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监考的主考官都在私下里对他推崇备至,直言,他要是再年长个四五岁,这秀才案首的名头,非他莫属。
因此,三年前杨承锐虽然落榜,但是在大家心里,他依然是一个毋庸置疑的读书种子。
整个杨树村的村民都打从心底地以他为荣,盼望着他这一次能够不争馒头争口气的一雪前耻。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杨承锐就差没直接住在私塾里哪也不去了,即便是陆拾遗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只有在去送束脩的时候,才能够见上他一面。
杨承锐这堪称破釜沉舟一样的努力让杨树村的村民对他充满信心,觉得他一定能够在这一次的院试上顺利夺魁。
不过吸纳了原主记忆的陆拾遗却清楚的知道,尽管这一次的院试杨承锐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到底因为欲速则不达的缘故,再次落榜。
杨承锐第一次落榜的时候,还有人为他感到惋惜,等到第二次又落榜的时候,类似于伤仲永和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流言蜚语就传遍了整个潮江县。
一直打从心底的盼望着杨承锐这个潮江县的骄子能够一路长虹,稳稳沿着科举这座独木桥走下去的潮江县百姓对于杨承锐一再科考失利的结果感到十分的沮丧,甚至还生出了几分迁怒的情绪,觉得他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名不副实!
杨承锐对于这个结果也大受打击,从小就顺风顺水惯了的他,除了父母早亡这个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缺憾以外,还从不曾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学业上被人如此奚落过。
就在杨承锐彻底一蹶不振的时候,为他启蒙,手把手教着他走上科举这条道路的私塾老师于先生再次将这个浑身散发着颓靡之气的学生收归门墙,再又悉心潜学了三年后,终于真正一雪前耻的成功考上了秀才。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杨承锐的老师于先生早就算到自己的弟子这回注定不可能中举,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他彻底认识到自己的斤两,继续跟着他回去学习呢。
只不过也不清楚是不是考秀才的时候年岁太少,又受不了打击,从那以后,杨承锐竟是添了几分偏激的脾性。
他不再像从前一样把科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相反,他虽然每次乡试的时候都会参加,但是却从不曾真正把那些考卷看在眼里。
他恃才傲物。
他针砭时政。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做的文章再好,也没哪个长了熊心豹子胆的主考官敢给他点一个头名!
等到原主因为满心憋闷郁郁而终后,更是连他的老师于先生也没有办法再阻止他破罐子破摔下去了。
最后,他更是被人取了个诨号叫——永不中举的疯秀才,就这么没心没肺的浪荡了一世。
这两次科考之路,让杨承锐的整个命运都彻底发生了改变。
如果她的傻小子没有附体到杨承锐这个人身上,陆拾遗肯定会当机立断地想办法阻止杨承锐靠这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第二次院试,逼着他继续努力做学问,直到彻底厚积薄发的那一天。
不过既然她的傻小子过来了……
陆拾遗对他有信心,也肯定他一定能够一鸣惊人,彻底一洗原主弟弟身上的萎靡之气。
只不过信心归信心,陆拾遗还是很想知道对方此行的来意,以及……他在见到她以后,又会不会当真如系统所说的那样……恨她入骨?
