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入侵的关卡闹事; 贺兰英雄眸色微沉,“这些天你们灵醒些; 别没事就冲上去拼命。”他培养些亲兵不容易; 不想他们不明不白的死在拓跋曜、秦家的斗争上。
亲卫们不明所以; 但将军这么说; 他们没有不应的,谁乐意没事拿命拼?
贺兰英雄带着亲卫看似急追,其实就在城外饶了几圈,亲卫们正摸不着头脑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声,贺兰英雄嘴角微扬,勒马停下。他身边随从立刻也吹起哨子。很快一名铁甲轻骑出现在众人面前,骑士翻身下马,双手奉上一封密信,“将军!”
“起来吧。”贺兰英雄也翻身下马,接过骑士手中的密信,确定封口无碍后拆开信件一看,他悚然一惊,大皇子刺杀拓跋曜!还刺杀成功了?贺兰英雄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平城,拓跋曜召见自己时并未露出异样,是当时毒还没彻底发作?
随从们见贺兰英雄迟迟没说话,小声的上前问询,“将军我们现在该如何?”杵在这里也不是事,这里随时都有柔然残军过来。
贺兰英雄看着信件许久没下令,拓跋曜身死,彭城王、叱罗鞭长未及,或许正是自己上位的好机会,只是需要提防秦家。他们能杀拓跋曜,也能杀自己……“走!”先化整为零在附近蛰伏,如果秦家占上风,他就立刻赶回京城帮扶三皇子,若是秦家不占上风,他就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在秦家身上咬口肉下来。拓跋曜说贺兰英雄是头恶狼,他的评价一点都没错,草原的恶狼嗅觉最灵敏,他敏锐的感觉大魏会有一场大风暴,而他静候这次大风暴,准备从风暴中获利。
贺兰英雄带着亲卫逃离,将妻子西平公主抛之脑后,而高平公主、彭城郡主正茫然无措的抱着幼子女看着满脸冷漠的女官。太皇太后现在没空见她们,传话的全是女官。两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谢家跟秦家一起谋反?而她们和孩儿们被当成弃子?怎么可能?
女官对两位贵妇没有任何同情,甚至恨不得将她们碎尸万段!要不是太皇太后说暂且留着她们的命有用,光是宫中那些内侍就忍不住对两人出手了。太皇太后留下这些人的命倒不是心疼他们,而是想着一旦秦家派来追兵,她就将这些孩子杀了,也好给秦家、谢家留个芥蒂。
“阿嫂怎么办?”彭城郡主茫然失措的看着高平公主,她一向听高平公主的话。
“不慌,我不信郎君会丢下我。”高平故作镇定的说,她跟郎君夫妻多年,深知郎君的脾气,他绝对不是那么狠心的人!高平不停的安慰自己,郎君一定不会抛弃自己的。
彭城郡主也相信自己夫君不会抛弃她跟孩儿们的,他绝非负心薄情的人,可现在夫君又不在平城,做主她们生死的人也不是夫君。她嫁到谢家十多年,只见过公爹几次,可对公爹的敬畏比祖父更甚。她搂着幼子女,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孩子的性命。
西平公主痛快的看着茫然无措的姐妹,成了乱臣贼子之妻,看她们将来还能扬眉吐气!
