧。”
安平瞧着秋素脸红,伸出去呈交衣物的手却忽的又缩了回去,他猛捶一下自己的脑袋,心说你才是糊涂了,王爷让烧了那就是烧了,怎可私自改了王爷的主意。
遂安平把睡裤紧抱在怀里,讪笑道:“秋素姑娘去月影轩拾掇脏衣裳去吧,这个却不能交给姑娘了。”
“这是什么缘故?”秋素打量着安平清秀白皙的脸庞忽的就横起了眉眼,她是在主子房里伺候的大丫头,风月之事皆知,兼宁靖郡主和兰亭璧闺房中俱是放得开的,因此房里很是有几本不能言说的画册和话本子,她自来是管着宁靖郡主私密物什的,因此也看过,她还知道外头爷们间南风是盛行的,只兰氏把子弟管的严,没有这等事体罢了。
秋素绕着安平走了一圈,直把安平看的双手一把捂住屁股,白皙的脸羞的通红,磕磕巴巴道:“秋素姑娘这是看什么?”
秋素弯腰一把捡起裤子就查看起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倒要看看你弄什么鬼,要是让我知道你带坏了主子,仔细郡主揭了你的皮。”
若说之前安平还不知道秋素看什么,但从秋素又是看他的屁股又是检查裤子的,他立马就紫涨了面皮,“秋素姑娘忒的看不起人了,别说王爷没有那个心,就是王爷有,小的也是要脸的,拼死也是不从的,当小的什么人了。”
秋素“扑哧”一声笑出来,呸了安平一口,“可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王爷还能看上你不成。”
话落秋素又往地上重重呸了一口,“越发让你带歪了话头子,快打住,是我误会你了,我给你赔不是。”
秋素在裤子上瞥见一块斑就心下了然了,她收了睡裤就道:“此事你不必管了,我会禀报给郡主知道,不是什么坏事。现如今也是长姐如母罢了。”
秋素叹了口气。
“不过,你可仔细着,若引了王爷走下流路子,你一家子的命可就都没了。”秋素再度板起脸训斥。
安平忙拱手作揖,“我的姑奶奶,小的哪儿敢。”
“你知道就好。王爷何在,郡主请王爷一会儿去栖凤堂用早膳。”
“王爷回王府了,说是回去上课,让郡主不必等他用膳。”安平垂着头老老实实的道。
“昨儿玩了一日,狠该回去上课了,我告诉郡主去,郡主一准儿高兴。你也去吧。”
见秋素抱着睡裤走远了,安平抬起满是汗水的脸就长松了一口气,心说,你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可怎么管得住王爷呦,也就嘴上厉害,王爷愿意哄着你们罢了。那檀玉郎什么地方没带王爷去见识过,可这些他敢说吗,王爷又不是吃素的。
安平拿袖子擦擦脸上的汗珠子,得亏王爷还没开窍呢,现在就热衷和人蹴鞠,和老头下象棋,女色上还只是好奇了瞅瞅,要是王爷真学坏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郡主一准剥他的皮,他现在就是能瞒一时是一时。
唉,这夹在中间的差事也太难做了。
感叹一回,安平忙忙走出兰府往安王府去了。
清晨,老爷们上朝的上朝,小爷们上学的上学,女眷们也早早的就起了,先伺候了爷们吃了点心垫肚子,等送走了人才自己开始享用早膳。
瑞福堂上,一张嵌大理石海棠花八仙桌上摆了芸豆卷、绿豆糕、豌豆黄、芙蓉酥四样点心,拌三丝、酸黄瓜、素什锦、百合虾仁四样佐粥的小菜,还有一白瓷盆碧粳米红枣粥,老太太坐在上首,右手边兰香馥陪坐,而舒氏则站在老太太旁边,手持一双缀了铃铛的银筷子,正慢腾腾的去夹酸黄瓜。
酸黄瓜切成了大拇指盖一般大小的丁,是桌子上摆放的餐食里头最容易夹起来了,可就是这样,舒氏稍微动作不对铃铛就响了起来。
老太太淡着脸道:“今儿早上我是别想吃到你布的菜了,也罢了,你去西次间站着多练练吧,什么时候你使这双筷子铃铛不响了,什么时候放你回去,晚上你就住在我的西梢间,我已让人给你拾掇出了一个塌来。另外,你再抄三十遍家规出来,抄写不是目的,最终的目的还是让你会背,到时我会检查。”
舒氏听罢摇摇晃晃就要摔倒,双眼里已是泪光点点。
老太太瞥一眼低头吃饭的兰香馥,要出口的训斥咽了回去,“你也是做人母亲的,在孩子跟前要庄重些。春娟春桃,快搀了你们大太太下去。”
“是。”
舒氏嘴唇哆嗦着看向兰香馥,兰香馥把脸几乎都埋进碗里去了只做没看见。
舒氏惊惶不已的被春娟春桃架了下去。
