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了歪脑袋,瞄了中年警官一眼,确定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边,才凑近夏洛克的肩膀,装作困惑地小声问道:
“你到底在在意什么?是在意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日本吗?可日本现代文学偏向于社会文学,对社会现状描述很详细,我知道也不奇怪。”
夏洛克抿着唇:“不,我在意的不仅仅是这一点,我在意的是……”
路德维希果断打断了夏洛克接下来要说的话。
因为她有预感——如果让夏洛克继续说下去,她就要露陷了。
“……难道你在意的是我没和你说自己的事?拜托,这太不像你了,而且你也没有和我说过你的事情,不是吗?”
夏洛克面无表情:“那是因为你没有问过。”
“……这真的太不像你了。”
路德维希坚决地说:
“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我没有和任何人汇报自己生活的义务——你讨厌解释,我也讨厌,okay?”
夏洛克抿着唇,高深莫测地看了路德维希一眼,又继续回去翻他的记录本了,没有再发表任何评价。
路德维希一时也摸不准夏洛克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对于自己判断失误的在意,还是……怀疑她?
可是怀疑她什么呢?穿越?可能吗?
福尔摩斯先生讨厌在没有充足的证据之前下结论。
因此,即便他认为她有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方,也不会想到穿越这么不科学超自然的东西。
——喂,2003年,霍金把《时间简史》写出来了吗?
就算写出来了,福尔摩斯先生也不会去看的,不是吗?
福尔摩斯先生在宏观物理方面就是一个渣,是连地球绕着太阳旋转都不知道的物理盲,更不要说相对理论,时间维度论之类的了。
……
路德维希慢慢地,长长地,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
——没事的,福尔摩斯先生一定只是因为,没料到她学识如此渊博(大雾)而不爽罢了。
他才不会想到借尸还魂这么虚无缥缈没有逻辑的事情上呢。
夏洛克转头,不再看路德维希。
他朝渡边椿三敷衍地露出一个微笑:
“下一个。”
下一个,是剧团里的男二号,上原二郎。
在剧团这次的角色安排中,他饰演的是伊豆舞女熏子的哥哥,荣吉。
雷斯垂德:“川山助之助,渡边椿三,上原二郎……这些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东方人就不能取一个正常一点,至少不拗口的名字吗?”
路德维希:“他们也觉得竟然有人叫做雷斯垂德真是十分奇怪。”
夏洛克:“你有点不高兴?你在生气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因为我不高兴而有点高兴?”
“咳咳。”
这回咳的是雷斯垂德。
因为中年警官已经嫌弃得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了。
他一板一眼地问道:“上原二郎先生是吗?”
“正是鄙人。”
上原二郎是一位非常文雅的男性,即便是在伦敦,他也穿着日本传统的黑色浴衣。
说话不紧不慢,拿着古典的腔调。
总有一种,他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念旁白的感觉。
比起说是接受审问,此刻的他,更像是在与朋友就书籍里的某一页内容,侃侃交谈。
路德维希:太稀罕这种男子了!妥妥踩中她的萌点,温润如玉一生推!
上原二郎先生长的好像《夏目友人帐》里的夏目贵志啊啊啊!
声音真是太温柔了,求签名!!
……
夏洛克嗤笑一声:“又是傻子和傻子的对话。”
中年警官完全不想理睬在一边冷嘲热讽的夏洛克。
他继续一板一眼地问:
“请问,前天晚上,您在哪里呢?”
上原二郎:“前天,我和我的同事一起搭乘早上十点的火车来到伦敦,然后一直呆在塞万提斯酒店,这一点,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中年警官:“您是单独住一个房间的吗?”
上原二郎:“剧团里的每一个人都单独住一个房间。”
中年警官:“那么那天晚上,你都在做什么呢?”
中原二郎:“我在房间里看书。”
中年警官:“在这段时间里,您有和谁交谈过,或见过什么人吗?”