平城行宫兵荒马乱,拓跋曜的寝殿却是一片死寂,拓跋曜交代完后事,只觉胸口越发憋闷,他心知自己时间快到了,就让常大用把等候多时的重臣召来。被拓跋曜召来的重臣心中忐忑,能当到帝国重臣的人没有傻子,行宫这段时间的大动作他们看在眼里,哪怕伺候他们的内侍守口如瓶,他们也大致猜到陛下可能命不长久。
等他们随内侍进入内寝殿,就见陛下穿戴整齐的靠在榻椅上,一手支头,一手捂唇不时轻咳几声,这副模样是他从来未有的,臣子们面面相觑,还不等他们表示他们对陛下身体的关注,就听拓跋曜道:“朕快死了。”
“什么!”所有人被拓跋曜这句话震得头晕眼花,他们第一反应就是陛下在跟他们说笑,但他们又很清楚陛下不可能拿这件事说笑。
拓跋曜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也不等臣子们反应过来,他继续道:“秦宗言怂恿大皇子毒杀朕,朕中毒已深,命不久矣。”
“陛下!”臣子们终于反应过来,提泪横流的下跪。
拓跋曜不算脾气温和的君王,但也不是暴戾的君王,他执政清明,又英明果决,十分受臣子爱戴,臣子们一直以为他还能活很久,久到迎来魏国的辉煌。
拓跋曜挥手道:“人都有一死,朕只是死的早了些,你们无需如此。”
尚书令崔远闻言上前一步问:“陛下有何吩咐。”
拓跋曜满意的看着崔远,崔远是崔太皇太后的侄孙,他理应远着,可因他实在能干,故拓跋曜不顾他身份执意提拔,自己眼光果然不错,“秦家谋反,叱罗将军凶多吉少,平城岌岌可危。我已命贺兰英雄追捕谢简和谢灏,你领禁卫首领护卫太皇太后和诸官回京,朕将皇位传于三皇子。”
“臣遵旨。”崔远跪下领命。
拓跋曜轻咳几声,又吩咐了重臣几句,重臣们看着越来越难受的陛下,心如刀割,一个个发誓要守卫帝国,同乱臣贼子誓不两立。
拓跋曜遗憾的看着外面昏沉沉的天空,他看不到天亮了,他真的不想死,他还有很多心愿没完成,可是一切都晚了。拓跋曜大口的吸气,恍惚间他仿佛看到自己穿着冕服,手挽阿蕤意气风发的坐在皇位上,底下是臣民们山呼万岁……
“陛下!”崔远等人见拓跋曜呼吸越来越沉重,正想唤太医,突然沉重的呼吸声没了,崔远大着胆子上前给拓跋曜探脉,探不到拓跋曜的脉搏后,他泪流满面的跪地,陛下一世英明,怎么会死在一个蠢货手上?不止拓跋曜不甘,跪地大哭的重臣也不愿相信,他们还有很多想法想要完成,可是完成他们想法的陛下驾崩了!
太皇太后站在寝殿外听着众臣的哭声,脸上一片漠然,终于他也走了,太皇太后嘴角扯了扯。
“太皇太后!”耳畔传来宫侍惊惶的声音,太皇太后偏头望去,宫侍们看着太皇太后冷得几乎结冰的目光,吓得都快站不稳了,他们力持镇定的说:“太子薨了。”
“死了吗?”太皇太后仰头看着暗沉的天空,“死了也好,跟他爹一起走,他爹总能照顾他一二。”活着不在乎儿子,死后看到陪着自己的儿子,总会心软些吧?
“太皇太后。”崔远等人太医过来,确定陛下驾崩后,便退出寝殿,让内侍伺候陛下换衣,他们出来同太皇太后议事,“我们必须尽快回京。”平城是秦家的地盘,他们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太皇太后颔首说,“我们立刻启程,你去安排。”她对侄孙还是很放心的。
崔远退下安排。
太皇太后转身吩咐宫侍,“一切从简,不必要的东西全部舍弃。”这会是逃难,和之前游玩不同。宫侍们连声应是,太皇太后心中沉甸甸的,也不知秦家下一步会走什么棋。如果她是秦宗言,定会放开边防,任柔然、高句丽、契丹等外族入侵,将中原扰个翻天覆地,动摇大魏根基。只是如此一来,他们回京城面对的情况就更难了,更甚者她能不能顺利回京还两说……太皇太后长叹一声,早知秦家有如此实力,一开始就要把秦家打压到底。
秦家目前的谋士提出的建议跟太皇太后想的完全一致,他们就想趁着这次机会,将柔然骑兵放入中原,将中原扰得翻天覆地,动摇大魏根基。但是这提议被谢知断然否决,“绝对不行!”
