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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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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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他多解释什么,富达礼都明白,当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大伯也一样是看着喻哥儿长大,府里的人难道不也是?当初谁不夸喻哥儿乖巧聪明?可是有时候人是趋利的,在利益和情分面前,情分许是会往后退些。茂行,这话你务必记住。在你家的事儿上,府里老太太说话有些分量,虽说她以前一向喜欢喻哥儿,可是……”
  富达礼说到这里,便噤口不言。余下的意思要靠石咏自行猜测。
  或许大伯的意思是,府里老太太喜欢喻哥儿,但不喜欢王氏;又或许富达礼在隐晦地表达,虽说老太太喜欢喻哥儿,可是却抵不住四川孟氏派人进京打点,诸般讨好。
  石咏知道,大伯肯出言点拨,便是心中依旧站在石喻这边。毕竟当初王氏认祖归宗也是他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办成的,谁也不想看到好不容易扶起来石喻一家子回头又给那不知打着什么算盘的旁人又踩了下去。
  “这件事我有分寸,劳大伯费心了!”石咏向富达礼道谢。
  富达礼随即将石咏从书房中送出来。两人还未出忠勇伯府的二门,就听见身后庆德在大声说话。
  “给你们老爷夫人带话,这么远还惦记着我们府里,真是有心了!”石咏的二伯庆德对孟大这么说。
  原来适才孟大也一样去拜见了庆德,如今庆德将孟大送出来。
  石咏满心不适,心想这位风向变得也真是快,四川那边一旦示好,石宏武和孟氏立即就升格变成“老爷夫人”了?
  他心里这么想,面儿上却不显,照样笑嘻嘻地与庆德问过好,并做关切状,问过孟大的归期,得知孟大明日便离京之后,他也依样画葫芦,托孟大向他二叔问安,随即掉脸就回椿树胡同去,嘱咐了留守在椿树胡同的管事石海,万一若是孟大上门,一律挡驾,不让任何外界的消息影响弟弟应试。
  在椿树胡同留宿一夜之后,石咏出城,赶到海淀畅春园,待差事都办妥当,他再赶回树村,只见望雨正陪着如英在小院里散步,他当即带上媳妇儿,去见石大娘,顺便将四川来人的事情说与两人知道。
  川中送来的礼物与土仪他都留在了永顺胡同那里,只把礼单带了来给石大娘与如英看。当石大娘看到礼单上写着蜀锦二十匹、虫草一斤、灵芝二十枚、成型的何首乌二斤、峨眉山出产的猴头菌若干,她还未看完,已经摇头叹道:“那边真是下了大本钱!咏哥儿,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若是四川那般有朝一日上京,我们这一房,难道要看着四川那边盖过你二婶一头不成?”
  如英大致猜到前因后果,便柔声劝道:“娘,这没关系的,回头咱们备一份价值差不多的礼,再送回四川就是。”
  石咏点点头,说:“是这个理儿。总之咱们家心中有数,知道该护着谁就成。”他叹了一口气,又说,“我原本以为那边是听说二弟考中了童生,才起意往京中打点。可是再一想,对方准备得非常周到,不仅将咱们家和伯府那里各房的人口打听得清楚,从上至下人人有礼,而且多数是按照咱们的喜好来。可见那边准备得早已不止一日了……”
  他想了好久,原本算着京里的信送到四川,四川那边派出管事,至今两个月,刚好是一个来回。可是细细思量,却觉得真相远非如此。眼见那边筹谋得细密,石咏心中就越发不是滋味:看来,还真得亏他去求了十六阿哥,让二弟有这等机会去参加科试。若是再往后拖,真的很难预料那边会继续做什么,好让伯府与石家上上下下,全向着孟氏和她的一双儿女。
  不过即便石咏为石喻争取了机会,一切还要看石喻自己是否争气。
  待到八月,天气已经渐渐凉快下来,转到科试之期。石咏便护送石大娘与如英,一家人全从海淀回到椿树胡同。