老太太叹气,“我是吃人的老虎不成,你母亲在我跟前就不会说一句人话了,若是被你父亲看见又不知心里怎么想我。实际上,自打你父亲娶了她回来我还真没怎么整治过她,她那个样子,我一见就腻烦了,一点也没有调|教的*。要不是你祖父发话,我真不想沾手。大早上起来,我让人告诉你让你在自己屋里用早膳,就是怕你为难,偏偏你非要跑来和我一起用,我知道你的孝心,只你看你母亲那个神态,她心里又不知怎么想你了。”
兰香馥抬起头来,给老太太夹了一块芸豆糕,眼眶红红的道:“我不管她怎么想我,只求祖母看在我的面子上训诫母亲时话轻些,母亲是个脆弱敏感的性子,我怕她承受不住。”
老太太哼了一声,“可不是吗,是个水晶玻璃水做的人儿。”
兰香馥难堪的低下头,“还望祖母怜惜。”
“罢了。你母亲这个人,服侍你父亲还是尽心的。”老太太忍了忍没忍住,“现在有我这把老骨头顶在前面应酬来往的女客,若有一日我死了呢,她不能担起长房长妇的责任可怎么是好,可是愁死我了。多少个夜晚我都和你祖父商量要休了她,可还不是顾虑着你们兄妹可怜。”
兰香馥眼眶红红的看着老太太,“祖母,我会劝着母亲上进的,再给母亲一次机会。母亲也是伯府出来的嫡姑娘,根子上是不坏的,只母亲把心思都放在了父亲身上,分身乏术罢了。”
“你可别为她说话,她若真有那个本事,早多少年就立起来了,馥姐儿我可和你说下了,我再给她一次机会,若是这一次她还这么软绵绵上不得台面,你祖父可是说了,他就做主休了你母亲。”
老太太和兰香馥的说话声并没有刻意压低,在西梢间竖着耳朵听小话的舒氏早吓白了脸,手里捏着的铃铛银筷子叮叮叮响个不停。
兰香馥知道老太太这些话是故意说给她母亲听的,可即便如此,她心里也很是难堪和惊惧。上辈子母亲死的那样突然,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是老太太动的手妈?
兰香馥悄悄看着老太太慈祥的眉眼,心想,祖母,真的是你吗?
☆、第16章 羡母女情深终不见
不对。
不至于。
兰香馥立即否定了这种想法。
如果单单只是因为母亲上不得台面,撑不起长房长妇的责任,那么大可以把这个责任交给大嫂狄氏,大嫂是金陵望族狄氏的嫡长姑娘,更是祖母为大哥千挑万选的媳妇,大嫂现在也已经跟着小婶子管家了,而且管的很好,很得祖父和祖母的喜欢,令母亲“疾病而故”根本没有必要。
那么母亲的死难道真的是病故?
虽然母亲一副病弱的模样,也时常称病,但据她以现在的眼光去看上辈子母亲的所作所为,母亲称病基本上都是借口,她从没有真正的大病过。
她深刻记得上辈子母亲称病之后,她想去侍疾却被禁了足,她为此还和祖母吵过嘴,把老祖母气的两眼含泪。
可即便如此,祖母也没有放她出去,这直接导致她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等她被从后罩房里放出来时母亲已经被钉入了棺材,她冲进灵堂伏在棺材上大哭,她因舒菀菀让人递送到她手里的纸条怨恨所有的至亲,相信了舒菀菀挑拨的话,怀疑是他们害死了母亲,那一天在灵堂上她彻底爆发了,被生母和舒菀菀给予的满腔憋屈却朝对她好的至亲发泄了出去。
那天她一定是疯了。憋屈她的人她不去报复,却伤害了待她好的人。
想到此处,兰香馥羞愧的没脸抬头,一张小脸红艳的仿佛要滴血。
也是在那一天,她被父亲眼中的厌恶所惊,父亲竟骂她是野种,那是父亲第一次那样骂她。
她深深的记住了那时父亲的模样,胡子邋遢,双眼布满血丝,身形消瘦,满脸狰狞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那一天她吓哭了,瘫软在棺材旁,还是祖母挡在了她父亲面前,呵退了父亲。
丧事毕,父亲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好色、嗜酒、暴躁、挥霍无度,祖父气病了,毅然断绝了父亲的仕途,从此被圈禁在了四季常青堂,父亲要什么给什么,可是从那以后祖父就没允许父亲出过那个院子一步。
母亲死了,父亲也废了。
父亲是真的爱母亲。
想到这里兰香馥惨白了脸,父亲骂她是野种,她上辈子就怀疑过,可却懦弱的不敢去探究,生怕就此被厌弃,战战兢兢的接受着兰家给予的锦衣玉食和嫁妆,这辈子、这辈子……
兰香馥一咬唇,再不能糊涂了!
老太太见兰香馥这样羞愧,心中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