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四娘有些犹豫,“可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她是爱玩爱闹的性子,按说这些天陪在长姐身边会觉得无聊,可没想到看长姐做事都这么有趣,且长姐也没有忽略自己,她忙的时候都会让人陪着自己。四娘脸微红,就是陪玩的人不止有侍女,还有男侍,四娘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年轻俊美、温柔体贴、风度翩翩的男子。
独孤氏对四娘拘得很紧,她自卑自己出生,又觉得谢家是汉人世家,就照着汉人儒家那套教导女儿,四娘长这么大,接近的年轻男子只有亲人,连她外出保护她的人都是女卫。谢知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把女儿娇养在身边不见外人,除了让女孩子眼界变窄,难得见个外男就认定他是梦中情人,被男人骗走外,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没事,有我在,母亲不会骂你的,我们今天住外面。”谢知说,她一早就跟独孤氏打过招呼了,独孤氏一向信任谢知,即使谢知说今晚不回来,她也答应了。是该让四娘多亲近自己长姐,她要哥哥姐姐,自家就有,何必去找外人。
“真的?”四娘眼睛都亮了,“阿姊你最好了。”四娘长这么大,只在走亲戚时外出夜宿,平时都住在家里。对她来说,住在外面是非常好玩的事。
真是孩子。谢知笑着调侃道:“我带你晚上去玩就最好,以前对你不好吗?”
“不!以前也很好。”四娘脱口而出,长姐一直对他们很好,“就是以前觉得阿姊不好亲近。”阿姊是嫡长女,身份高贵,又是祖父母最疼爱的孩子,对他们来说是可望而不及的存在。
谢知微笑揉着她小脑袋,“以前是我不对,忽略了你们。”她老说父亲不管弟弟妹妹,父亲这么忙,他哪来的空?她自己都没关心弟妹,不过现在关心还不迟。
四娘眼睛亮晶晶的期待着晚上的活动,谢知果然也没让她失望,晚上的活动安排的绘声绘色,不仅带她上画舫吃了一顿精美的晚餐,还请来武川镇最著名的庖厨,当场给两人做了几道菜肴。从头到尾,穿梭端菜的都是年轻俊美的侍卫,侍女只负责贴身伺候两人。四娘从一开始不习惯到后来的坦然,长姐身边这样的亲卫很多,她惊讶也惊讶不过来。谢知也说因为独孤伯父刚去世,她们身为外人不用守孝,但也不好在他们五七没过时召歌姬伴奏,等过了五七再请城中大家给她唱曲。
谢知带她做的事都是四娘认为的大人才做的事,她甚至还纵容四娘稍微喝了些白兰地,还跟她说,等她满了二十岁,可以天天晚上喝一小杯葡萄酒。晚上她还带四娘做了一个美容,丫鬟先给她卸妆、敷脸,清洁脸部,然后再敷补水面膜,最后全身按摩……这一套美容保养,独孤氏都只做过一次,因不习惯做这些,谢知后来就没强迫她做。独孤氏不喜欢,四娘却很喜欢,谢知很大方的说送她两个按摩侍女,以后可以十天半月做一次。
四娘开心的应了,她本以为这一晚的惊喜已经很足了,但第二天早上,谢知却送一样让她不可置信的东西,“长姐,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四娘惊慌的将手中的房契退还给谢知,这是谢知些天置办的房产中的一处。四娘是看着谢知从头忙到尾的,知道开驿站看似容易,实则琐事极多,长姐这些天不知有多忙,才把办起了两间驿站,她怎么能拿走一半?
“这不是驿站,驿站太鱼龙混杂,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好管理,这是一间织布坊。”谢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四娘办个织布坊。谢知在于阗国的农庄经营近十年,已步入正轨,地里的棉花和甘蔗供应已上正轨,产量也逐渐稳定。农庄里积压了不少棉花,女工人手不足,消耗不了这么多棉花。谢知已经跟秦六娘联系,让她在沃野开办个纺织工坊,在武川也弄个,这样她的棉花就不会堆积。有高句丽和扶桑这两条贸易线在,工坊里的棉布也不怕没有销路。
“不,我收了阿娘会打我的!”四娘坚定的说,她不觉得自己有脑子经营织布坊,也不觉得母亲会允许自己收这么珍贵的东西,她肯定会打死自己。
“不会。”谢知含笑看着四娘,“我十岁就给自己置办小庄子了,大父也没有骂我。”谢知将自己办小庄子的年纪往后移了几年。
“真的?”四娘惊讶的看着谢知,长姐十岁就会给自己办小庄子了?好厉害!
