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一又在这里发现了一片野生沙枣林,谢知就让他们把所有的空地都种上苎麻和沙枣,在坞堡里教大家养猪、养鸡。有谢知的技术指点,坞堡的生活质量提升一大截,连卫生都比以前好太多。只是大家还是习惯帐篷生活,并没有像汉民一样搭建房屋,当然不搭建房子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没钱。
等谢知跟甲一商议完毕,谢兰因也玩够了小羊羔,端着一碗洗干净的沙枣进来找女儿。
甲一连忙起身给谢兰因行礼:“娘子。”
谢兰因闻言一怔,以前宫里宫侍们都是称呼自己娘子的,后来她嫁给秦宗言后,暗卫们便称呼自己为谢夫人,怎么现在又叫自己娘子了?
在甲一看来,谢兰因嫁给秦宗言,就是秦家的媳妇,跟萧家无关。可现在谢兰因又跟他们离开,显然她心里还是以贵主为重,既然她不是秦家媳妇,那就又是萧家的皇后。
谢知说:“你以后也不要叫我贵主,就称我姑娘吧。”
“可是——”在甲一心里,谢知永远是广陵公主。
谢知笑道:“以后我们在路上的时间多,接触的外人也多,这种容易引起人怀疑的称呼,能不提就不提。”
“是,姑娘。”甲一恭敬的改口。
谢兰因对甲一说:“我也派人送了些沙枣给你们,你回去尝尝。”
“谢娘子赏赐。”甲一屈身退下。
谢知洗了手,拈起一颗沙枣慢啃,“味道还行。”沙枣口感不及红枣那么甜,但吃久就觉得味道也还不错。
“是啊,这里也没别的果子。”谢兰因给谢知吃的沙枣还是去年的。
“等寒瓜熟了,我们可以吃寒瓜。“谢知安慰阿娘,寒瓜就是西瓜,南方不常见,北方、尤其是靠近西域的边关地区还算常见,坞堡附近有片沙地,谢知秉着空着也浪费的原则,让人种了点寒瓜,今年夏天她就能跟阿娘一起吃寒瓜。
谢兰因点点头,她以前真不馋鲜果,可到了坞堡,她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尝尝,比如这去年的沙枣,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现在她都兴致勃勃的洗了跟女儿一起吃,“难怪你老说外面舒服,外面真舒服。”她长这么大,都没这么自在过。
“当然,我们有那么多人保护,怎么可能日子过得不舒服。”谢知见阿娘手上空荡荡的,昨天戴着一串奇楠珠也不见了,便将手上的手串褪下递给谢兰因,“阿娘,你喜欢崖柏味道吗?要不要戴这个手串?”谢知手上戴的是崖柏手串,这是用凤容商队前年从新罗运回来的崖柏木料制成的。
她本来不离身的祭红首饰被她当身份证明丢到死尸身上,拓跋曜送她的其他祭红器物,她都留在京城没带出来,她以后也不可能再用这种容易拆穿身份的饰品,她就把崖柏手串翻出来了,她前世就挺喜欢崖柏的香味。
“这味道也挺好闻的。”谢兰因还是第一次听说崖柏这种香木,她以前是戴玉镯的,不过她手上的玉镯都是羊脂玉镯,拿到外面去件件都是稀世珍品,谢兰因就全收起来了。之前她还戴了一串奇楠珠,今天也不戴了,因为侍女跟她说,奇楠比羊脂玉还珍稀。她跟阿菀孤身在外,这种容易被人看破身份的饰物能不戴就不戴。既然女儿把崖柏给她,显然崖柏珠是珍贵。
谢知笑道:“我也觉得这味道好闻,这是产自新罗的香木,价格不贵,上回凤容的商队带回来好几车,都被我用来做成手串、香山子。”
谢兰因眉眼弯弯,“好,以后我们就用崖柏当香山子。”
“夫人。”婉如捧着一盆干艾草进来。
谢兰因见状一笑,对谢知说:“我们出去。”
