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看着姬韶渊白衣上斑驳的血迹,秦一身形一动便来到了他的身边,紧跟在姬韶渊身后的龙骑卫一阵紧张,立刻拔剑对准了秦一。
“退下。”姬韶渊对龙骑卫挥了挥手,然后便随秦一进屋来到了姬韶祈的面前,唤道:“皇兄。”
姬韶祈看着姬韶渊一身狼狈的模样,禁不住狠狠地皱起了眉头,“你不是去找墨家丫头了么,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弄成了这样?”
说着,他脸色微微一变,冷道:“言儿被李玄机抓走了。”
姬韶渊神色未动,但环绕在他周身的空气却瞬间冷凝了几分,随后,他缓缓地走到椅子前坐下,嘴角勾起一丝冷嘲的浅笑,“原来李玄机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一个,本宫和皇兄都被他骗了。”
“不但言儿被他抓走,连麒麟炔也落在了他的手里。”姬韶祈抚着胸口又咳嗽了两声,眼底难得闪过了一丝愧疚,自嘲道:“本王自负这皇城里无人能算计得过本王,却不料最终竟栽在了最信任的人手里。如此看来,近年内京城里发生的一切,包括太后和三皇弟想要谋逆之事,应该全都是李玄机一手策划出来的,而他最终的目的就是得到麒麟炔,成为暗影宫的主人,取代我姬氏皇族成为真正的九州共主,如今宫中已经乱成了一团,父皇在一连串的变故和太子的教唆下也几乎失去了理智,若是明日墨将军真的被处死,恐怕这天下就真的要乱了。”
姬韶祈的话音微微一顿,最终有些不甘地叹了口气,“六弟,是本王输了,你可还有办法扭转现今这一切?”
他生而病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还剩下几天。但他从来都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是庆国的皇长子,他从小到大所学所想的一切皆是要如何孝顺父皇,如何为父皇分忧解难,让庆国的天下可以千秋万载,让庆国的百姓可以和乐万年。
幼时的记忆中,父皇对他极尽宠爱,也对母后身怀歉意,只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他的面前,并遍寻天下名医来为他医治身体。可惜,他这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痛根本无药可医,纵使他再殚精竭虑也改变不了他永远无法入主东宫的事实。
后来,皇城里的皇子日渐增多,围绕着储君的争斗也越来越复杂,姬韶祈原本的赤子之心在经历了宫闱争斗后逐渐冰冷,温暖的眼神也因为病痛而蒙上了冰霜。
抑郁难舒又骄傲自负,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让他拖着病体把自己的弟弟推进了东宫。
看着姬韶鸿虽仗着太子的身份作威作福,却仍是要在他的面前伏低做小,毕恭毕敬地叫他一声皇长兄,姬韶祈不得志的内心才会得到片刻的缓解。
掌控着太子,就仿佛将原属于自己又被夺走的东西重新抓在了手里。
隐居在幕后掌控着一切,就仿佛这庆国的天下仍然属于他所有。
直到四年前,他遇到了才五岁的姬韶言,看到了他那双纯净又聪颖的眼睛,姬韶祈才从那煎熬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并决定,要将九皇子姬韶言推上龙座,让他成为最终的皇位继承人。也是在那时,还是个少年的李玄机出现在他的面前,用同样骄傲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要成为他的助力,助他完成所剩无几的生命中最后一个心愿。
姬韶祈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苦笑。
是他大意了……
谁会想到,一个不及弱冠,骄傲无比的少年会有那等深沉的心计,早早地就将皇城的一切看在眼底,并不动声色地把所有人都算进了棋局。
李玄机十六岁就成为钦天监监正,更因为师承空空老人,能铁口直断未卜先知,被父皇和庆国百姓都视为神仙转世,将他说的话全都奉为金科玉律。现在想来,正是他脸上的高傲迷惑了自己,让姬韶祈以为多年前那个视凡俗争斗为虚幻,当宫中的皇子全是蠢货的李玄机,根本就不屑于涉入党争,以为他也是真心喜欢言儿,认定言儿是真正适合庆国的储君,一心一意地想辅佐言儿上位的。
钦天监,暗影宫。
这两个超出他掌控的地方,一个是庆国最神秘的圣地,一个是游离在姬氏皇族之外千百年的暗夜帝王。
不管是姬韶渊和李玄机,他们所掌控的局势早就超出了自己的认知,可笑他还坐井观天地把自己当成朝堂背后的帝王,以为只要拿捏住了姬韶渊并除去太后,这天下就再也无人能与他对抗……
“皇兄。”
姬韶渊淡然的声音打断了姬韶祈的思绪,姬韶祈稍稍回神,抬头看向依旧平静无波的姬韶渊。
莫名的,焦躁又掺杂着沮丧自嘲的内心竟得到了缓解,就听姬韶渊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真的认为,策划并酿成现在局面的人是李玄机?”