“我把我早些年收到的钱物,选些值钱但没有意义的东西都折算成现钱,买了一个不大的小庄子,只经营几年,花出去的钱就全赚回来,每年还能给家里送好些鲜果菜蔬,有收益还能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用去求长辈,还能买东西给长辈,孝顺他们,岂不是一举两得?”谢知对四娘说着自己经营的好处。
四娘听得都呆了,长姐是用自己的钱置办庄子的?“阿姊,京城置办一个庄子要多少钱?”
谢知说:“寻常的小庄子大约二千贯。”当然还有更低的,但再低的庄子谢知就看不上了。
四娘惊呼:“这么多!”
“不多,我们平日每年的收益存十年足够存下二千贯。”
四娘半信半疑,谢知跟她算了一笔账:“你想我们每月月钱就有十贯,一年一百二十贯,十年是不是一千二百贯?平时去掉些开销,也起码能省下八百贯,还有长辈平时送的金银锞子,有些品相不好的可以去金店里兑换现钱?我还有不少别人送的首饰,好多年纪大了不能戴,留着也是占地方,我都让人在金店寄售卖了,最后还多了几百贯银子。”其实谢知那需要这么抠钱?她没钱不会跟大父要嘛?谢知说的这些钱都是四娘的,她要让四娘知道自己这些年能有多少钱,她又被自己的好“哥哥”、“姐姐”骗走多少钱。
四娘越听越心惊,长姐得到的东西跟她差不多,可是长姐十年能省出两千贯出来,她都十四岁了,现在钱匣中才几贯钱,这还是她上回没钱花问母亲要的,四娘有些茫然,她平时开销也不大,为何跟长姐差距这么大?
谢知说:“不过父亲当年说,我是长姐,要以身作则,所以我想要置办小庄子要自己努力,你是妹妹不需要,这边置办小庄子不划算,办织布坊收益比小庄子好,你要用心经营,不出三年必然能盈利,到时候母亲肯定也不会管你。”因为那时候你已经可以证明自己长大了。
四娘茫然的问:“可是我办不好怎么办?”
谢知扑哧一笑,漫不经心的说:“家里有这么多掌柜,你不懂就问,先试着玩起来,要真不喜欢,那就不玩,我们另找你喜欢的东西玩儿。我们还在乎间织布坊不成?”所以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富养,不光物质富养,精神也要富养,要给孩子最完整的爱,不然他们很容易被人用一点点感情勾过去。谢知不想自己家百般宠爱的孩子,就因为一点小事,给别人家做牛做马。
谢知满不在乎的让四娘安心,她收下房契,认真的说:“阿姊,我一定会努力经营织布坊,不让你失望的。”
谢知满意的微笑,指着六个专门选出来的侍卫说:“你要经营织布坊,总要出门,这六个侍卫就保护你了。”多让她见见温柔体贴的帅哥,就不会被一个普通男人吸引了。谢知见过那个阿力哥,长相只能说端正,一身土气,根本不能她的亲卫比。谢知不怕四娘会爱上亲卫,反正父亲说了,没指望四娘联姻,就把她留在身边陪他跟独孤氏。谢知想想父亲这么多孩子,最后一个都不陪在身边也挺心酸的,四娘愿意待在武川,就让她陪在父亲和独孤氏身边吧。
“啊。”四娘惊呼一声,“可是——”她怕阿娘会骂她。
谢知揉揉四娘的小脑袋:“放心,一切有我。”等她开始忙自己的织布坊,她不信四娘还有精力时间想以前的朋友,随着时间过去,童年的玩伴很多时候只能是童年玩伴。而对付阿娜和阿力更简单,甚至不用谢知出手,只要她对门房说一句,以后不要放不相干的人进来,他们就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四娘面前。即使他们跟舅母有些亲戚关系,他们跟四娘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独孤氏知道四娘收了谢知一个织布坊,急得大半夜没睡好,翻来覆去的,终于在早上鼓起勇气去找谢灏,跟他说了这件事。谢灏这几天事情多,都是睡在书房,听独孤氏说起这事,他不是很在意的说:“这事阿菀跟我说过了,就是给四娘玩的,你不用管了。”
“哪有用驿站给孩子玩的?”独孤氏下意识的反对,四娘才多大,哪里能管织布坊?