谢知也无奈的笑笑,同阿娘离开帐篷。马上快入夏,草原上蚊虫渐多,自从谢知和谢兰因都被蚊子咬过后,众人就严防死守,早晚两次在帐篷里熏艾草,坚持不让她们再被蚊子咬。
谢知倒是觉得她跟阿娘的蚊子块不是在帐篷里咬得,而是去外面咬得,但这话不能说,要说了,她们这夏天就别想出帐篷了。谢知站在帐篷外看着坞堡,她们所在的地方是坞堡的中心,靠近她们的帐篷住的都是她们的心腹仆妇和亲卫们,牧民则住在更外面,平时除了小孩子和妇人外,男性是从来不许靠近这里的。
这点谢知也是赞同的,这里女眷太多,出现太多男人总归不方便。本来凤容是想在中心给自己建房子的,但谢知以太显眼为由拒绝,凤容只能让人继续搭建帐篷,当然同样是帐篷,她们住的帐篷跟普通帐篷只是外表想象,建造过程完全不同。
帐篷周围的土地凤容先让人用大火连烧三天三夜,将泥土彻底烧干,再在周围深埋无数竹炭石灰防止潮湿和蚊虫,然后铺上烧干的泥土,用石夯把土夯实,浇上糯米砂浆,待泥浆干透,地面也平整的像水泥地。
凤容最后让人平整的地面上铺设地板,地板的隙缝中填满竹炭、艾草、石灰混合而成的粉末。帐篷是建在地板上的,说是帐篷,四周还是有部分砌了石砖,这样的帐篷跟房屋也没多少区别。所以人还是要有实力,有钱有实力,跑到哪里住的都舒服。
谢兰因看着帐篷外逐渐转暗的天色,恍惚说:“一天又过去了。”谢兰因她来坞堡也不过五天,回想起以前在梁国、在秦家的生活,却恍若隔世。就像女儿说的,这里生活或许比不上秦家舒服,可一旦尝到自由的滋味,她们就不想回去了。
“是啊,一天又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谢知想着,离她们离开也有六天了,不知五哥是不是还在找他们?她对大人和五哥还是很愧疚的,毕竟她跟阿娘这一走,给他们不知道造成多大的麻烦。至于拓跋曜——谢知微微恍神,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离京的消息吧?
谢知算着古代的通讯方式,估计秦宗言还不知道阿娘离开的消息,但她实在低估了古代传递消息的手段,如果真是快马加鞭的急信,跑遍中华大江南北也不需要十天,更别说是从怀荒到相城。
就在谢兰因跟谢知吃沙枣时候,刚刚攻下相城,正要整军待发,明日渡江攻入南朝的秦宗言也收到儿子从怀荒传来的急报,秦宗言翻开儿子的密信,只扫了一眼,就脸色剧变,他手发颤的任信件落到地面,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回去找阿镜!阿镜绝对不可能会出事!她等着自己回去找她!
几乎在同时,拓跋曜也接到暗卫传来的消息,谢知失踪的消息太严重,哪怕知道太皇太后不想让陛下知道小娘子离京,他们也必须传递,不然等陛下回来,知道小娘子不仅早早离京,还因为羽林军护卫不力而失踪,他们这些暗卫一个都别想活下去。
拓跋曜看完密信,又惊又怒又急,不可能!阿蕤怎么可能出事!他看着眼前的驿使,愤怒的对他心口就是一脚:“役夫该死!”
第100章 草原安居(三)
拓跋曜盛怒之下的一脚力度何等大; 驿使被拓跋曜踢得脸色灰败的仰头倒地,眼看出气多进气少,竟然是不行了。常大用暗暗打了个哆嗦,想起他当初被陛下的那一脚; 陛下显然是对自己留情了,不然他老常坟头草都比人高了。
拓跋曜眼见驿使倒在地上半天不起来,依然不解气,吩咐常大用道:“把这役夫给我拖下去杖毙!”
常大用都不敢叫人进来,亲自动手把驿使拖下去,让外面的亲卫杖毙; 这小子也是胆大包天,明知道谢小娘子是陛下的心头肉,还敢谎报谢小娘子的消息,说她在京城; 只是不想耽搁陛下大事才没给陛下写信。常大用想着就心慌,这小子是拿命在讨好太皇太后!