陆拾遗尽管满心忐忑,但是脸上却不会表露出来,不仅如此,她还很是热情洋溢地向特地摇船过来给她报讯的杨老五表达了真切的感激之情。
要知道,这打渔也看天时,杨老五能够先把自己的事情放到一边,而特地赶过来给她通风报信,她说什么都要好好的感谢一下人家。
原主虽然不姓杨,但是她这些年来对杨承锐的各种体贴照顾都被大家实打实的看在眼里,大家早就把她当做了自己人一样看待,再加上原主天性温婉善良,又有个马上要再考秀才的未婚夫婿,这样的姑娘任谁都愿意高看她一两分的。
“锐哥儿媳妇和锐哥儿呆久了,说起话来也变得文文绉绉的,咱们之间哪里还需要说这样的客套话?去吧去吧,赶紧过去吧,别让锐哥儿久等了,他回来一趟不容易。”杨老五被陆拾遗恭维的合不拢嘴,一直都摇着蒲扇般的大手,催促着陆拾遗离开。
早已经归心似箭的陆拾遗没有再和他客套什么,急急忙忙摇着船橹就往杨树村所在的方向去了。
小船还没有行到岸边,陆拾遗一眼就瞧见了那个站在码头上朝着这边眺望的人。
他的外表明明还只是一个青涩稚嫩的少年,但是在他的眉宇之间却已然多了几分看透世情的漠然之气,一双黑亮如点漆的眼眸里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光芒一样,深邃的几乎一眼望不到底。
陆拾遗与那少年纠纠缠缠了这么多世,虽然他又换了一副皮相,但是她依然一眼就把他给认了出来。
陆拾遗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有些微微泛红。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的她用力咬了口舌尖,用痛楚换回有些失控的情绪,朝着岸边喜出望外地喊叫出声。
“锐弟,你真的回来啦?五伯伯和姐姐说的时候,姐姐还有些不敢相信呢。”
眼看着陆拾遗摇着船橹接近码头的清俊少年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收敛了自己那一身堪称突兀一样的凛然之气,满脸朝气蓬勃的也对陆拾遗招了招手,“姐姐这是说得哪里话,弟弟我都这么久没有见你了,特地和先生告个假回来见见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一边说,一边一撩青色书生袍的袍角,往后退了数步,猛地来了一个助跑就跳到了破破烂烂的小船上。
整个小船因为他的这一动作,而晃荡个不行。
船底更是泛起了波纹阵阵。
陆拾遗尽数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当然知道这是原主和她弟弟经常玩的一个小游戏,眼珠一转的她连忙学着原主的语气,亲昵地嗔怪道:“不是早就告诉你不能这样做了吗?你要是再这样跳下去,又是哪天直接在甲板上跳了个大洞出来,可怎生是好?”
“姐姐,放心吧,就我现在这小身板肯定没办法像你所说的一样,直接把甲板给跳出个大洞来。”杨承锐唇角带笑地把陆拾遗推到一边,摇着船橹,驾轻就熟地把小船泊好,又用草绳提起水缸里那十几条鱼和陆拾遗一起上了码头,朝着杨树村所在的方向走去。
“锐弟这次回来可以呆多久?”陆拾遗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旁边的杨承锐问,目光说什么都没有办法从他的身上移开。
“至多只能待一个晚上,明早就要回去。”对于陆拾遗这堪称火热的目光,杨承锐连眼皮子都没有抖一下,很是安之若素。
“啊,这么快?”陆拾遗的脸上难掩失望之情。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既想为姐姐好好的争一口气,那么,自然不能在学业方面有丝毫的懈怠。”杨承锐一边和旁边经过的村民们打招呼,一边面上神情很是认真的和陆拾遗说道。
可我只想你陪在我身边……
陆拾遗在听了杨承锐的话以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心里回了一句。
不过她到底没敢把这句话给说出来,免得引起她家傻小子对她的怀疑。
“那你在外面可要好生注意自己的身体,”陆拾遗一边从脖子上取下钥匙开门上悬挂着的铁锁,一边低垂着眉眼叹息着叮嘱,“姐姐我鞭长莫及的……真的很担心你。”
他们现在住的这幢房子是村里人见杨承锐考上童生以后,一起合伙推倒了旧屋,重新给他们姐弟俩盖起来的。
为了盖上这么一幢符合杨承锐这个童生老爷身份的青砖大瓦房,大家很是花费了一番力气。
本来趁热打铁的他们还打算给陆拾遗姐弟俩再买一条新船回来的,被姐弟俩坚定无比的拒绝了。
一幢青砖大瓦房还没什么,可以就地取材,又是自己村里的人工,压根就要不了几个钱,但新船可不同,想要买一条新船,即便是村里人一起合起伙来集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也很担心一直在船上跑生活的姐姐,”杨承锐看着陆拾遗合上院子的大门,自己也解了那十几条鱼嘴里的草绳,把它们尽数放进了院子里的大水缸里,这才跟着陆拾遗一起进了屋,才继续道:“是我不好,才委屈了姐姐这么多年!”
