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沉默了一会问:“梦泽郡主真这么像阿菀?”
秦宗言淡淡道:“她们是隔房的堂姐妹,难免有几分相像。”可他不信会有八分像,阿菀明明跟阿镜如此酷似。秦宗言有意忽略阿镜跟萧赜本就是表兄妹,萧赜的生母是谢简同母胞妹,两人的长相在细节处有几分相似,谢知生为两人的女儿,看起来就既像她爹又像她娘,但大部分还是像萧赜更多。
谢兰因乐观的说:“要是梦泽能让拓跋曜少几分执念也是好事。”谢兰因从来不认为拓跋曜对阿菀有情,两人在最情浓的时候他都能想着让阿菀陪葬,又谈何情分?他对阿菀只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秦宗言笑而不语,阿镜到底是女子,不理解男人的想法。将心比心,要是有人把阿镜从自己手里夺走,他绝对不可能会因为一个代替品而放下执念。秦宗言甚至怀疑拓跋曜根本没有临幸梦泽,他十几年都不曾找替身,怎么会突然在这时候找替身?明明他这时候都可以对付秦家了。
秦宗言和秦纮一直在提防拓跋曜,两人很明白,在拓跋曜南征胜利之后,他在朝中的权势无人可挡,这时他肯定会对付秦家。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儿媳妇念念不忘,他只是念念不忘自己当年所受的耻辱。不过秦宗言挺意外拓跋曜会留下梦泽,照着他的脾气不是应该杀了梦泽吗?
谢兰因又奇怪的问:“老大怎么想给你写信了?”秦宗言和秦绍父子感情淡漠,秦绍给秦宗言的信件都是公文,这种私信还是父子两人生平第一次。
“他现在自救无暇,想让我出手罢了。”秦宗言漫不经心的道:“玩火自焚。”秦绍的想法,秦宗言一直很清楚,他只是懒得管而已,本来老大就是他丢出去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谢兰因一怔,秦宗言解释说:“他这次没跟大军回来,留在建康镇守了。”
谢兰因讶然问:“拓跋曜会答应?”在秦家被拓跋曜厌弃的当下,秦绍身为秦宗言的庶子,如果不是他旗帜分明的跟秦家对着干,拓跋曜又怎么会让他上位,他现在过河了,就想把桥拆了?谢兰因都不知秦绍居然天真至此,他真把拓跋曜当有求必应的菩萨了?
“所以他就来找我求救了。”秦宗言冷笑一声,“别的不行,鼻子倒是停灵的,不亏是獒犬养大的小畜生。”
谢兰因无奈,秦宗言对这儿子的态度几十年如一日的不变,“你要救他吗?”
秦宗言拉着谢兰因躺下,一手让妻子靠在自己胸膛,一手支着自己的脖子,谢兰因避之不及,被他拉了下去,她不由斜了他一眼,轻啐道:“老不正经。”大白天的在马车上都对自己动手动脚。
秦宗言微笑的说:“我们是夫妻,又在马车里,有什么关系?”
谢兰因嫌他身上太硬,支起上身拉过一个柔软的隐囊,靠着秦宗言躺下,“你真不想管老大?”不然怎么会如此不上心?
“他又不指着我救。”秦宗言卷起谢兰因一束发丝说:“他定往阿狼那里送信,我年纪渐长,也该颐养天年了,他们兄弟间的事我不参合。”
秦宗言这话差点让谢兰因对他翻白眼,这种话亏他有脸说,“你是不想管老大?”
秦宗言双目微合道:“他死活与我无关。”当年他就把秦绍的生死决定权给了儿子。
谢兰因轻叹一声,“也不知道阿菀生了没有。”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女儿,都快生了还这么瘦,也不知她这胎生得顺不顺利。
秦宗言安慰妻子:“有阿狼在,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我当然放心阿狼,可我也担心阿菀。”谢兰因眉头微蹙,阿狼又不能代阿菀生孩子。
秦宗言说:“我再派人去问问?算算时间阿菀也该生了。”他也挺担心儿媳的,要不是他们子嗣实在太单薄,膝下只有阿生一子,他也不想让儿媳再生,毕竟女人生孩子就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
谢兰因微微颔首,“你让他们快去快回。”
“放心。”秦宗言轻拍她的肩膀,正好吩咐探子传讯,突然车外心腹来报:“将军,建德急信。”
秦宗言和谢兰因同时直起身体,秦宗言接过儿子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信,翻开同妻子一同看信,两人看到第一行字便面露微笑,谢知生了,这次还是生了一个儿子。
“总算生了。”谢兰因一颗提着心终于落地,她笑着追问秦宗言,“取名字了吗?”
