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了眼,唇角却抿了起来,露出一丝隐隐的倔强。
身为九五至尊,他这一生还从未有过得不到的,不管是朝政,还是她……
第173章 不是她
赵坦坦坐起身,明亮绚丽的晨光从木屋的缝隙间穿过,恰好有一缕落在她脸上,令她禁不住微微眯了下眼。
脑中有些昏昏沉沉,她伸手抚着额头,等之前的记忆一点一点回拢之后,不由皱眉看向四周。
她此时所身处的木屋看来年岁已久,家具古朴而陈旧,门板木筋突出,接近地面的部分已经腐烂大半。但整间屋子却打扫得十分干净,门窗处都垂着轻纱缀着珠帘,墙角甚至还摆放了一只浮雕莲花纹鎏金香炉,正飘出袅袅白烟,熏人欲醉。
屋内有张紫檀桌,桌上只摆了一盏玉杯,里面盛满了晶莹的液体。赵坦坦跃下床拿起玉杯看了眼,杯中液体在熹微的晨光里泛着淡淡胭脂色,芳香扑鼻却不浓烈,竟是新鲜的玫瑰花露。
她眉头皱得更深了,正要将手中玉杯丢下,却突然有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这是她爱饮的玫瑰露。”
这声音明显来自屋内,甚至就在她近旁,吓得她差点就打翻了手中杯子。这魔尊未免太过神出鬼没,几时进来的她都没注意到。
赵坦坦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慌乱和恐惧强行压制,这才慢慢转头向声音来处望去,但她拿着玉杯的手却控制不住地抖个不停。
在她身侧,入目便是一袭黑衣,在这溢着晨光的空间里,仿佛永远不会被照亮的暗夜角落,透着寒冷空寂。
赵坦坦的目光就定定落在那黑衣的衣襟处,再没有勇气抬头往上看。
“喝啊……”那沙哑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喝?”一只手直接覆盖在她拿着玉杯颤抖不停的手上,指节有力,掌心粗糙。
赵坦坦如同被烫到般猛地一缩,硬是将手猛地抽了出来。玫瑰花露洒了一身,她却丝毫顾不上,只是连连向后退,心底涌上来的深刻恐惧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
屋内弥漫着玫瑰淡雅的香气,但气氛却如同凝固。
赵坦坦背抵着墙壁,一边防备,一边暗暗地蓄着力。她许多年不曾真正动过手,搜遍从前的记忆又似乎有很多缺失的部分,此时对着修为比自己高出两阶的魔尊,她只能看运气了。
为了拖延时间蓄力,她勉强张开颤抖的唇,胡乱道:“我不喝玫瑰花露,是因为我的口味变了。我现在更爱喝……爱喝灵泉泡的茶。”
等了一会,她才胆战心惊地听魔尊道:“哦?那你方才看了许久,可还记得这屋子?”
这屋子怎么了?
她向四周扫了眼,心生疑惑。不知是否因魔尊的话,她看着看着,竟真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有关这屋子的事来。
但为了拖延时间,她还是连连点头:“记得!记得!”
许久的安静后,她听到魔尊再度出声:“说谎!”一股恐怖的威压向她扑面而来。
她的心一跳,又往后尽力退了退,却发现退无可退,她只能顶着这股威压硬撑。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这破旧的屋内飘过:“她从来不会这般怕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敬我畏我,她都从未因我的身份而对我另眼看待……永远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更是敢爱敢恨直率坦荡,她是那般鲜活得让人不舍离眼……唯有在她面前,我才能想起早已被现实掩盖的自己。”
少年登位,肩负江山社稷重责,梳理朝政、稳定政权、肃清乱臣贼子……在日复一日的政事间,他城府渐深,不知不觉失去了正常的喜怒哀乐。唯有在那人面前,他才会偶尔露出少年人的热忱和真挚。
她曾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存在,哪怕最后……
魔尊的眼底深处闪过红光,但很快消逝。
这间屋子,曾是千年前,他们拜堂成亲的地方。虽然与皇宫相比,这里简陋到了极点,却在他心中处处温馨华美,每个角落都存放着令人魂牵梦绕的记忆。
可是眼前这女修,容貌不相似也就罢了,从醒来到现在都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此时还缩在墙角,恐惧得浑身颤抖……之前桥头所说的话,恐怕只是个巧合吧……
良久,他又叹了声,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眸再度沉寂下来,而藏于眸底的暴虐红光逐渐加深。
带着浓浓失望的叹息声,在赵坦坦耳畔响起:“这样的她,又怎会如此畏畏缩缩、胆小如鼠?”