姬韶祈眉心一紧,“六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宫同皇兄说过,太后是废辽的后人,但她从小就在威远侯府长大,并没有人发现她是假冒的威远侯小姐。有何人能将她的身份伪装得这般彻底,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让她稳坐留宫之首至今?”姬韶渊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那有节奏的声响逐渐把姬韶祈溃散的思绪重新聚起。
姬韶祈的眼睛微微眯起,“六弟是说,李玄机的背后仍有其他人?”
☆、第二百六十章 大结局(5)
“姐姐……大姐姐……”
黑暗中,一阵微弱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墨千君昏昏沉沉地醒来,立刻看到了墨千岚担忧中含着一丝惊恐的眼神。
“千岚?”
溃散的神智瞬间回笼,昏倒之前看到的那张脸在眼前回放,墨千君睁大了眼睛猛然坐起,打量着四周陌生的一切道:“我们这是在哪?”
她和墨千岚所在的地方是一处空旷的地牢,地牢中什么都没有,就只关押着她与千岚两人,幽暗的光芒透过一扇小得可怜的铁窗映在牢中,却衬得地牢更加阴暗可怖,墨千君秀美的眉心瞬间拧起,却听墨千岚抽泣道:“大姐姐,国师。偿”
墨千君低头,将墨千岚犹在颤抖的身体揽入怀中,温柔地拍抚着她的后背道:“不用怕,姐姐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她知道千岚所言是何用意,她是想告诉自己,将她们带来此地的人是国师,那个已经被她忽略了很久,几乎遗忘了他的存在的李玄机撄。
轻轻叹了口气,墨千君有些挫败地闭上了眼睛。
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从穆婉凝失踪到流轩阁的老阁主遇害,乃至于后来慕容慎思的背叛和姬韶渊毒发。一桩接一桩的意外几乎耗尽了墨千君的理智,让她失去了过往的缜密,也让她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忽略了一个最不该被忽略的人。
大婚之前,李玄机明明诡异地警告过她,如果她和姬韶渊成亲,她的未来将躲不过血光之灾,她所关心的人所爱的人都会死于非命,而她大婚的当日穆婉凝就出了意外,她事后还专门到一扇门去看过穆老阁主的尸体,却完全没将那案子同李玄机联系在一起。
是因为被慕容的身份牵动了心绪,所以才无暇顾及到李玄机么?
前后两世加在一起,这还是她第一次犯这般低级的错误。
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旦自己深入到案子当中,真真是大失水准处处纰漏……
自嘲间,细微的脚步声突然传来,墨千君眼神一冷,迅速将墨千岚拉到了身后,全神戒备地瞪着面前的铁门。
片刻后,只听咣当一声,铁门应声打开,飞扬的黑色衣摆映入了墨千君的视线,懒洋洋的语调也传入了墨千君的耳中,“千君妹妹,好久不见。”
白净的俊颜,傲然的神情,还有那双带了些讥诮的眼神……墨千君与李玄机只见过寥寥几面,但第一次看到李玄机的真容时,她却只当李玄机是个骄傲如黑猫却也干净得像梨花一样的男子。直到大婚前夕,她看到李玄机褪去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那般诡异又阴霾的神情,她才恍然,原来这偌大的庆国她不仅仅是看不穿一个姬韶渊,还曾错看了一个李玄机。
流轩阁的案子中,李玄机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他是否和太后也有什么不清不楚的联系,如今又为何将自己和千岚都关在这里?
