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怀疑他这话是真的。
秦阳还是跟着去,裕明帝也没让人宰了他便是允许了。
从林子到那熊洞,一行人走了不过半个时辰,这还是快速行军才到的,一般来说狩猎是不会深入这般林子深处的,只是清场的时候没发现这般大的隐患,到底还是有人失职,但现在谁还顾得上这个?护卫皇帝的一心要保皇帝毫发无损地出林子,其他的,便是各有心思,秦阳是真的希望那惨状是假的,说不准是那臭丫头遇上了熊,搏斗过后扯落了衣裳,掉了那珠花,然后拼死逃了去,她那性子怎么会让自己死的这般的惨?!
至于皇帝陛下到底是什么心态,谁也不知道,便是秦阳也不知道,他这是不信长生死了要亲自去确认将他抓回来继续折磨,还是到底仍有一份父女之情在?
只有他自己知道。
到了那熊洞了,现场也仍旧没有被动过太多,只是将能够捡的东西捡回去,不能够捡的,不如那啃咬的几乎囫囵一片的烂肉。
血腥味熏的人作呕。
“带回去!”火光之下,裕明帝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地上的烂肉,“全部带回去!”
李长林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即便震惊于主子的命令,可也仍旧是坚决执行,“是!”
秦阳不忍去看,即便仍生出了希望,可一想到这有可能是便不忍去看!他只能盯着皇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撑下去!
“搜!”裕明帝继续道:“一寸一寸的搜,将整个林子都掘地三尺!”
要做到这个,他们这些人是绝对做不到的,裕明帝也没有盯着他们一寸一寸掘地三尺的意思,在看着李长林亲手将那些烂肉一点一点地搜集好了,便转身上马离开了。
秦阳跟了上去,心里随着裕明帝的搜林命令而松了口气,或许或许那臭丫头真的没事!她是故意设计了这一出,为的是死遁了去吗?那那他现在所做的不就是在破坏她的计划?父皇这般要确定她没有死,是不肯放过她还是为了父女之情?他到底是在为她讨回公道还是在害她?!
这个问题直到回到了营帐他也还没有得出结论来,而回去了之后,裕明帝便招来了太医,让太医当着他的面去检验那些烂肉!
秦阳看着脸都青了。
太医若是不知道这烂肉是什么自然也便没事,可长生公主葬身熊肚子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如今看了这摊烂肉,又得了皇帝那要检验清楚是不是人肉的话,哪里还能不知道是什么?脸色白的厉害,硬着头皮上前检验,可不要说那烂肉真的已经被咬的不成样子,便是没有撕咬过度,但活生生从人身上割下来的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也不清楚,他是太医又不是仵作!查不出来,就只能硬着头皮请罪了,为了寻求活下去的一丝希望,便提出了找仵作来检验的建议。
裕明帝的脸色十分的可怕,不过还是接受了这个建议,派人去请仵作!可仵作不可能一下子就请到的,离围场最近的城镇也得走上一天一夜才到,而且好的仵作也只有大的城镇才有,这保存这摊烂肉的责任便落到了随行的太医身上了。
太医门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恐怖的苦差事。
众人退下了。
秦阳咬了咬牙,“父皇”
“出去!”裕明帝没等他开口说完便喝道。
“父皇”
“滚出去!”
秦阳握了握拳头,还是退了出去了,不说现在一切都还没有确定,他说什么都无用!
仵作被以最快的速度请来了,可结果却是让秦阳大失所望,甚至有些绝望,经过仵作检验,那些肉的确是人体的残余,还是被野兽啃咬过的。
可裕明帝却仍旧不肯相信一般,将那仵作打发了,下令派人回京去刑部找,刑部尚书顾长远这次并没有来围场,先前那般多的事情都给刑部有关系,虽说大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可很多收尾的功夫还没办完,便请旨留在京城了,当然,最重要的也还是之前他与长生公主走的很近,虽不想撇清干系,但为了顾家也还是刻意保持了距离。
刑部的仵作自然是全大周最好的,除了刑部的仵作之外,裕明帝还下旨将一直为长生公主诊脉的闫太医也给找来!
