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老师体谅,”杨承锐又对于先生拱了拱手,“不过,我在和姐姐说这事儿的时候,我们意外发现了一件事……”杨承锐抬起头,在于先生有些不解地注视中,缓缓开口道:“老师,您知道吗?我在姐姐的耳垂背后……找到了您所说的那颗红痣!”
于先生几乎可以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杨承锐说道:“承锐,你也做了老师这么多年的学生,应该知道老师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门下的弟子处事轻重不分了!你可千万别欺骗老师……否则,老师的戒尺可不长眼睛!”
对于先生而言,那意外丢失的女儿简直就是捅在他心窝子里的一把刀,不提痛,提起来也痛。
如果杨承锐敢拿这事和他开玩笑的话,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老师,您也可以说是看着学生长大的,在您的心里,学生是那种会拿这等大事和您开玩笑吗?还是在明知道您已经忆女成狂的情况下?”杨承锐满脸哭笑不得的看着于先生反问道。
“是的,你这孩子做事向来很有分寸,确实不可能拿这样的事情和为师开玩笑,可是……可是……”于先生整个人都有些方寸大乱的来回打量着面前容貌清丽动人的漂亮少女,迟疑良久,才用很是不确定地语气轻声问道:“陆姑娘,你真的是……真的是我云某人的女儿吗?”
许是太过激动的缘故,他连自己的化姓都丢在了一旁,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本姓。
“于先生,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于先生脸上的患得患失让陆拾遗的心里止不住地有些伤感,在那些没有傻小子的世界里,她也像个疯子一样的寻找过很长一段时间,她太了解那种牵肠挂肚又胆战心惊的复杂情感了。
她不愿意用谎言欺骗对方,也不愿意当真和对方扯上什么瓜葛,因此,在对方不自觉眼眶泛红的注视中,她只能咬字清晰的告诉他: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
“我记得我听承锐说过,你也属虎的,不仅属虎,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于先生拼命的在自己脑子里转动那些与陆拾遗所附这具躯壳原主的各种记忆,“对了!陆姑娘,你姓陆,你的养父母明明姓杨,你为什么会姓陆呢?”
和杨承锐一样,越琢磨就越觉得陆拾遗确实有可能是他女儿的于先生目光炯炯地锁定陆拾遗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不放。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姓陆,但是,打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知道自己姓陆,名拾遗,小字拾娘。”陆拾遗用肯定的语气对于先生说道。
“拾遗……拾遗补阙的拾遗吗?”于先生有些失魂落魄地看了陆拾遗半晌,“其实想要弄清楚你是不是我的女儿,还有一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有点匪夷所思,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一试?”
“老师,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办法?会不会对我的姐姐有所危害?”杨承锐在听了于先生的话后,连忙跳将出来迭声问道。
“这个办法对人本身并没有什么危害,但是如果暴露出去的话,对我云氏一族无异于灭顶之灾!”
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关门弟子居然会变成自己女婿的于先生脸上表情颇有几分感触的在杨承锐的身上扫了一圈。
“承锐、陆姑娘,不管最后得出来的结果是什么,我都希望你们能够对这个保密!因为……即便我已经叛出家门,我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体里还流着云氏的血,我有义务也有责任要保护这个秘密!”
从于先生脸上的表情来看,可以瞧出,他整个人都有些踌躇挣扎,但到底还是找回女儿的渴望占据了上风。
面对于先生的请求,杨承锐和陆拾遗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他们并非那等喜爱窥探他人隐私的好事者,尽管他们并不知道,究竟怎样的秘密,能让于先生这样的人如临大敌到这样一种程度,甚至连灭顶之灾都说出来。
等到于先生把他所说的办法告诉陆拾遗和杨承锐时,他们却真的被吓了一跳。
因为他们做梦都没有料到,于先生所说的办法居然如此的匪夷所思,又如此的让人毛骨悚然。
特别是陆拾遗,她更是不由自主地往杨承锐身边靠了靠,“于先生……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吗?这世上怎么会有……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虽然云氏一族的人都为这个逃避不掉的缺陷感到异常的恼火和无奈,可是它的确是真实存在的,且不容任何人对此感到质疑。”于先生长叹了口气,“不知道陆姑娘在听了我的话以后,还愿不愿意尝试一下?”
