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小婶。”谢知的声音自花园里响起。
阿难起身道:“阿菀来了,我去给你们下碗素面,我看你们这些天都没吃好。”
谢洵说:“你给我下就是,我看她是吃饱了来的。”
阿难白了丈夫一样,掀帘出门,先跟谢知打过招呼,才去准备给这对叔侄准备午膳。
谢知给谢洵带了些茶来,趁着谢洵品茶的时,谢知问谢洵:“阿叔,你最近有新研发纸币吗?”
谢洵好悬没给侄女翻白眼,这三年这丫头没事就催自己改进造纸术,他先后都给她改进三版纸币,他还不满足?他似笑非笑看着侄女:“你又想做什么了?”
谢知笑而不语。
谢洵敲了几下书案,屋外的亲卫立刻屏退所有人,谢洵打开书房窗户,又让僮儿取来红泥小灶,他亲自替侄女烹茶,一面倒水一面道:“说吧。”
谢知说:“不是我想做什么,是扶桑想要我们的造纸术。”
谢洵愕然问:“他们要造纸术做什么?”
谢知微笑地说:“造纸币啊。”
“造纸币?”谢洵一怔,“你们把纸币给大伴清了?”
“大伴清不是送一个女儿给八弟当妾吗?岛上通用的纸币自然瞒不过她。”谢知说,大伴氏或许不是有意要做细作,但她是扶桑人,又是大伴家的女儿,只要大伴清开口,她理所当然的会偏向大伴清,“只是这样难免耽搁了小八亲事。”哪个女人愿意找个常年不在身边的夫婿?
谢洵说:“找个愿意陪他留在革岛的妻子不就行了?”
“这样的女孩子去哪里找?”谢知说:“革岛跟别的地方不同,去了那里就真与世隔绝,而且生活什么都不方便,她想见亲人都见不到,哪个女孩子乐意?”不然大人早给小八定亲,就是不想把亲家变成仇家才迟迟不提亲,“而且小八还婚前弄了一个贵妾。”
谢洵莞尔:“一个倭女算什么贵妾?”谢洵是男人,自然比侄女更了解男人,他收下大伴氏大部分是看在大伴清的面子上,让她生产也是安大伴清的心,哪会真把她当贴心人,哪天小八回魏国,最多只会带走孩子,肯定不会把大伴氏带回来,“这是你别烦心,我去问问你小婶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谢知点头说:“好,您让小婶慢慢找。”私事聊完,谢知又回归公务,“小叔,改进的造纸术你准备卖多少钱?”
谢洵讶然道:“你真要把造纸术给倭人?”
谢知说:“我们不给,他们也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自古日本就有派了不少间谍探听华夏的技术的习俗,造纸术迟早要被他们学过去的。不过日本那么穷,农业、商业都不发达,会技术又如何?难道还能发展大工业?日本要是现在能搞工业,她都能在大魏搞第一次工业革命了。谢知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有时候跨越点亮科技树并非好事。
“那也起码是等我死了以后的事。”
谢洵口无遮拦的话得来侄女不满的瞪视,“小叔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要告诉小婶!”
谢洵一听头都大了,阿难这些天情绪不稳定,动不动就哭,要让他知道自己这么说,肯定要大哭,“好好,我说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谢知勉强坐下,跟小叔解释她为何答应帮助扶桑推行纸币,“小叔,推行纸币不是我现在这么简单的。如果扶桑现在推行纸币,不出几十年,他们经济就会出现问题。”谢知说的含蓄,扶桑最后经济崩溃都有可能。她现在这种纸币就是她随口制定价值,她说纸币值多少钱就值多少钱,根本不稳定。可这对谢知来说不算什么,因为这些纸币本来就是她给矿奴、盐工的福利。
她只是以纸币的形式发放,让他们更有成就感,而纸币只能从她开的小店里兑换,这一切都掌握她手里,一旦她撤资,他们就一无所有。这只谢知有意造成的畸形金融环境,真正的纸币不是这么发行的,就算在现代,纸币发行都有很多缺陷,金融更需要宏观和微观调控,不是上位者一拍脑袋就可以决定的。
谢洵一针见血的问:“扶桑岛上还有什么让你看上的地方?”