随行的几个太医继续守着那摊烂肉,苦不堪言。
而此时,长生公主的女护卫也回来了,浑身杀气,赤红着眼,说她要弑君也不会有人怀疑,不过她还没动手便被许昭给拉了过去了,根本便没机会接触的到皇帝陛下,后来许昭的营帐之中传出了凄厉的哭喊声。
秦阳亲自听的清清楚楚,绝望而愤怒,即便她真的要做什么,可她一个人在林子里头还受了伤,能做什么?之前他还怀着希望便是见她的护卫也不见了,她那护卫伸手有多好他是知道的,可是现在那摊烂肉真的就是就是那臭丫头吗?!
就是她吗?
可是,裕明帝还要折腾,他还要折腾,她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他还要折腾!他让人搜林子是不是找出那头熊来,把他肚子挖开了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她在?!她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已经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不肯反放过她?!
怒火中烧又伤心的衡王殿下却没有去找皇帝陛下讨公道,直接去了太医的营帐,让人将里头寸步不离地守着那摊烂肉的太医给拉了出来,然后放了一把火,狰狞着一张脸喝道:“谁也不准救火!谁要是敢救火,本王便灭了他全家!”
以父皇如今的偏执,要入土为安根本不可能,不如就这样吧!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她也一定希望这样的!
活着的时候她最是恣意张扬,这死了也应该喜欢这样的轰轰烈烈!
臭丫头,下辈子投胎记得千万不要再投生帝王家了!
这营帐内本就存放着不少的药材,又正是干燥的时节,这火一烧起来,没多久便席卷整个营帐了,甚至好蔓延到了旁边的营帐,可衡王殿下说不许救火啊!便是着急也不敢去救火,就算是皇帝陛下得知了消息派人来要押走衡王殿下,也没有人敢去救火,因为衡王殿下在被押走之前还没忘记重复那句谁敢救火便灭了他全家的狠话!
“八皇弟只是说不许救他放火烧的营帐,并没有说其他不许。”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的魏王开口提醒了众人。
众人方才恍然大悟,连忙去救火了。
“魏王殿下真的信长生公主就这样死了?”王驰站在他的身边,看着那烧的正旺的火,幽幽说道。
秦韶冷笑:“她秦长生若是这般轻易便死了的话便不是秦长生了!”
“的确。”王驰笑道,“不过不知道这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长生公主居然闹了这般一出。”
秦韶神色有异,冷哼道:“谁知道她发什么疯!不过这样也好,连这样一出也闹得出来,想来不是跟父皇联手演了一场苦肉计来对付本王!”
“的确。”王驰还是笑道。
秦韶转身离开,没打算去趟这放火一事,事实上整件事他都打算置身之外,他们闹得越厉害,父皇越是被这件事影响,他便越有胜算,不过现在那贱丫头躲在暗处,倒是让他不得不防!不过只要大局定了,晾她也掀不出什么风波来!
王驰也相信长生不会轻易地死去的,若是她真的死了,许昭或许会有所顾忌,但萧惟不会,他定然不会放过逼死她的裕明帝的,可他没有动静,除非跟她一起死了,否则必定会来找裕明帝报仇的!他没有动静,便是说她极有可能根本就没死!
还有今日衡王这把火,现在连检验的机会都没有了,皇帝便是不信也只能怀疑而已,越是怀疑,便越会乱,对她也便更有利了!
果然是长生公主,手段狠辣起来无所不用其极!
秦阳被押到了裕明帝的面前,看着端坐在御案之后神色阴沉处于暴怒边缘的皇帝,即便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可心里仍是怵了,但做了便是做了,他能够为那臭丫头做的也就是这个了!“父皇若是想杀了儿臣,杀就是!”
“你以为朕不敢吗?”
秦阳笑了,自嘲不已,“父皇自然敢,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父皇不敢做的?”
裕明帝没有说话。
秦阳握着拳头抵抗着扑面而言的威压,“可即便父皇杀了儿臣,儿臣也不觉得儿臣有错!四皇妹已经死了!不管她之前做错了什么,父皇都不该再这样折辱她!她活着的时候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便是”
“谁说她死了?!”裕明帝倏然起身,勃然大怒。
秦阳心里的火气也起来了,“仵作都已经检验了,难道还有假的吗?当日她本就中了药,又浑身是伤,就这样子跑进林子里面,就算没有葬身熊腹,也活不了多久!父皇你不是问过了沈文俊了吗?她往自己的手臂上扎了一些,还割伤了自己的手,行帐的地毯上满是她的血!她还能活吗?她是任性是刁难,可是她不是三头六臂,她甚至是一个弱女子,这样跑进了林子里面她还能活吗?!就算真的没死,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迟早被父皇你给逼死?!”