谢灏说:“阿菀十岁就跟秦纮合作走商队了。”
“阿菀跟她不一样。”独孤氏脱口而出,阿菀她是嫡长女,有身份高贵的母亲,还是她公婆抚养大的,跟四娘这种野丫头怎么能比?
谢灏心中长叹,拉着妻子坐下,“这是我让阿菀给小四的。”
“为什么?”独孤氏不解的看着谢灏,四娘只是女儿,为何要给她店铺?在独孤氏看来,女儿要吃好养好,给她精心挑选夫婿,在陪上一副嫁妆就是对女儿最好的待遇,家产那都是要给儿子的,女儿不能分家产。
“因为我们孩子都不在身边,我想把四娘留在身边陪我们。”谢灏现在忙于公务,对儿女疏于照顾,可他不敢保证将来自己老了,空下来了,会不会羡慕别人儿孙满堂,因此他想把留个孩子在身边陪伴他们,将来好歹有外孙外孙女给他养。
“我们有那么多儿子。”独孤氏脱口而出,除了谢知、大郎、二郎,谢灏下面所有的孩子独孤氏都认作她跟郎君的孩子,前面三个孩子是郎君原配的孩子,他们能叫她一声母亲,她已经满足了。
“男儿志在四方。难道我还能把儿子关在身边不成?”女儿不用拼事业,四娘又打小在武川长大,现在再让她去京城嫁高门,对她是祸不是福,还不如把她留在身边,找个老实稳重的夫君。
独孤氏听谢灏一说,也有些心动,要是四娘能一直陪着自己多好,可她又觉得养儿防老,哪有养女防老的?
谢灏知道独孤氏思想一时转不过来,也不跟她多解释,“四娘大了,与其让她憨吃憨玩,还不如做点正事。”
独孤氏想到阿娜和阿力,也不反对了,家里也不缺钱,她想玩就玩吧,总比她傻乎乎的被人骗好。
谢灏又想起一件事,“我跟阿菀说好了,等阿生满五岁,就让阿生住这里,我教他读书。”
独孤氏狐疑的问:“阿菀舍得?”
谢灏道:“舍不得也要舍得。”这事没商量。
独孤氏说:“反正这里离怀荒也不远,要是阿菀舍不得就让人阿镜来看看儿子。”
谢灏哂笑,秦宗言肯让阿镜来自己这里长住?女儿丢下女婿过来,陪儿子长住倒有可能。
谢知在武川住了一个多月,将驿站的事打点妥当,又教了四娘几天怎么开店铺,见四娘兴致勃勃的投入到新事业中就放心的回去,回去前还叮嘱父亲要多看顾四娘,别让她失去兴趣。谢灏以前是把阿娜、阿力当给女儿打发时间的玩意,现在玩意居然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谢灏自然不会手软。不过一道命令,就把阿力和他几个满十六岁的弟弟调走,同时调走的还有独孤氏外家的男丁。
谢灏连掩饰都不做,很直白的告知他们,下次他们再敢妄想,就把家中所有男丁全部调到最危险的前线去。独孤氏的外祖母倒是想去谢家闹事,可是谢家的门他们都进不了,甚至还没靠近谢家,就被人堵了嘴丢到了路边,她儿子也被人打断腿。第二次再去,孙子腿也断了。两次下来,独孤氏的外家听到谢字都发抖,再也不敢到处宣扬谢灏是他们的外孙女婿。
谢灏见他们识趣,也不再对付他们,谢家在梁朝家大业大,不知有多少这种糟心亲戚,他要是连这种下三滥都对付不了,他跟弟妹早被人生吞活剥了。先前不动手只是他们没犯自己头上。独孤氏偶尔回娘家看母亲,她母亲倒是忿忿的为兄弟抱不平。
独孤氏软和惯了,她母亲本以为女儿还会像之前一般任自己诉苦,然后再回去跟谢灏求情。可惜她错估了谢灏在独孤氏心目中的地位,独孤氏哪里忍得了有人污蔑自己的信仰,跟母亲吵了一顿,顺便把父兄都骂了一顿,气冲冲的回去了,还吩咐女儿不许去外家。
四娘不明所以,不过她心思都被长姐给的新玩意迷住了,哪有闲心去外家?而阿娜和阿力也理所当然的被她抛到脑后了。
谢知还在路上的时就接到父亲的来信,看着舅母和四娘的反应,谢知失笑,她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天下哪有那么多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事。能蜕变做凤凰的麻雀,本身就是凤凰,而舅母那些亲戚显然还不够格。谢知看着信,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