“一个银矿。”谢知说,一个起码可以挖上五六百年的银矿,曾经的世界第一银矿——石见银矿。
谢洵若有所思,他对金钱欲望不高,但也不是那种视金银若粪土的蠢货,金银的用处很大,这几年秦家源源不断的从革岛运来的金矿,就让他看到家中显而易见的变化,“你确定他们经济垮了,我们就有可趁之机?”
“不确定。”谢知摇头,“我就是埋下一颗种子。”她笑得无所谓,“我只要他们不发展就够。”
谢洵忍了忍,终于没忍住,“阿菀,你为何特别忌惮扶桑?”依他看来,扶桑的威胁根本没有高句丽大。
谢知垂下眼睫说:“因为他们以后可能会成长一个很强大的对手。”
谢洵反问:“有多强大?”
“我不知道,但兵法上说远交近攻,我们附近的近邻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不出兵攻占他们,可他们自己想作死,我难道还要阻止不成?”理论上她对邻国都很忌惮,而且她又没逼着扶桑天皇和贵族发行纸币,是他们自己想要,谢知接到消息时都震惊了。她都没出手,扶桑就这么配合,简直让她感动,谢知决定一定要把最好的造纸术给扶桑。
谢洵揉揉眉头,“既然你不想他们强大,就更不应该给他们造纸术,有了纸他们认字的人就会变多。”
谢知道:“小叔你想多了,就那穷地方,想要发展文化,他们首先要先有钱。”中国古代造纸术、印刷术那发达,也不见古代所有人都认字。就算后来建国,国家开办扫盲班,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上学,想要发展文化,率先就要有钱,能吃饱肚子,大家才会考虑认字。
谢洵觉得侄女说的也对,他调侃道:“也亏得你不是陛下,不然邻国都要被你灭了。”
谢知摇头:“我又不是杀人魔,干嘛去攻打邻国,再说邻国敌人,我们自己也没了。”一个国家怎么能没敌人,没敌人国家就会从内部瓦解,当然敌人太强大也不行。
谢洵莞尔:“就你道理最多。”
“小叔,价格!”谢知提醒谢洵,为什么小叔老是转移话题。
谢洵对价格又没数,“那你觉得我要多少合适?”
谢知歪头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要不你跟阿耶商量,这方面阿耶应该比我更熟。”
谢洵深以为然,大兄在这方面绝对比他们知道更多。
叔侄两人说话见,就见谢灏推门而入,听到两人提起自己,随口问道:“你们找我有事?”
谢知谢洵同时起身唤道:“大兄。”“阿耶。”
谢灏坐下,示意两人也坐下。
谢知贴心的给谢灏倒了一杯茶水,“阿耶,你嗓子好点了?”
谢灏欣慰的拍拍女儿小手:“好了。”
谢洵把谢知说的话挑重点都跟谢灏说了,谢灏问女儿:“你还想在扶桑开矿?”
谢知说:“现在不想,但是以后想。”
谢灏淡淡道:“那就白送,再让他们把你要的那片地送给我们,说是我们需要一个通商港口。”
谢知和谢洵同时一愣,“可是这样小叔就没好处了。”谢知也想过这法子,但纸币是小叔想出来的,她要让小叔拿好处。
“我不用。”谢洵对身外之物完全没有任何奢求,“再说你还会忘了我不成?”
谢知闻言也不多说,她跟小叔之间无需那么客气,就像小叔说的,她肯定不会忘了小叔的,她肃然起敬的对谢灏说:“阿耶,还是你最聪明。”阿耶这手这不是后世发达国家对非洲兄弟最擅长招数吗?我看中某块地方了,想建立个保护区,我投钱建立,然后在里面开矿。
谢灏眉头微抽:“没大没小。”他抬手轻敲女儿额头,“你四妹的事你知道了?”
谢知就知道瞒不过阿耶,“我刚知道。”
谢灏吩咐道:“你回去的时候带她回去。”
谢知:“……”阿耶语气很平静,可感觉很凶残,他不会准备把那家人全部弄死吧?
谢灏无奈的看着女儿:“整天胡思乱想什么,我就想让他们认清自己身份而已。”他谢家的女儿也是这种下三滥的人家可以肖想的?
谢知说:“阿耶,这件事还是让我来吧。”舅母不想让阿耶知道这件事,他出手了,舅母怎么想?为了阿耶家庭和谐,还是她来做这件事。
第200章 弟妹们的婚事(三)
“你别插手。”谢灏不想让女儿管这件事; 感情这种事外人不好插手; 四丫头要是拎不清; 说不定会记恨阿菀一辈子。谢灏不想让女儿遇到这种糟心事,他是四丫头的父亲,这丫头就是吃豹子胆都不敢对他不敬,他神色微沉:“她也太放肆了。”连自己母亲都敢顶嘴,她是不是准备翻天?