  石喻对科试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与如今顺天府的学政周和正有过不少的交流,以往学业上有些没吃透的疑难问题得到了解答。有时石喻与石咏聊起,石喻竟开始觉得此前自己全靠背书和刷题通过的县试与府试,如今想来,对于经义,他还是有些没有彻底领会的地方,日后绝不可骄傲自大,一味求成,还是应该扎扎实实,把根基扎实才是。
  石咏见到石喻开始有了认认真真做学问的念头,也觉欣慰。他知道科试都是各府学政亲自出题,石喻既然这三个月里与周和正交流充分,之后科试的题目应该难不倒他。
  总之,小石喻,通过科试的希望很大。
  不久石喻便去参加了院试,考完之后,这位“跳级”考生自我感觉良好。
  然而石咏的感觉却不太好——在外随扈的十六阿哥给他写了一封措辞含糊的信,上面写明,石喻考试的事儿,可能有点儿麻烦。
  “都是爷的不是!”十六阿哥写道。石咏却知这一位心高气傲,极少往自己身上揽错处,如今他这么老老实实地道歉,可能真的哪儿出问题了。
  随即顺天府那边发布了消息,说是原定的“发案”日期,要再往后推迟两日。发案就是放榜,成绩出来了却不能公布,要往后推迟?这一下子,顺天府但凡有子弟参与科试的人家,都有些惴惴,四下打听,却打听不出什么。
  众人所不知道的是,这回科试的事,在考试之前就已经开始发酵了。
  原来内务府景山官学相中了人,点了未曾参加过岁试的学生直接参加顺天府科试,这件事十六阿哥事先直接找了顺天府运作,却忘了给礼部打招呼。
  然而科考之事,一向由礼部统管,甚至各府的府学也是由礼部负责的。礼部官员听说这消息,一开始只是觉得内务府做事有些不地道,哪知这消息传来传去,传成了内务府点了上三旗子弟直接参加科试,以期显示官学的实力与水平,其实胜于各府府学。不仅如此,这消息还教诚亲王胤祉知道了。
  诚亲王得知这消息便有些微恼,内务府这次没有通过他,就塞了学生参加科试,还想着科试成绩出来啪啪打礼部的脸?没门儿!于是诚亲王便在科试一结束,直接来了顺天府府学,要亲自点阅科试的试卷。
  诚亲王到了顺天府府学之后,先掩住了目的不说,只是向周和正询问这一届生员的情形。周和正一一都答了。而诚亲王随即又问起景山官学点选调入的那一名子弟的情形,周和正知道对方问的正是石喻,只道内务府也向诚亲王那里打过招呼。
  这位本就是个品行端方的君子,当下便替石喻说了不少好话。
  岂料诚亲王先入为主,自然认为内务府也打点了这位学政,当下冷笑着说:“如此看来,本王更应该参与一下顺天府本次科试的阅卷了!”
  周和正哪里敢说二话,当下长身行过礼之后,将诚亲王请入府学。
  周和正作为本次科试的主持,他本人是不会亲自阅卷的,阅卷则由数名礼部官员和翰林院几名进士出身的翰林担任。
  诚亲王立在阅卷场中,看着厚厚的答卷,冷冷地道:“难道不用糊名的吗?”
  糊名就是将试卷上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信息用白纸糊上,原是避免科场舞弊,请托、投献等歪风的手段。
  然而周和正与其他几名负责科试的官员却面面相觑:这是科试啊,理论上科试是对已经获得秀才功名,并在府学学习过一段时间的考生进行的一次考核,相当于结业考试,主要考察这些秀才们在府学学习期间有没有荒度时光,水平有没有下降。因此成例是,科试阅卷,是不用糊名的。
  然而诚亲王发了话,周和正等人哪敢不依。周和正登时道:“赶紧,去取浆糊与裁纸来,糊名,赶紧来糊名!”
  一声令下,官员们全部行动起来,没过多久,堆放在诚亲王面前的试卷,已经全部糊上了考生的姓名。周和正非常恭敬地邀请诚亲王:“王爷,您请看!”
  诚亲王满意地点点头,来到这厚厚的一叠答卷跟前,随手一翻,见答卷上字迹清晰,或俊秀,或清丽,都是时下流行的馆阁体。能写出这样一手字的,足见功底不错。
  诚亲王一面翻看,一面感慨这顺天府府学教出来的这拨学生,应当都是良材美质,与别处的不好相比。可是他翻着翻着,心里突然“咯噔”一声,想起来:他此来就是要给那名景山官学点了直接参加科试的学生挑毛病的,可是如今他自己下令把这考生姓名都给糊了起来,这还怎么挑人挑毛病啊?