上原二郎:“大概在晚上九点的时候吧,我觉得疲倦,便约了经纪人渡边椿三和男中音川山助之助一起谈论一些歌剧的套路,一直到十二点才回来。”
……
路德维希:……这才是正常的审讯!
没有被福尔摩斯先生的吐槽冲击波不停地打断(大雾),审讯室瞬间化身美剧现场。
虽然,基本上,每次他打断审讯后,案子都会有重大进展。
可问题是,福尔摩斯先生太没有秩序了,不像此刻中年警官与上原二郎先生的对话那样,严肃,威严,上档次。
——感觉自己正置身于风云变幻的侦探界,简直被拉高了一个层次,从身到心都仿佛历经了一次洗涤,得到了质的升华。
——从身到心都得到了质的升华的女主,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数桌子从左到右有几条木纹,从右到左又有几条木纹。
而夏洛克已经不耐烦地在底下按起了手机。
“你在查什么?”雷斯垂德身体越过路德维希,“发现了什么吗夏洛克?”
“我在向琥珀预约新的尸体,你也要来一份吗?”
“……不用了。”
☆、第42章 论探长是怎么被秒的
中年警官顿了一下:“关于这一点,佐久间相子的丈夫雷波先生知道吗?”
上原二郎目光坦然:
“关于这一点,我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因为不仅雷波君知道这件事,整个剧团里的人都知道。”
中年警官:“虽然是涉及*的问题,但我想请你详细谈谈这件事。”
上原二郎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垂下细长的眼睛,说:“抱歉,在回忆之前,我可以来一根万宝路吗?”
雷斯垂德:“恐怕不行,这是审讯室,我们有监控。”
中年警官冷淡地看了雷斯垂德一眼:
“我不知道你还在意这一点——因为在你的朋友来到这里之后,苏格兰场的规则,已经不能称之为规则了。”
他边在纸上飞快地记录,边平静地说:
“上原二郎先生,抽烟请随意,苏格兰场的规矩是,只要是为了案件,一切规则都可以被打破。”
雷斯垂德:“……”
他严肃而又怨念地看了一眼夏洛克,夏洛克自岿然不动,在挑选完他感兴趣的尸体后,又开始研究泥土,毫无被点名的自觉。
上原二郎点燃一根烟,他抽烟的样子很独特,不是夹在中指和食指间,而是夹在中指和无名指间。
路德维希:……很有梁朝伟在《花样年华》里抽烟的样子!超级有feel好吗?
艾玛,好想要签名,回去一定要找上原二郎的歌剧碟片来看!
上原二郎换了一个姿势,像是陷进了久远的回忆里。
他半边身子陷在日落的阳光里。
渐渐地,渐渐地,连目光都逐渐温柔起来。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沉吟了半晌,缓缓开口:
“我和相子,在大学里学习艺术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是一九九四年的五月份。”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我们是一生的挚友,而我对她一见钟情的爱慕,也从那个时候开始。”
“她没有明确地拒绝我,但也从来没有答应我的追求——直到后来,她嫁给雷波君,我们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也没有结束——老实说,我因这一点而欣喜。”
中年警官:“从你的角度上看,雷波先生对你爱慕他妻子这件事是什么反应?”
上原二郎笑了:“不,只是我单方面爱慕相子罢了,并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情。”
淡蓝色的烟丝从他修长的指尖袅袅地上升,旋转,消失不见:
“可能你们无法理解,学艺术的人,拥有几个暧昧的异性知己,是稀松平常的事,雷波君也了解这一点。”
他语气平和,却能使人真切地感受到那平静底下的哀伤。
“但‘暧昧'这个词,并不适合形容我和相子的关系——我爱相子,我们心灵相通,并不仅仅只是肤浅的‘暧昧'而已。”
他的目光如同秋水。
秋天,在堆积满金黄落叶的小径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
在哪里,他穿着黑色的和服,手持着一卷惠特曼的诗集,遇到他爱慕半生的女孩。
……
“我将永远追随她,也因此,她死了,我也并不是十分难过……因为我知道,我一直都和她在一起。”
他文雅地抖落一截烟灰:
“有些奇怪的想法,不是吗?”