“可是四妹这样都是母亲惯出来的。”谢知一针见血的说,没有独孤氏纵容,四娘又岂会如此?她别的妹妹说话都不敢大声,别说顶嘴长辈,只有四妹和柔娘性子活泼,柔娘是她惯出来的,四妹是母亲惯出来的; “您直接教训四妹,母亲会伤心的。”谢灏一怔,谢知继续道:“且母亲根本不想你知道这件事。”任谁都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看到自己娘家不堪的一面。
谢灏揉揉额头; “你准备怎么做?”女人怎么这么麻烦?
“就像您说的; 让他们认清自己的身份。”谢知轻描淡写的说,四娘是在这种小地方待久,眼界不开,见个稍微整齐、体贴点的男人就觉得他人好,等她再大点见识过更优秀的男人就知道自己年少时有幼稚。“母亲家中亲戚就劳烦你帮忙处理了。”谢知是晚辈; 不好对长辈动手; 让独孤氏知道; 她难免会对自己有隔阂。
谢灏颔首,这点不用女儿说,他也会出手的,“要是四娘对你不敬,你只管教训。”
“阿耶你放心,四娘是我妹妹,我们还能不好?”谢知保证道,她也不是有事找事的人,可四娘是自己妹妹,她过得不好,阿耶能顺心?所以趁着她没犯大错时好好教。舅母那性子也教不出坏孩子,四娘最多是叛逆期到了,人不中二枉少年,时下的少女都被压抑太狠了。
谢知说要教四娘,却没有跟四娘说大道理,而是进出都带着四娘。谢知来武川也不是只为奔丧,同时也跟阿耶合作一起开驿站。商队想要流通,必须要有驿站,驿站不仅可以用来通商,还能用来通信,谢知这些年专注发展建德到怀荒的驿站,现在手头宽松了些,就过来跟阿耶和独孤家合作开武川的驿站。
只是独孤雄死了,贺兰英雄上任,说不定以后还要算上贺兰英雄一份,谢知暗叹,独孤雄走的太突然,打断了很多人计划,对独孤氏的打击最重,独孤家要是没做好交接,整族都有可能一蹶不振。而谢家跟独孤氏关系联系如此紧密,难怪小叔毫不犹豫的就答应养独孤家的小七郎,希望小七郎能争气点。
谢知办驿站不算事事亲为,该自己亲自去的地方她也几乎都走过了,她甚至早一年就派人过来统计附近的人流和数据,通过数据对比将驿站开在哪里好。她问四娘要不要跟自己在一起,四娘被独孤氏关紧了,巴不得待在外面不回来,连连答应。
谢知跟她换上平民的装束,戴上面罩出门。四娘本来嫌面具戴着太闷,可是看到长姐白腻如玉的肌肤,在看看自己浅褐色的肌肤,她自卑的乖乖戴上面具,将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肤都遮住。长姐说想要漂亮,就要付出代价,先天不足就勤奋凑。四娘觉得自己底子还行,应该还是可以努力下的。
跟谢知外出,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因为谢知外出前会把所以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都想到,他们出行总是做好万全准备,路上无论发生任何情况,她都能让人马上解决。她脾气又好,几乎从不高声说话,即使处理公务都不曾忽略四娘,有人专门陪四娘一起玩,四娘从一开始没心没肺的玩耍,到后来总是跟在谢知身后看她办事。遇到不懂的问题,总是在两人单独相处时提出来。
谢知耐心的回答着四妹的问题,她旁观了几天,觉得四妹还挺聪明的,她就想谢家怎么会有笨孩子?她之前读书不好,一来是因为没兴趣,二来也是没有好的老师引导。不过她是女孩子,家里也不指望她出人头地,读书不好就不好了,但人活一世总要有点事做,谢知一面办着驿站,一面想着该让四娘做点什么。这一日谢知坐着骡车走完商市,偏头对坐在身边的四娘笑道:“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去湖边歇歇?”
“湖边?”四娘有些犹豫,“可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她是爱玩爱闹的性子,按说这些天陪在长姐身边会觉得无聊,可没想到看长姐做事都这么有趣,且长姐也没有忽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