还没等赵坦坦反应过来,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一只手猛力掐住,同时一股阴暗狂暴的气息侵袭而来,顿时令她刚聚起的灵力溃散,就这样被掐着脖子举到了半空中。
窒息感令原本就虚弱的她眼前一阵阵发黑,魔尊的声音也变得忽近忽远隐隐约约:“仍不是她啊……为何仍不是她……”
出于求生的本能,她两手用力掰着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但那只手却如同一道坚固的铁环紧紧箍着,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收紧。她似乎能听到脖颈处,骨头一点点断裂的声音。
也许,师父和师兄的建议是正确的,她这样无用之人,就该在门中闭关。哪怕无法飞升,至少也不会遇到今日这样攸关生死的危机。这是保命和逃避的最好选择。
可是……她怎能甘心就这样丢下一切,逃避一切?
师兄……
她嘴唇微动,发出无声的轻喃。
“你……在说什么?”魔尊靠近她,声音温柔却带着十足的可怖,手却掐得更紧了。只要再收紧那么一点,这不起眼的女修就会像无数被他终结的修士一般,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我不能死!”赵坦坦猛然睁眼,眼底迸发出耀目的青芒。
在救出师兄前,她绝不能死!
一股强大的灵力由丹田直升上来,仿佛有什么屏障被一下子冲破,耳边似乎传来一声疑惑的“噫”。而后她脖子处一松,那股强大灵气已冲开了魔尊的钳制,急速地运转周身,她的修为随之节节攀升。
在这生死关头,她竟又有了突破。
第174章 天长地久
简单的婚礼,没有一名请任何人来观礼。
她来自拥有万年历史的上古修真门派,而他则是凡界的九五之尊。但他们却对彼此隐藏着真实身份。
她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散去修为离开门派,决定从此过凡人生活,从前那些对于凡人来说匪夷所思的事,不提也罢。
他则患得患失,生怕她得知自己的身份后,会拒绝嫁给他,甚至再度消失无踪。那种上天入地无处可寻的感觉,他不想再尝试。倒不如,在这里成亲后好好待她,让她体会到自己的真心,能够相信他即便身份改变,对她的心意依然不会有变化。
在这小小城镇的普通院落里,他们怀着各自的心思,对着明月拜了天地,发了白头偕老的盟誓。
月白欢喜不禁地揭开新娘的红盖头,小心地从她发间挑出一缕头发。
“这是……”莲纹看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剪刀,将那缕头发剪下,差点就出于修真者的本能进行反击,幸好很快反应过来,没有出手。
月白本就眉目俊朗,在这样的日子里更是显得神采焕发。
他平时偶尔还会不小心流露出一两分不可窥探的威严气势,此时却笑得格外温柔多情,轻柔的话语就如同这春日里暖暖的夜风,在莲纹的耳边拂过:“依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问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说着,他将发髻也挑出一缕剪下,与莲纹那缕头发编在一起,小心地放入一只绣工精细的荷包中。
“这荷包里装的,是我们俩发缕所编成的合髻,意味着我与你从此……便是结发夫妻了。”月白捧着荷包像捧着件珍宝,眼中光华璀璨。
“结发夫妻……”莲纹重复着,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这个词她曾在戏中听过,在话本中看到过,结发是凡界婚礼上的一种仪式,结发之后双方就是正式的夫妻了。当时她心目中不是没有过憧憬,但憧憬结发的对象却是……
她下意识地望向满载星月的夜空,仿佛望见了万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追着师兄紫尘下了昆仑山,扑进他怀中问道:“师兄,我们今后如何打算?”虽然这般问着,她懵懂的心中却隐隐有着某种期待,却又不确定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紫尘拥着她,声音依旧如往常般沉稳又好听:“我愿我们……能有个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会有多长?又需要等多久?
千年不够……万年也不够吗?
莲纹的眼底闪过茫然。
在这新婚之夜,明明该欢喜的,但此时她的心中不知为何,却在欢喜里生出一丝怅然……
月白仍在那边欢喜的说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们从此便天长地久……”
“不。”莲纹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说什么天长地久!”