“所幸,”杨承锐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诚恳的味道,“近段时日,我也机缘巧合的赚了一点小钱,总算能够添补一下我们姐弟俩的开销了。”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家傻小子的陆拾遗在听到对方这一番全然为她着想的话以后,整颗心都忍不住有些乐淘淘起来。
特别是在他用那样一双充满情意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等等!
充满情意的眼睛?!
被男色冲昏了头的陆拾遗心头止不住的就是一跳。
陆拾遗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被自家傻小子算计的一天,满心震动的她在最初的错愕以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对方还有些瘦小的胳膊,眼神充满恐惧地看着对方说道:“什么叫这段时间你也机缘巧合的赚了一点小钱……锐弟!咱们老杨家就剩你这一根独苗苗了,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一直都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陆拾遗每一个表情的杨承锐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错愕之色。
他强忍住把陆拾遗的手从自己胳膊上甩下去的冲动,重新在脸上露出一个充满安抚意味的笑容道:“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弟弟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怎么可能会稀里糊涂的在自己马上就要参加院试的时候做傻事呢?”
“那……那你这钱是哪里来的?”陆拾遗余悸未消的睁着一双满溢惊恐的杏核眼紧锁着杨承锐的脸上表情不放。一副生怕他说谎哄骗她的焦急模样。
“我的老师于先生,姐姐你也见过几回,你还记得他最拿手的本事是什么吗?”手指蠢蠢欲动地想要去帮陆拾遗捊鬓旁头发的杨承锐笑吟吟的继续用充满安抚意味的语气问道。
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自己的陆拾遗眨巴了两下眼睛,佯装出一个努力思考的表情,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望着他说道:“好像是鉴画吧?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于先生帮助镇上的一位大商人成功鉴定出了一幅古画,赚了不少的银子。”
“嗯,姐姐说得对,确实是这样没错,”杨承锐脸上的笑容因为陆拾遗的回答又真切了几分,“这段时间先生一直在我的耳边念叨着劳逸相结合一类的话语……为了让我不整天埋首于书本之中,他特意把他的拿手绝活都教给了我……”
“真……这是真的吗?”陆拾遗要多傻白甜就有多傻白甜的用充满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杨承锐,语气里更是充满着惊叹的味道。
“我也没想到先生会如此看重于我,”杨承锐脸上表情很是感触地点头道:“值得庆幸的是,我在这上面还挺有天赋的,虽然学的时间不长,但是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
杨承锐的语气里带出了几分骄傲的味道,“前两天,有人过来请先生鉴画,先生因为有事无暇出去,特意让我先去过了过眼,谁知,竟然真让我给鉴定出来了,那主家对我非常感激,赶忙给我封了一个大红包,我心里惦念着姐姐,在把这个月的束脩交给先生以后,就急匆匆带着余下的钱财回来了。”
杨承锐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胳膊不动声色地从陆拾遗的手心里抽出来,“姐姐,你的弟弟长大了,以后也能够保护你了。”
陆拾遗泪眼婆娑地看着杨承锐,神情激动万分地再次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锐弟,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姐姐失望的!呜呜呜呜……”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陆拾遗更是一头扎进了杨承锐还不怎么宽广的怀抱里,双手用力环住他的腰,抱着他很是痛快的哭了一场。
陆拾遗附身的这具身体的原主虽然出身渔家,但是为了不让弟弟因为她而被人诟病,对男女之防十分讲究。
古语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
自从杨承锐满了七岁以后,原主已经很少在和自己的弟弟有什么亲密接触了,因此,陆拾遗的这一扑可以说是非常突兀。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又算不得突兀,而是一种情难自控的宣泄。
毕竟,自从养父母因为意外过世以后,原主就一直独自一个人扛着这个家,她扛得真的是太辛苦、太辛苦了。
如今听到自己好不容易拉拔大的弟弟口口声声的说要为她分忧,她怎么可能不激动万分,又怎么可能不喜极而泣?
为了能够啃上一块阔别已久的水豆腐,陆拾遗这回是全豁出去了!
在陆拾遗毫无预兆地扑进他怀里的时候,杨承锐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不过他也算是见过了大世面,在最初的错愕以后,他很快就用一种很是无奈地声音对陆拾遗说道:“做弟弟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姐姐,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有什么好哭的?”
陆拾遗从杨承锐的怀里抬起头来,用一双仿佛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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