“您难道就不怕我知道以后,故意装出那副模样给您看吗?毕竟,像您这样出色的父亲,任谁都想要做您的女儿吧?”陆拾遗故意用充满疑窦的口吻说道。
陆拾遗的的话让于先生凝重的脸上忍不住浮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虽然他和陆拾遗一样,也对后者是不是他的女儿充满着患得患失之情,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已经在不自觉的拿她当自己人看待了。
陆拾遗这有口无心的一句恭维,无疑取悦了他。
只见他满眼带笑的看着陆拾遗说道:“承锐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很多人都说我教导有方,可实际上,我心里却很清楚,承锐他之所以能够表现的如此优秀,并非我一个人的功劳,这里面还有着你这个做姐姐的努力!我相信能够教导出承锐这样出色孩子的你,绝不可能行那诓骗作假之事,而且,承锐是我早已经认定的关门弟子,你是不是我的女儿,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分别呢?”
花花轿子人抬人。
在陆拾遗捧着于先生的时候,于先生也不动声色的变相捧了陆拾遗一下。
是啊,在他们所处的这个时代,素来就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这徒媳妇和儿媳妇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样一想的陆拾遗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不知道先生所说的石蒜花大鱼镇有没有,如果有的话,我现在就想要试试。”
为了彰显自己的亲近之意,陆拾遗主动把对方的姓氏给去除了,反正这也不过是一个用来糊弄世人的化姓。
“说来也巧,眼下正是石蒜花盛开的季节,你们只需要去前面的花鸟店里瞧瞧,应该就能够买到。”于先生心情大好的指点道,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总是盯着陆拾遗不放。
对于他的视线,陆拾遗并没有感到不悦或者别的什么,因为她心里明白,对方只是想要在她的身上找寻到他魂牵梦萦的那个熟悉身影罢了。
一切就和于先生所说的那样,杨承锐和陆拾遗很快就在大鱼镇的一家花店里找到了石蒜花的存在。
陆拾遗兴致勃勃地才要去花架上亲自端下一盆来,被杨承锐给阻止了。
“锐弟?”陆拾遗不解地抬头看他。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杨承锐脸上表情很是郑重的亲自把花架上的石蒜花给单手拿了下来,又故意离着陆拾遗老远的付了钱,这才带着她又重新回到了私塾。
于先生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小香炉,在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他们的归来了。
“老师……石蒜花买来了,您确定……拾娘闻了它的味道后,只会出现刚才您所说的那两种反应吗?”杨承锐表情很有几分犹豫地把手中栽种了石蒜花的花盆递了过去。
“我们云家研究这个已经很多年了,我很确定。”于先生头也不抬地说道。
很快,他就在两人的注目中,将那一大朵一大朵的红色石蒜花投入了香炉之中,又点燃了里面的檀香,示意陆拾遗上来嗅闻上两口,而他自己则早已经捂住口鼻,如临大敌一般地倒着脚跟,疾退到院子里去了。
“姐姐,要是你觉得哪里不对头的话,就赶紧和我说。”杨承锐在陆拾遗微微凑近那小香炉的时候,声音颇有几分紧张地叮嘱道。
陆拾遗眉眼弯弯地给了他一个很是温柔的笑容,“放心吧,锐弟,我心里有数。”
她一边宽慰着他,一边带着几分半信半疑地凑上去轻轻嗅闻了一口那袅袅上升的青烟,心里也在不由自主地嘀咕,也不知道这石蒜花的香气会不会让她这个轮回者产生反应……
就在陆拾遗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突然莫名地觉得自己身子一轻,然后整个人都飘飞了起来。
与之同时,她的视野也在刹那间变得模糊了一片。
就在她茫然无措之际,她的胳膊被人用力拉住了。
那拉住她的人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可是不论她怎么竖起耳朵去听,都听不明白。
直到她的额头被人用力贴上了条浸了冷水的巾帕,她才浑身打了个哆嗦,整个人还有些浑浑噩噩地总算再一次聚焦了自己的视线。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涕泪横流的脸。
“女儿,拾娘,你真的是我的女儿!是我云于飞的女儿!”