第277章 
  诚亲王胤祉随意翻看糊了名的卷子; 却突然省过来,这糊名之后; 他也没法儿顺利地给人挑毛病了。但是听说景山官学荐了来参加科试的那名学生年纪甚轻; 好像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 那一手字想必还写不到纯熟的地步。
  于是诚亲王开始仔仔细细地翻看这些答卷。他完全不看卷上书写的答案; 只是见到字体相对较拙劣的,又或是看上去笔力不够,略显幼稚的; 尽数挑了出来; 堆在一旁。
  学政周和正以下,府学的官员们都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不知这位亲王殿下用意何在。
  待诚亲王将这些卷子一一翻完; 便将挑出来卷子往阅卷的考官们面前一摊,说:“这些卷子; 给本王好好看看; 答题之际; 有无文不对题,或是含糊其辞,经文有无写错; 该讳的是否都讳了……没得读了这么些年的书; 连字都写不好的道理。”
  说毕,诚亲王便起身离开顺天府府学,口中道:“待阅卷阅完,本王会再来看一次的。”
  学政与官员们齐声应下; 心中都以为领会了诚亲王的意思:原来亲王殿下是见不得字写的不好看的考生。虽说字写得不好并不必然意味着学问不好,但是两者之间毕竟还是有些联系。
  周和正与其余人互视一眼,都点点头道:“高,亲王殿下实在是高。”于是,被诚亲王挑出来的这些答卷大多经过了严苛的阅卷,哪怕是有任何一点小毛病,都被仔仔细细地挑出来。这批试卷的答卷人最终通过这次科试的,便也寥寥无几。
  自此,顺天府便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考试时除了文要切题、词必达意之外,字体也一定要圆熟漂亮。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几日之后顺天府阅卷阅完,因为还要等着诚亲王过目,所以特意推迟了发案的时间。而诚亲王也依约过来府学,周和正亲自呈上了取中学生的试卷,原本准备发案的名单也已经抄写出来,列在一旁。
  科试结果只有“取中”与“不中”之说,因此也没有详排名次,所有通过科试的考生,名字都列在这名单之上。
  诚亲王随意一瞟,立即在那取中的名单上看到了石喻的名字。他登时沉下来脸,指着石喻的名字,对周和正说:“此人的试卷,现在何处,本王要看!”
  周和正忙不迭地将石喻的答卷翻了出来,递到诚亲王手中。试卷一入手,诚亲王便吃了一惊,只见试卷上的字迹工整而清秀,是标准的馆阁体。除了字体漂亮以外,诚亲王也能看出这一笔一划,力透纸背,显然是书写之人笔力不错。从这样的笔力来看,这人应当至少苦练了七八年的书法,才会有今天的成绩。
  诚亲王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抬眼看那曾被糊起的题名处,见名字、籍贯、旗署都不差,唯独令人难以相信的就是这下笔之人是个刚满十三岁的孩子。
  诚亲王继续看那答卷,只见作答算不上是惊才绝艳,但是也是切题而答,不偏不倚,算不上字字珠玑,但也是言简意赅,该答的,尽数都答到了。
  诚亲王登时犹豫了。他可以算是当今所有皇子中,最有才学的一个,曾与陈梦雷一道编纂《古今图书集成》。如果一定要从石喻的试卷中挑出点儿毛病,他是一定能挑得出来的,文人么,总有文人的办法。可是到底要不要将石喻的卷子重新打回详察,将他从这发案的名单上撸下来,诚亲王登时陷入了沉思……
  椿树胡同小院则焦急地等待顺天府府学发案的消息。
  石喻考过便考过了,依旧按照他以前的作息,每日到时即起,习字、背书、念书……除了这些必做的功课之外,石喻如今会继续去正白旗旗署与相熟的子弟们一起练习骑射。
  石咏心知弟弟一定是已经开始在为进入景山官学以后的学习开始做准备,但是他心里没底,不晓得十六阿哥信中所写的那句“都是爷的不是”会不会就此应验在这次顺天府府学发案所放出的名案上。
  若是真的没有成功,付出了巨大努力的喻哥儿该有多失望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顺天府发案的那一日,石咏早早就遣了李寿去看榜。石家的另一名长随石海,最近在石喻的指点之下,识了不少字,也自告奋勇与李寿一道去了。这日石咏要上衙,因此一直待在内务府府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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