也不知姬韶渊现在在何处,是不是也忽略了李玄机而被李玄机算计了……
“国师大人好兴致。”压下心底的疑问和担忧,墨千君不动声色地回道:“不知国师将本妃和小妹带到这里有何贵干?”
李玄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千君妹妹何必装傻,本座将你带回来,自然是要同你拜堂成亲的,别忘了,我们可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
“呸!”墨千君的脸色顿时一沉,“本妃活了十八个年头,还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早说过我们的婚约是无稽之谈,如今我已经嫁给了六殿下,你却还要拿着那些谎言来胡说八道。李玄机,难不成你堂堂的国师便长得如此不堪,非要死皮赖脸地缠着本妃?”
“墨千君!”李玄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以为本座不会教训你?”
“是不会,还是不敢?”墨千君嘴角带了一丝嘲讽的浅笑,“你前后出入我将军府那么多次,不管和龙骑卫发生了什么冲突,却从来都没有对本妃露出个杀气。即便是现在,本妃指着你的鼻子臭骂了你一顿,你也不过是色厉内荏,当本妃是个胆小的娃儿一般糊弄。你当本妃生了一颗老鼠胆子,会这般轻易地被你吓住?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命中注定会有一劫,非本妃出手不能破解吧。若是我伤了死了,你国师大人的下场只怕也不会好看吧。”
“呵呵……千君妹妹,你是在试探本座么?”李玄机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精光,“都说你狡诈得像狐儿一般,本座倒是一直都小瞧了你。可惜啊,你如今已落在了本座的手中,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你用不着对本座耍小聪明,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本座便是,看在你是本座未婚妻的份上,本座会勉为其难地为你解惑。”
“好。”墨千君爽快地盘腿一坐,单手支着下巴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抓我来这里?”
原本她只是想试探一下李玄机的底线,看看他到底能容忍自己到何种程度,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套出这里的地址,然后伺机带千岚离开这里。
没想到李玄机竟然看穿了她的打算,还直白地揭穿了她的目的,那她便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这里是钦天监的地牢,至于为什么抓你……”李玄机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自然是为了兑现本座的诺言。”
“诺言?”墨千君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想明白李玄机所言何意,却见眼前黑影一闪,方才还立在她面前的李玄机瞬间就出现在了她的背后,一把扣住了墨千岚的肩膀。
受惊的墨千岚顿时一声惊叫,李玄机抓着她疾退到了门口,墨千君愕然站起斥道:“李玄机,你要做什么!”
“本座说了,要兑现本座的承诺啊。”李玄机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的诡异,“本座警告过你,如果你嫁给了姬韶渊,就会给将军府带来无止境的血光之灾,会害死你所有亲近的人。如今你的姨母死了,皇上也已经下旨,要把欺君犯上的将军府满门抄斩,你那个不败战神的爹爹明日午时便要横尸街头身首异处。墨千岚身为将军府的六小姐,自然是要同他们一起上路的。不过你放心,你可是本座的未婚妻,本座自然会护着你的性命,让你亲眼送你爹和你的兄弟妹妹们一程!”
说罢,他身子一撤将墨千岚带了出去,并“嘭”的一声将铁门锁上。
“大姐姐!”墨千岚惊恐的尖叫自铁门外传来,墨千君脸色煞白地冲上前,拼命地敲打着铁门道:“李玄机你这个疯子!你把千岚还给我!开门!你给我回来!”
回应她的是越来越远的哭喊声,以及铁门空洞的回音,前所未有的惊慌抓紧了墨千君的心脏,墨千君双腿一软顺着铁门滑落,发颤的双手狠狠地握在了一起。
李玄机说的是真的?
大姨妈怎么会死了呢?皇上真的要下旨将老爹处斩?李玄机真的要把千岚也送去法场,将她最亲的亲人全都斩于刀下?
姬韶渊呢?
他身中剧毒,眼睛快要看不见了,却还要拖着那样糟糕的身体去对付太后,可他也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自然也是李玄机要对付的对象。他会不会因为近期的混乱忽略了李玄机,他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和千岚安全地藏在幽谷中?京中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幽暗阴冷的牢房似是在无形中蔓延的蛛网,一点一点地把墨千君缠紧,然后再一点又一点地拖入深渊。
墨千君呼吸急促胸膛紧锁,种种负面情绪几乎要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