常大用看着亲卫十来棍子把驿使杖毙; 才入营帐禀告拓跋曜道:“陛下,人死了。”
“丢到乱葬岗去。”拓跋曜眉眼也不抬的说。驿使即便不入品; 也是朝廷小吏; 并非贱民,拓跋曜对驿使处置如此狠辣; 倒也不完全是迁怒; 他是想杀鸡儆猴。他远在相城; 长安城内的消息传递大部分靠的就是驿使; 如果驿使传来的都是假消息,他还怎么控制长安?所以拓跋曜才对驿使处置如此狠辣。
“唯唯。”
常大用连连应声,正要退下,又被拓跋曜喊住,“宣步六孤将军过来。”拓跋曜将暗卫送来的消息认真又看过一遍,再看一次,看到阿蕤失踪的消息,他依然觉得触目惊心。信上说他们本想阻止阿蕤离京,但被人暗中阻止,他们只能混入羽林卫中保护阿蕤,可没想还没达到武川,就被人扣下,他们直到一个月以前才重新得了自由。
而暗卫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谁抓了他们,连怎么抓他们的。等他们跑出来时,谢小娘子已被人掳走。而陛下负责保护小娘子那些羽林军也被人调开,一半人提早一步在平城等候小娘子,一半人跟秦家亲卫一起被迷晕。等小娘子失踪消息,暗卫通知羽林军,羽林军才从平城赶回一起找人。秦家已找到谢小娘子和谢夫人的尸骨,但步六孤少郎君不信找到的遗骸是谢小娘子和谢夫人的,依然在找人。
暗卫的密信,让拓跋曜咬紧牙关,他派去给阿蕤的羽林军和暗卫都是精兵,自身能力毋庸置疑,不然拓跋曜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们保护阿蕤,天下除了自己,还有谁能这么对付他们?就为了让一个弱女子不入宫,她居然使出这么多阴私手段,还敢插手军政大事,拓跋曜恨到极处,蓦地拔刀将跟前的书案劈成两半,“你就想天下改姓崔?”
拓跋曜的话让常大用恨不得把头埋入地里,完全没听过这句话,他忙不迭的出帐篷传话。
拓跋曜走到铜盆前,胡乱的将凉水泼到脸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不能乱,他一乱阿蕤就更不可能找到。人是在怀荒附近丢的,步六孤家说阿蕤活着,她肯定活着,步六孤纮不是会自欺欺人的人,步六孤家肯定也会给步六孤宗言送信,他应该知道比暗卫更清楚。拓跋曜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阿蕤肯定没事!她现在很安全!拓跋曜必须这么催眠自己,不然他怕自己会冲动行事……
秦宗言在惊慌愤怒过后,渐渐冷静下来,他能单独把秦纮留下镇守怀荒,就证明他有多信任这个嫡子。阿狼是他一手培养的,他行事向来沉稳,既然他说找到的遗骸不是阿镜的,那阿镜现在肯定还活着。秦宗言也不认为会有人要杀阿镜。
他对阿镜的疼爱是众所周知的,花那么大代价把自己妻子绑架,就为杀阿镜?那他们根本没有必要绑架,刺杀不是更方便?所以阿镜肯定没事!可为什么那些绑匪不提条件?秦宗言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阿镜,别的都可以靠后。秦宗言将心比心,他当初一见阿镜就丢了魂,难道绑匪们也看中阿镜和阿菀的美色,想要把她们暗中扣下来?
秦宗言想到爱妻可能会受到侮辱就眼睛发红,可他心里依然存了一线希望,他情愿自己这个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绑匪真是看中阿镜和阿菀的美色,这样至少他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全。听到拓跋曜的召唤,秦宗言就知道他想问阿镜和阿菀的事,他定定心神,用力抹了一把脸,走入拓跋曜营帐跪下:“求陛下让微臣回怀荒。”
拓跋曜不假思索道:“不行!你回去了,谁来攻打建康?”
秦宗言说:“相城已经攻下,有独孤将军和匹娄将军在,建康城无忧。而怀荒发生如此大事,微臣担心柔然有异动。”
拓跋曜紧紧盯着秦宗言:“把事情说清楚。”
秦宗言将两人从离开怀荒开始,一路上的行事详细给拓跋曜说了一遍,说道秦家亲卫居然被人下药,导致院中只有二十五名亲卫看守,流寇闯入驿站后,亲卫力战而亡,女眷们都被劫走……说到最后秦宗言眼眶都红了,阿镜那时候要有多害怕。
“为什么只有二十五名亲卫?”拓跋曜切齿问道:“羽林军去哪里了?”他派去保护阿蕤的羽林军一半被人调开,一半被人迷晕,朝廷派去接应阿蕤的羽林军总在吧?他们去哪里了?
秦宗言苦笑,“微臣不敢说。”
“恕你无罪。”拓跋曜面无表情的说,心里已猜到些大概。
秦宗言将羽林军的证词奉给拓跋曜,拓跋曜接过证词,看到这些羽林军的名字便心中一沉,羽林军是拓跋曜的亲卫,他不说各个了解,可那些是可用的,那些是养着的废物,拓跋曜一清二楚,看到名单,他就明白为何最后只有步六孤家亲卫保护阿蕤,他紧紧的捏着名单,似乎要将这份名单瞪出洞来。
“陛下,请微臣回怀荒驻守。”秦宗言跪下道。
“不行。”拓跋曜指甲都刺入掌心,还是咬牙不肯答应,他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走。三个来打仗的将领中就属步六孤宗言的领军能领最强,自己还需要他来打前锋,他这一走他们这么多天的努力就前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