她转头看向月白,吸了口气,又垂眸道:“天长太冷清,地久太寂寞……这样的天长地久,我不要!”
月白微微怔了下,随即看莲纹突然起身向门前的小河走去,自怀里掏出一枚不同凡俗的玉佩,毫不犹豫地抛进了潺潺流水中。
而后便见她转过身来,月光下点漆般的黑眸有着坚定与柔情,几乎要将被望之人的心融化:“夫君,我们从此是结发夫妻,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你共度此生,我便已经很满足很幸福了。”
如果耗尽万年光阴,都等不到……她不要可不可以?
月白觉得这一刻应当是自己此生最幸福的时光了,莲纹的那一声“夫君”,令他欢喜得连方才想问出口的疑惑,都瞬间忘了个干净。
他紧紧拥着自己的新娘,欢喜之情竟无法表,最后只说道:“莲儿……娘子,我……真的好欢喜!”
千年的岁月风雨将这间小小的宅院,侵蚀成了今日斑驳的模样。
而在赵坦坦浑身灵力控制不住地发散出去时,这间勉强支撑的宅院终于彻底崩塌。房梁和砖瓦纷纷落下,却在接触到魔尊和赵坦坦身周时又纷纷被弹开,整间屋子化作的废墟间,唯有他们二人所在处仍是干净的地面。
赵坦坦的修为从元婴初期的一层攀上了二层,最后停留在三层。这期间魔尊却始终没有什么动作,甚至没有阻止她突破境界。
等她再度睁开眼,发现魔尊正低头,视线定定地落在地上一个破旧的荷包上,仿佛失了魂魄一般。那是方才赵坦坦冲开魔尊钳制时,从魔尊怀里掉出来的。
他这呆愣的样子,倒像是疯病又要发作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赵坦坦也不去奢望能趁这机会偷袭魔尊,元婴三层与魔尊的修为差距仍旧远着。
她甩甩头,甩去方才脑中突然出现的片段记忆,果断转身,便要化作遁光,立即逃离此地。
然而她一动,魔尊也动了。
一道猛烈的吸力,将赵坦坦飞掠的身子生生止住,又向后倒飞了回去,眼看就要狼狈地落到魔尊身前。
她咬牙克制着心底的恐惧,手中青光一现,仙剑已经随着她的下落之势,狠狠地刺向魔尊。
既然逃不了,她就要让魔尊知晓,作为一名剑修,是不会惧怕越阶杀敌的!
闪着青光的仙剑,虽然一直被她唤作“麻花剑”,却曾是修真界最为有名的仙剑之一,原名“牵青”,与慕白道尊的挽紫剑同为天外陨铁与太白元精所铸,本身便有驱邪除魔之效。
若这一剑能刺中魔尊,即使不能杀他,至少也能令其重伤。
第175章 刺魔
赵坦坦抱着这样的心理,第一次正眼望向面前的魔尊,漆黑明亮的眼中不再有退缩和畏惧,如宝石般光彩熠熠。她义无反顾地一剑刺了过去。
仙剑的鸣啸声中,魔尊缓缓抬起头来望向她,箕张的手指似要将她如同一只蝼蚁般捏碎。然而下一刻,他却不动了。
出乎意料的,他连一点闪避或者反击的意思都没有,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望着她光彩熠熠的眼睛,发起了呆。
直到那一剑深深地刺入魔尊的心口处,赵坦坦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竟毫无阻碍地刺中了这个叫人恐惧的魔尊,她一时愣住了。
已经大半崩塌为废墟的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隐约的滴答声,那是自魔尊伤口处流出的血。那些血落在地上后,慢慢化为黑烟升腾而起,原本还算完整的这一小块地面,很快被腐蚀得坑坑洼洼。
入魔愈深,骨子里的魔性愈强,就连流出的血液都会腐化万物。
赵坦坦感受到手中剑在剧烈颤动,那是仙剑在接触到浓郁魔气时,急欲驱除魔性的反应。然而仙剑的青芒不停闪烁,却终究因赵坦坦的修为所限,无法发挥到最佳。在发出轻微的鸣叫后,剑芒在魔气中逐渐黯淡。
带着黑色魔气的血液,自魔尊的伤口处沿着剑身缓缓向赵坦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