陆拾遗很不习惯自己这种仿佛被人狠狠用大锤子重敲了一下脑袋瓜的模样,为了让自己尽快恢复正常,她不露痕迹的偷偷动用了一点灵魂本源,很快的,她又重新变得耳清目明起来。
她舌头还有些不灵便的微微在口腔里动弹了两下,用有些含糊地声音问站在自己面前的两师徒:“我这是怎么了?”
“姐姐!以后你切记要离这石蒜花远一点!这花对你来说真的是太危险了!”杨承锐不答反问地反复叮嘱着陆拾遗。
那戒备甚深的模样,与于先生刚才的几乎没什么分别。
陆拾遗有些迷惑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几分不确定地看着依然在不停流泪的于先生道:“难道我真的是您的……”
“女儿!你真的是我的女儿!”于先生用迫不及待地口吻说道:“刚才你在嗅闻了一下石蒜花的香气以后,就和所有云家人一样,魂不附体的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
于先生此刻激动地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的微微哆嗦着,“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一下承锐!他刚才也看到了你的反应!承锐!你赶紧告诉拾娘!快!你快告诉拾娘她刚才怎么了!”
于先生语无伦次的不停地催促着杨承锐,他看上去整个人都快要激动的癫狂了!
杨承锐知道于先生对于这一日已经期盼的太久太久,是以,他片刻都没有耽搁的在陆拾遗询问的目光中,很是肯定地说道:“刚才你确实像老师所说的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了,如果不是我把浸了冷水的帕子敷在你的额头,如果不是我用水浇灭了香炉里的烟气,恐怕你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回过神来,姐姐,老师说的没错,你确实就是他足足寻找了十多年的亲生女儿!”
第211章 不愿做姐的养媳(11)
陆拾遗并非是那种没有办法接受现实的人。
既然已经确定了她真的就是于先生的女儿; 那么,她自然不会自欺欺人的学那埋在沙子里的鸵鸟,说着什么“这不可能”之类的话语。
陆拾遗接收了原主所有的记忆。
她很清楚原主对于自己的亲生父母并不是半点渴望都没有的。
而且,原主的父母也不是存了心的想要丢弃她。
不仅如此; 原主的父亲于先生更是为了找到她放弃了自己的一切。
这样的父亲,陆拾遗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不认他。
是以; 在于先生激动地几乎要休克的注目下,陆拾遗嘴唇微微翕动地站起身,一边对着他敛衽行礼,一边语气郑重地叫了一声:“父亲。”
于先生早已经肆意横流的泪水因为陆拾遗的这一声父亲彻底的失了控。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脑子里幻想你的模样,我想知道你是像我多一些; 还是像鱼娘多一些; 可是当我真正看到你的时候; 我才发现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于先生泣不成声地把半蹲在地的陆拾遗轻轻搀扶起来,“拾娘; 我能叫你一声拾娘吗?”
陆拾遗轻轻回攥住于先生那瘦骨嶙峋的胳膊; 轻轻说道:“父亲; 我想不出在这个世上还有谁比您更有资格这样叫我。”
她一面说,一面拿出自己的手帕给于先生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这个动作对于对初初相认的父女而言; 有些出格,但是因为陆拾遗做得非常坦然且认真的缘故,平白多出了几分让人触动的神圣意味。
即便是没事有事就喜欢在心里偷偷乱吃一把飞醋的杨承锐在看到这一幕后,也没在心里生出几分别扭的情绪来。
于先生心里的患得患失; 也被陆拾遗的这一个举动给深深的安抚住了。
他颤着手接过陆拾遗手中的帕子,声音低哑而慈爱的叫了陆拾遗一声:“拾娘。”
陆拾遗也语声格外配合地应和了一声。
这对总算相认的父女满眼温情的互望了彼此半晌——就如同是要把彼此的容貌深深烙刻进自己的心底一般——冁然而笑。
杨承锐早就猜到于先生对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肯定会百般宠爱,千般呵护,但是对方所弄出来的大动静还是让人倍感惊诧。
已经在大鱼镇住了十多年的于先生居然要搬家了。
不是要搬到县城里去,而是要倒着往下搬的搬到杨树村去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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