秦宗言说:“还没有,阿狼想让我们来取小名。”阿生的大名是拓跋曜取的,小名是秦纮和谢知取的,谢知担心这次儿子的大名依然是拓跋曜取的,所以她想让秦宗言来取次子的小名,秦宗言见妻子满脸跃跃欲试,不由说:“你来取?”
谢兰因倒真想了一个:“你觉得叫阿藤如何?”藤萝生命力顽强,哪怕烧了大半,只要留着跟都能死而复生,谢兰因希望老二也能跟阿生一样平安健康的长大。
第233章 京城风起(十一)
“阿藤?”谢知躺在床上; 听着秦纮说起阿娘给次子取的小名; 双目微亮,“这名字不错。”只有当了妈妈才能体会到; 当孩子在自己肚子里的时候; 她可以什么都不求,只求孩子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出生长大。
“那以后我们就都叫阿藤了。”秦纮端了一杯温水给妻子喂水喝,他们孩子的乳名比大名还重要。
谢知起身慢慢喝水; 她这胎怀得时候艰难,生时还算顺利; 一会就生下来了; 比生阿生时轻松太多; 果然孩子生过一次就容易多了。只是她奶水还是不够,甚至比生阿生时更好,谢知不肯喝汤,就让下人多准备水,她要多喝点水,不说把奶催出来; 好歹让阿藤多喝几口母乳。
秦纮见她面色苍白; 心疼的说:“那么多孩子都是乳母喂的,不都平安长大了?你何必这么逼自己?”
谢知道:“我也不是逼自己,本来生完孩子就该多喝水。”作为母亲,总有想给孩子喂奶的欲|望; 这是母亲跟孩子最亲密的接触; 阿生她没母乳成功; 阿藤她想再试试,所以平时尽量多喝水催奶,谢知惋惜古代没有吸奶器,不然催奶应该更容易。
秦纮劝不了妻子,只能无奈的说,“你先喝点鸡汤?”即使阿菀跟他说过无数次,肉汤里除了脂肪和嘌呤以外,没有任何营养物质,营养全在肉里,秦纮还是坚定的认为鸡汤补身体。他不明白嘌呤是什么意思,脂肪大概能明白,他觉得脂肪挺好的,阿菀太瘦,就应该喝点汤补点肉。
“好。”谢知明白她是没法子要让古人去理解肉汤没营养,莫说古人,就是现代人都会相信补汤的效果,她也就被人灌狠了才私下对秦纮吐槽,平时大家端来的催奶补身体的肉汤,她能喝都是喝完的。
秦纮等谢知喝完半碗鸡汤,才慢慢跟她说梦泽郡主的事,谢知听说梦泽居然沦落成军奴,不禁面露同情,“她现在还好吧?”好好的金枝玉叶沦落到这地步,换了别的心性不坚强的,恐怕早死在军奴营了。谢知讨厌永泰帝,如果梦泽跟她兄弟侄子一样被拓跋曜杀了,她也不会同情她,但沦落成军奴就太可怜了,没有任何女人是活该承受这些的。
秦纮道:“既然她都被收入后宫,待遇应该不错。”秦纮并不觉得拓跋曜会宠幸梦泽,不过既然有抹黑拓跋曜的机会,他也不会放过。
谢知一想也是,宫中处境再差也比当军奴好,她心中微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放下了,拓跋曜却还是不肯放过他自己。跟谢兰因想的一样,谢知也不觉得拓跋曜迄今对自己念念不忘是还爱着自己。天下哪有这么浓厚的爱情?他对自己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执念。旁人的执念放下也就放下了,可他偏偏还是一言九鼎的皇帝,谢知无奈的摇头,“大母总让我有机会就回京,我看我们是没这机会了。”拓跋曜没死以前,她绝对不会回京城平生事端。
秦纮莞尔,“也不一定。”
谢知怔了怔,对秦纮说:“五哥,难道你想现在就要跟拓跋曜动手?”