中年警官点点头:“的确不太寻常,另外还有一件事……”
“请说。”
“根据剧团里其他人的说法,在所有人中,您和这次的女二号,竹村安娜的关系最为密切。甚至在其他人眼里,您和竹村安娜才是一对,似乎和您之前的叙述不太符合……能就这一点解释一下吗?”
上原二郎似乎认为中年警官的语气很有意思,他微微一笑:
“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竹村是剧团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我身为前辈,理应多多照顾她。无论如何,相子已为人妻,又是公众人物,并不适合在大众场合和我过于亲密。”
“感谢您的配合,可以了。”
中年警官整理了一下方才的记录后说。
上原二郎朝他们礼貌地点了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在他走后。
雷斯垂德:“下一位是竹村安娜吧?先让她暂时不要过来了。”
中年警察和路德维希都抬起了头,只有夏洛克还在继续无动于衷地做着他的研究。
中年警官合上卷宗:“为什么?”
雷斯垂德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刚刚收到的消息——我之前让多诺万警官去做了调查,查询了伦敦以及伦敦周边城市所有的物流站点,终于追踪到了这架钢琴的运送线路。”
他站起来:“我们还打电话咨询了斯坦威钢琴总部,终于得到了重大的进展……”
虽然表情上看不出来,但能感受到雷斯垂德相当激动。
“……这架运送尸体的斯坦威三角架钢琴,是从伯明翰运到伦敦的,原本重量是425千克。”
夏洛克不置可否地听着,雷斯垂德继续说:
“而从伯明翰运到伦敦这一路上,物流记录到的数据是471千克——全程重量都比它的实际重量大46千克,正好是佐久间相子的体重……”
中年警官皱眉:“你是说,凶手是在伯明翰把她杀害的,然后把她的尸体装在钢琴里运送到伦敦?”
雷斯垂德下结论:
“正是如此,我基本可以确定这一点。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们只要调查前天晚上没有到伦敦的人就可以了。”
夏洛克仍然在研究从那些小石头上刮下来的泥土,似乎没意识到雷斯垂德正在发表他的重大发现。
他没有借助任何转业的仪器,所有的工具只有一枚放大镜。
“昨天我们已经调查了剧团人员落脚的饭店。”
雷斯垂德把笔记本电脑拉过来,熟练地从里面调出一份文档。
“据警员们传回来的信息,上原二郎,渡边椿三,川山助之助,竹村安娜,还有其他剧团人员,在前天,的确都到了伦敦,唯一没到伦敦,还留在伯明翰的,只有一个——”
雷斯垂德探长严肃中霸气侧漏:
“就是死者的丈夫,雷波。”
……
…………
夏洛克嗤笑一声,头也不抬地说:“恭喜你,雷斯垂德。”
雷斯垂德:“我说对了?”
“不,恭喜你的智商重新挑战了下限——先不说那群乌龟一样快的法医还没有把死亡时间研究出来,死亡地点也未必是伯明翰。”
年轻的雷斯垂德代班探长难得的霸气一下子消散了。
像是在听夏洛克说理由之前,他的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夏洛克是对的。
但他又立刻变得坚定:“为什么?”
“时间。”
夏洛克抬起头,平静的语气让人感觉不到他在分析一个凶杀案:
“钢琴属于贵重物品运输,从伯明翰运钢琴到伦敦,走专线只要五个小时,而这架或许装载了尸体的钢琴,运送了将近一天。”
……
竹村安娜。
那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女性,中国人和美国人混种,她婷婷袅袅地走进来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泪痕。
夏洛克小声地附在路德维希耳边:“带化妆镜了吗?”
路德维希了然,却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瓶子已经擦过了。”
夏洛克看了她一眼,站起来,一反常态地体贴,把水递给竹村安娜,还温和地说:
“死者是你的老师吧,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觉得非常遗憾,喝口水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