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遗在大家惊疑不定地目光中,泰然自若的在唇角牵起一个有些凉薄的弧度。
她嘴角的这个翘弧让刘王女本能的感到不安,但是她又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在不安,因此,只能勉强按捺下心里的慌乱,依然做出一副无辜的受害者模样,用充满控诉的眼神,继续紧盯着她不放。
陆拾遗回头瞄了安姑一眼,安姑心领神会的在众人目不转睛的围观中,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看上去颇为精致的小木匣出来。
大家满脸好奇地看着那木匣子,纷纷在心里猜测着这里面放着的是什么。
“刘王女,你还记得你在三天前的晚上,偷偷去了什么地方?又埋了什么东西吗?”
陆拾遗唇角的弧度因为刘王女脸上难掩的慌乱之色又上翘了几分,“你埋了一把匕首,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陆拾遗咬重了削铁如泥四个字节,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个木匣子打开了。
里面果不其然的显露出了一把看上去极为袖珍小巧的一瞅就知道是女性专用的小匕首。
“这、这根本就不是我的东西!”看到那把小匕首的刘王女浑身都忍不住颤栗起来,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强迫自己用充满坚定的语气,重声出言反驳道。
此时此刻的她,真的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把匕首为什么会落到吴国陆王女的手中。
明明她埋的时候,已经十分的小心了不是吗?
“不是你的东西?”陆拾遗冷笑一声,“刘王女,这纳里第尔主营里就你一个蜀国王女,像这种烙刻着蜀国国花的匕首,除了你以外,谁用得起?”
“这……这是伪造的!这是你用来构陷我,而特意伪造的!”刘王女如同歇斯底里一般的尖叫着。
“刘王女,这样可笑的孩子话亏你也说得出口,”陆拾遗忍不住又发出了一声轻蔑之极的哼嗤。“诸国王女陪嫁的东西都是要足足拓上五份以记档的,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自然也不会例外。”
“看在同为中原王女出身的份上,你还是敢作敢当的好好维持一下自己身为王女最后的尊严吧,”陆拾遗神情漠然又讥诮的高高俯视着浑身都散发着失魂落魄气息的刘王女,“别再像现在这样胡搅蛮缠的……让人连你的母国都忍不住要有所看轻了。”
第252章 茹毛饮血草王(12)
有了爱人以后的陆拾遗很少刺人; 但是当她动了念头的时候,随便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都能够把人刺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比如说现在的蜀国刘王女。
对这个掺杂着自负与自卑于一身的王女来说; 再没有什么比她的母国更重要了。
因为正是蜀国王女这个头衔,让她在纳里第尔拥有了可以俯视他人的资本; 也是因为蜀国王女这个头衔,让她能够不再因为自己母亲的出身而感到羞耻——毕竟,时人看女子,都是先从她的父系血脉看起的。
眼见着吴国陆王女把话说得如此透彻的蜀国刘王女没办法在这样确凿的证据面前再如同对方所说的那样‘胡搅蛮缠’下去。
她是一位王女,一位敢作敢当不愿让自己母国蒙羞的王女。
——虽然,她已经让她的国家; 让她义无反顾来到草原上的王弟; 她的全部希望彻底蒙羞了。
蜀国刘王女藏住心里的那一抹复杂之色; 在纳里第尔人近似于仇恨的目光中,微微仰头; 看着那个比她不知道幸运多少倍的女人。
她明明没有自己一半漂亮; 出身也比自己高不到哪里去; 可是,她就是被诺奇延兰大草原上人人都需要避其三分锋芒的巴木锐尔王一眼看入了心。
这就是命吗?