众人愣怔的看着女君,秦家目前一半实力是谢知带来的,秦纮又爱重谢知,秦家下属们都很尊敬谢知,平时也对谢知言听计从。可女君向来不怎么参与军事方面的建议,她总说自己不懂军事,不敢随意妄言,众人还是第一次听到女君如此决然的否决一件事。
谢知正色看着秦纮留下的人手,“我们秦家世代镇守边关,为中原子民抵御柔然入侵,这是秦家的责任,也是民众对我们爱戴的由来,我们不能自毁长城!”谢知很清楚这次柔然入侵是大人和五哥挑起的,只不过现在战争还在他们可控范围内,想到秦家、谢家那么多人的命,谢知睁眼闭眼过去了。秦家和柔然早晚都要打,如今只不过是提前打一仗而已,这是不可避免的。
可放外族入侵中原绝对不行,谢知前世历史上有太多外族入侵中原,害得中原百姓生灵涂炭的事迹。人活在这世上必须要有底线,谢知绝对不能放开这个底线,哪怕为了皇位都不行,“就算是将军和少郎君在,他们也不会允许你们如此做的。”她相信自己公爹和丈夫这点底线还是有的,不然他们现在也不会领军在外,直接带兵回来了。
第252章 乱世起(三)
“可若不如此行事; 魏国那些臣子就能顺利退回京城; 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阻拦他们。”谋士说,秦家兵力不少,但秦宗言领了一半去攻打柔然、秦纮领了余下的大部分围剿趁乱入侵的外族和对付彭城王,留给他们的人手就不多了。他们还没自大到认为可以带着这些人手去攻打平城; 平城的军士都是拓跋曜手下的精锐。
拓跋曜刚死,余威尚在,他们不宜跟他们强拼,“且将军还背负了弑君恶名。”谋士这句话说的非常小声; 秦纮让郭彦暗杀拓跋曜的事连谢知都是最后才知道的,这些人就更不可能清楚。大家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平城的消息传来,拓跋曜亲口说秦宗言怂恿大皇子暗杀自己,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谋士们心里很着急; 如果他们放外族入侵,完全可以把这次恶名全部推倒大皇子和外族身上。
谢知额头突突直跳,她就没见这么干脆接过污水往自家主君头上泼得人; 她叹气; “刺杀陛下的是大皇子,与大人何干?就算有小人心存恶念; 污蔑大人刺杀陛下; 我们还同小人计较不成?待大人荣登大位那一日,什么恶名都没了。”不管事实如何; 反正他们是坚决不能承认这件事; 等大人当了皇帝还有什么恶名?拓跋曜说大人刺杀他又如何?他都死了; 死人是没法为自己辩解的。
谢知心中微叹,她对拓跋曜已没男女之情,可拓跋曜对自己向来不错,得知他身故谢知心里还是有点伤心的。纯粹为他死而伤心,他不死麻烦的就是秦家和自己了。刺杀拓跋曜是解决他们目前困境最快、也是损失最少的方式,可也后患无穷。拓跋曜没有马上死,还活了不短的时间,这点时间足够他处理自己的后事,大人刺杀拓跋曜的恶名是洗不掉的。谢知心里同情大人,明明不知情,还为儿子担了这么一个恶名。
谋士斩钉截铁的说:“所以女君更要放开防线,让那些蛮夷入中原,这样才能动摇大魏根基!”
谢知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让蛮夷入中原,动摇的岂是大魏的根基?”动摇的是汉文化的根基好吗?就算后世史书冰冷的表述五胡乱华是民族大融合时期,是有深远意义的。可谢知也情愿不要这种民族融合,那时候死了多少人?十室九空这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成语,而是一个血淋淋的描述。诚然一个封闭的文化是长久不了的,可民族大融合并非只有战争手段,唐代也是民族大融合时期,往后的朝代只要不是闭关守国,都能民族大融合,用文明的手段民族大融合不好吗?
谢知见在场众人虽不至于像那谋士般,恨不得她马上答应自己的计谋,但面上也浮现了少许不以为然,她可以保证很多人心中腹诽自己“妇人之仁”。谢知闭了闭眼睛,大人和五哥出征了,为了保证他们安全,谢知让他们带走了大半精锐,自己只留下少许武士,郭良几个顶尖谋士都随军出征了。
谢知以为留下的这些谋士,就算不像阿耶、郭彦、郭良般运筹帷幄,也起码有基本的理智,没想这些人在大人弑君的刺激下尽出馊主意,一堆酒囊饭袋!难怪大人老说人才难求。她耐性子跟他们解释,“魏国豪强林立,魏帝虽身死,可魏国大权仍在,大部分豪强不敢放任私兵横行。一旦我们引狼入室,那些豪强就有了扩展私兵的理由,届时我们不仅要应付蛮夷,还要应付各地崛起的诸侯王,疲于奔命,我们还如何能图谋问鼎天下?”以史为鉴,引狼入室的人从来没一个有好下场。
“既然女君觉得此计不可行,您可有别的提议?”另一名谋士问,受主君们信重的郭良等人不在,他们正想在女君面前一展才华,奈何女君太过妇人之仁,不愿意多杀生,不知她有什么想法?
“囚禁太皇太后、扶植皇三子登基,挟天子以令诸侯。”谢知说,他们本意是扶植太子之子,但大皇子下手不狠,没马上弄死拓跋曜,给他留了下遗诏的时间。三皇子是拓跋曜指定的继承人、太皇太后是他金口玉言定下的辅佐之人,这两人代表了魏国正统,必须要把他们控制在手中。有他们在,各地豪强肯定暂时不敢有大动作。谢知也不指望他们能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