秦纮道:“只要他不抢你,我不会现在跟他动手。”
谢知失笑,“怎么可能?”她再自恋都不觉得拓跋曜会抢自己,依照古代的标准,她已经是生了两个孩子的中老年妇女,早人老珠黄,拓跋曜或许对自己有执念,可那也是对十几年的自己,而不是现在的自己。
秦纮却没笑,他温柔的摩挲着谢知的脸,“怎么不可能?要是我是拓跋曜,江山初定,现在肯定想杀了我,别的庸脂俗粉又怎么能跟你比。”
谢知眉头紧蹙,五哥看自己向来带着城墙厚的光圈,在他心中自己是千好万好,所以她也不跟五哥辩解自己好不好,谁不乐意多听好话?但正事还是要商量的,“难道是我们最近动作太大,让他起了疑心?”谢知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秦纮说:“他这些年所有注意力都在南边,我们这里又做的隐秘,他不可能会知道,他就是想收拾秦家。”
谢知默然,魏国的柱国大将军之位是世袭的,这点在别的朝代都很少见的,只听过世袭的爵位,没听过世袭的实权官员。拓跋曜想要独掌大权,首当其冲的就要整顿军权,秦家又因为自己特别碍拓跋曜的眼,拓跋曜现在南征归来,会首当其冲收拾秦家也不奇怪。
“他本来不是想让秦绍取代父亲吗?怎么现在不用秦绍了?”秦纮是嫡子,拓跋曜弃秦纮不用,一心扶植秦绍,显然是打了用秦绍对付秦家的主意。秦绍也一直勤勤恳恳的做着拓跋曜手中的刀,怎么现在拓跋曜会突然越过秦绍,直接对秦家动手?
“因为秦绍想中途退出。”秦纮淡淡道,秦绍写给秦纮的信,秦纮尚未收到,但秦宗言写来的信中已经详细提起这件事,秦纮看后只觉好笑,他这大哥真当朝堂争斗是小儿过家家?
谢知略一思忖问:“他这是后悔了?想像你求助?”谢知挺能理解秦绍,谁都想好好活着,“他怎么确定你有救他的能力?”
秦纮好笑道:“你对我倒是有信心。”他都没决定是否要答应秦绍的请求,毕竟他不是阿菀,他是父亲和自己一早就丢出去的废子,“他不知道我们的家底,他只是凭他直觉而已。”秦纮顿了顿,笑着说,“这是不是你说的‘野兽的直觉’?”
谢知推了推他,“就你不正经。”她犹豫了下说,“五哥,要是不麻烦,就捞他一把,怎么说他也很疼爱阿生。”毕竟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秦绍下场不好,秦家也讨不了好。
秦纮颔首道:“你放心,他暂时不会有事。”
谢知将身体靠在秦纮怀里,“五哥,若拓跋曜真对我们动手怎么办?”他们跟拓跋曜之间必有一战,不是现在,将来也会有。
秦纮轻拍她的背,“那就要看他到底有多大决心。”谢知敏感觉得不对,正想抬头问秦纮,但她眼睛被秦纮遮住,“阿菀再睡一会。”有些事秦纮不想让她知道,免得她事后自责。
秦纮不说,谢知也大概猜到秦纮的做法,无非就是养寇自保,经历了高句丽事件后,谢知的心比之前硬了许多,有些事她必须要去做,所以她只能保证自己最大可能减少伤亡,但没有伤亡是不可能的,“五哥,你不用瞒着我,所有的事我要跟你一起面对。”她不要做站在五哥身后的女人,她要跟他并肩而立。
秦纮轻笑一声,低头亲吻她额头,“我不瞒你,不过你也要等做好月子再说。”
谢知闻言顺从的躺下,这次生阿藤她确实元气大伤,需要好好调养,“你一会把阿藤和阿福都放到房里来。”她想多陪陪儿子女儿。
“好。”秦纮起身先把吃饱喝足的儿子抱到妻子房里,然后又去抱正在乳母怀里喝奶的阿福,阿福伸出藕节般的小胳膊搂着秦纮的脖子,大眼滴溜溜的看着秦纮,比起谢知,她更亲近秦纮。倒不是谢知不疼她,只是谢知最近没精力,她大部分时候都是秦纮带着,自然更亲近秦纮,秦纮柔声叮嘱女儿,“阿福乖乖的,一会不要吵到阿娘休息。”
阿福似懂非懂的看着秦纮,秦纮揉揉女儿的小脑袋,先带她去书房理事,等谢知差不多醒了再回房陪妻子儿子说笑。谢知看着女儿和次子,心里想着阿生,也不知道阿生在京城过得如何?有大母在,他应该过得很不错,没人欺负他吧?
阿生在京城过的何止不错,简直就是掉进了福窝,陈留多年不见孙女,满腔的慈爱在见到跟谢知幼时几乎一模一样的阿生时几乎全倾注在了他身上,整天搂着他叫心肝宝贝,不过半个月时间,小东西就被陈留养得胖了一圈,粉白红润的小胖脸让人见了就恨不得咬一口。莫说陈留当他掌珠,就是一直对阿生颇为严厉的谢简和谢灏都挺稀罕的,孙女/女儿小时候可没这么胖过,偶尔瞧瞧也是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