“……不错; 铁匠铺里的铁笼子确实被我动了手脚,用得……也确实是你现在拿在手里的那把匕首。”
蜀国刘王女在乌巴赫痛苦的,简直不敢自信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因为我不甘心,因为我完全没办法想象你到底哪点比我强; 明明我们都是王女,明明我的资本还要比你高出一大截,为什么巴木锐尔王爱上的人不是我?我想不通,所以我告诉自己,我必须要做点什么,而我也确实做了,只可惜……没有成功。”
蜀国刘王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低笑一声。
她侧眸望向旁边的普鲁台台儿。
“你也别怪我利用你,归根究底,谁让你这人好笑得很,身为铁匠的儿子,却妄想攀折高挂枝头的凌霄花?你也配?”蜀国刘王女的眼眸就如同焠了毒一样的讥诮凉薄。
此时的她已经褪去了平日里的妩媚动人,整张脸都仿佛结了冰一样,带着一股让人打从心底感到发寒的森然凉意。
尽管已经看透了这位王女的本质,但是普鲁台台儿依然被对方毫不留情的话给伤得整颗心都拧绞成了一团。
不管怎么说,他都真心诚意的爱过眼前的王女,真心诚意的想过要娶她做妻子的。
可是她却……
可是她却……
刚刚成年的普鲁台台儿强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将脸默默撇到一旁。
普鲁台台儿的表现看在蜀国刘王女的眼里,更增添了三分不屑。
这样的孬种和懦夫,若不是要利用对方,她根本就不可能让其近自己的身!
真正能够让她爱上的男人,只会是强者,毋庸置疑的最强者!
想到这里的时候,蜀国刘王女真的是克制了很长时间,才没有把充满爱慕的眼神在投注到那个狠心的男人身上去。
因为她还想要活!
因为她还需要乌巴赫的帮助!
大脑冷静异常的蜀国刘王女重新把目光放到了乌巴赫的脸上。
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的难看,因为刘王女刚才对普鲁台台儿所说的话。
不过,他到底比普鲁台台儿年长一些,又是王帐勇士,是以,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至少,没有当场失态。
“乌巴赫,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也恨我了,肯定也恨透我了,可是我不在乎,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在乎!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刘王女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微笑,缓缓面向乌巴赫,微微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随着她的动作,几乎在场绝大部分勇士都条件反射的抽出了自己悬挂在大腿侧的马刀。
刘王女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继续将专注异常的眼神望着整个人都如同石头一样僵立在原地的乌巴赫,声音软而柔媚的唤了句:“乌巴赫,来,过来呀!”
乌巴赫一动不动。
刘王女眨巴了两下晶亮的眼眸,“乌巴赫,来!你过来呀!”
她坚持唤着他的名字。
没有人相信乌巴赫会过去——在知晓了所有的事情真相以后。
可实际上,随着刘王女坚持不懈的呼唤,乌巴赫的双脚就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到底还是在大家的唏嘘嗟叹恼怒声中,一步一步地朝着刘王女走了过去。
乌巴赫知道,他逃不过这双眼睛。
逃不过这双让他意乱情迷的眼睛。
刘王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象征着胜利的弧度,她姿态翩跹地迎向了他,然后在他的满脸不解中,轻轻地抓起他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平坦的腹部上。
她的这一举动,让现场哗然一片。
普鲁台台儿的眼瞳更是因此而骤然紧缩。
就在绝大部分人都怀疑她是不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当众引诱的乌巴赫为她再次向巴木锐尔王求情的时候,只有陆拾遗面带了然之色的挑了下眉头。
“拾娘?”巴木锐尔王语带询问。
“夫君,”陆拾遗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刘王女……她应该是怀孕了。”
“乌巴赫,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确信这一点吗?因为它,因为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刘王女微微仰着头,再次对着满脸难以置信的乌巴赫露出了一个怪异之极的微笑。
“乌巴赫,我听说,在你们草原上有一个从远古时期,就传承下来的俗规,只要女子身怀有妊,又有人愿意替她而死的话,那么,就可以免除她的罪责,将她远远流放。”
刘王女在众多旁观者的倒抽凉气中,深情款款地伸手抚摸乌巴赫的脸。
“乌巴赫,你曾经和我说过,你是孤儿,最渴望的就是一个家庭,如今,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真的忍心……让我就这么带着你的孩子,在这么多人的瞩目下,人头落地吗?”
她声音很轻,脸上的笑容妖娆又诡异的带着几分诱惑的味道。
“你不忍心,对不对?你愿意为我,为我们的孩儿换来一线生机对不对?”
“我的爱,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狠心的多。”
乌巴赫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离我而去,哪怕我知道,哪怕我已经知道,你这个人是多么的恶毒、多么的冷血也一样。”
“我的爱,你早就算到这一幕了,是吗?”