“朕逼死她?朕何曾逼死过她——”裕明帝双眸欲裂。
秦阳气笑了,“父皇没有吗?别的就不说了,就是这一道赐婚的圣旨,便足以逼死她了!她是什么性子父皇你不知道吗?她不喜欢不愿意,便是你下十道圣旨也没用!抗旨不是死罪吗?不是让她往死路上走吗?!还有这次的事情,你是她的父皇啊,你怎么能够做出”
“谁说是朕做的?!”裕明帝打断了他的话,神色狰狞而癫狂,“谁说是朕做的?!朕没有做过,朕什么都没有做过——”
秦阳一愣。
裕明帝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字一字地道:“就算朕做了又如何?沈文俊不好吗?沈文俊配她不起吗?朕已经已经没有杀她了,朕已经网开一面了,朕还为她安排好了未来,可她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还要跟朕作对?!为什么——”
秦阳睁大了眼睛,神色颤抖。
“不愿意?不喜欢?”裕明帝笑了,极为渗人的笑,“她凭什么不愿意不喜欢?她有什么资格?!她不愿意嫁给朕赐婚的人想嫁给谁?萧惟吗?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可凭什么?凭什么她在侵占了朕女儿所有的一切,还能高高兴兴地去嫁想要嫁的人,去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凭什么?!”
秦阳有些懵了,“父皇”他是在说他还是信了那些荒谬的传闻,认为那臭丫头不是许皇后的女儿?“父皇,那等荒谬的传闻如何能信?我母妃与皇后再亲近不过,若是那臭丫头不是”
“她不是——不是——”
“父皇!”
“你知道什么?!”裕明帝的眼瞳赤红的仿佛要渗出血来了,“朕告诉你,她不是朕的女儿,不是——她只是侵占了朕女儿的身体,侵占了朕与皇后的女儿所有的一切的孤魂野鬼!她不是朕的女儿——”
秦阳浑身一震。
“朕该杀了她的!朕应该杀了她的——”裕明帝咬牙切齿,杀气森然,“她为什么不死在了庆州?为什么还要回来?她已经知道朕不会放过她的,为什么还要回来?!不甘心?恨朕?可她凭什么?她到底凭什么?这些年来,她窃夺的东西难道还不够吗?!既然没死在庆州,走就是了!有多远走多远,回来做什么?!报仇?还是朕养大了她的胃口,让她舍不得这荣华富贵滔天权势?!”
“父皇你胡说什么?!”
“朕为什么不能杀了她?为什么不能?”裕明帝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道,“她本该死的!还还有什么资格活着?!可是朕下不了手,朕居然下不了手?哈哈——是啊,她到底是朕的骨血,她的身躯源自于朕与皇后的血肉,朕杀了她,不也是杀了朕与皇后的女儿吗?朕怎么能下得了手?!可朕如何还能让她再享受原本属于阿熹的一切——”
秦阳的脑子已经乱成一片乱麻了,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侵占?什么孤魂野鬼?他的意思是那臭丫头的确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侵占了他女儿身体的一个孤魂野鬼?!这比说许皇后给他戴了绿帽子更让人无法相信!“父皇,是谁给你说这般荒诞的”
“朕已经格外开恩了!朕不杀她,容她好好地待在宫中,给她安排好婚事,然后送她出嫁,朕已经让她继续享受她不该享受的荣华富贵皇家公主的荣耀,她还有什么不满?!”裕明帝没有解释也没有给秦阳说完话的机会,“朕做的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秦阳踉跄了两步,跌倒在了地上。
“朕是安排了沈文俊去见她!”裕明帝继续道,高大挺拔的身躯似乎已经开始渐渐的崩塌了,他开始摇晃,猩红阴鸷的眸子之中泛起了水雾,“朕只是想要她明白,嫁给沈文俊,离开皇宫,离开这所有的一切,是她最好的出路——朕错了吗?!”
秦阳心头一震,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