乌巴赫表情格外疲惫的闭了闭眼睛。
“早在前段时间,你假借被王上和王后殿下打动的名义,放下原本的坚持,主动与我结合的那一刻起,你就算到这一幕了,对吗?”
“是呀,”刘王女脸上表情坦荡之极的嘟了嘟嘴巴,撒娇似的冲着乌巴赫笑:“为了不至于在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出现纰漏,我还主动服下了一帖助孕药呢,要知道,那种药可是很伤身体的呢。”
“可是用这样一帖伤身体的药来换取你自己的一条命,还是很划得来的,对不对?”乌巴赫也笑了。
他温柔地伸手依次抚摸过她的头发、她的脸颊、还有她饱满红润的曾经让他爱不释口的双唇。
“我的王女,我的爱。”
他语声悲哀而虔诚。
“虽然我心里并没有多少指望,但是,我依然盼望着你不会忘记我今日替你上血祭台的这份情意,好好的把我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乌巴赫!你疯了吗?”
“乌巴赫!你在开什么玩笑?!”
“乌巴赫!你要孩子,我们族里的姑娘多得是愿意给你生的,你何苦为这样一个女人牺牲自己?!”
“乌巴赫!”
“乌巴赫!”
当乌巴赫做出这一决定后,在场绝大部分人都暴走了。
有着一双迷人翠绿眼睛的乌巴赫不论是在朋友们的心里,还是在战友们的心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接受乌巴赫这一为刘王女而死的决定。
如果刘王女是个好的,他们还没立场说这个反对的话,可刘王女她不是个好的,她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乌巴赫是脑子被门挤了吗?居然会做出这样没有任何意义的选择?
一些草原上的姑娘们更是因为乌巴赫的这一举动而失声痛哭。
敢爱敢恨的她们几乎是扯着喉咙,七嘴八舌的在冲着他喊——
“就算她肚子里怀得是你的孩子又怎样?她绝不可能会爱这个孩子的!”
“在她的眼里,这个孩子不是她的骨肉而是她能够存活下去的挡箭牌!”
“乌巴赫,你怎么忍心又怎么舍得让你的孩子遭受这样的委屈和耻辱?!”
刘王女一直都非常讨厌除巴木锐尔王以外的所有纳里第尔人,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喜欢多管闲事了。
眼见着胜券在握的她绝不会容许乌巴赫又因为这群蠢人的话而有所动摇。
“乌巴赫,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定然留下了许多的坏印象,但是,我绝不可能会伤害我的孩子,因为它是我们生命的延续。”
刘王女捧着乌巴赫的脸,让他专注于两人的交谈中。
“我会告诉它,它的父亲是多么的伟大,又是多么的在意我们,乌巴赫,你保护了你的妻子和儿女,你是真正的勇士!是我们母子的勇士!”
“我的王女,我的爱,其实你压根就没必要再和我说这些,”乌巴赫自嘲一笑,”因为你应该知道,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没有办法逃脱出你的手掌心了,不是吗?”
“是的,我确实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我依然会感到担心,怕你不愿意就这么为我而死,好在我的乌巴赫,你的表现,就和你向我起誓时所承诺得一样勇敢,我真的很高兴,很开心!”
刘王女这堪称火上浇油的话差点没让乌巴赫的战友和伙伴们怄死,他们再次脸色铁青的讨伐刘王女,希望能够说服乌巴赫悬崖勒马,别做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但乌巴赫却心意已决。
“在没有王上统治的二十多年以前,纳里第尔还是一团没有任何势力会正眼相看的散沙,他们就和狠毒的豺狼一样,一个个的想要在这块巨大的肥肉上啃上个一两口!”
乌巴赫声音低沉而坚定。
“为了保护纳里第尔人的家园,我的父母在一次战争中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他们原本可以不用死的,可是为了我,为了他们的儿子,他们义无反顾。”
“如今,也到了我为自己的儿子付出的时候了,我不在乎我的王女对我是否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真心诚意,我只知道……她肚子里有着一条尚未出世的生命,而这条生命的身体里,流淌着我乌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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