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细语的关怀声在耳边响起,盛多抬头,看见先生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露出的关怀、紧张、疼惜,他忽然鼻子一酸,连忙垂下眼眸。
他咽了咽嗓子,嗓音沙哑细小:“没、事。”
聂珑挥退了旁观的团子们,伸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拍了拍团子的背,哄道:“乖多多,你以前答应过先生什么事?”
卷毛团子小身子僵硬,坐在先生怀里,坐如针毯,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不打架不闹事,有事要找先生说。”
“所以……盛多多小朋友你要违背你的诺言吗?那这样先生会很难过哦!”
怀里的小身子一紧,突然伸出了两只小手捧住了聂珑的手,仰头一字一顿坚定道:“多多说,不难过。”
聂珑注意到他眼眶红红,再一看放在她手上的那双小手手指头和手心伤痕累累,却没有喊过疼。
还因为害怕她难过,鼓起勇气坚定安慰她。
聂珑喉间似是被哽住了,将他头按在怀里,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下,好半晌了才能出声,“先生不难过,不难过,多多不愿意说就不说了,乖,乖……”
她一连说了好几声乖,平时温软的嗓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鼻音。
盛多低头目光落在自己衣服上,那里刚刚落了点点斑驳的湿润,他忽然魔怔了似的,伸出小手,掌心向上,一滴晶莹水珠落在他掌心上。
盛多回过神来,合上了手掌,紧紧握住,像握住了什么珍贵宝物。
褚稷早先就将青羽卫的半张令牌交在她手上,聂珑手下很有些能办事的人。
一堂课还未下,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一五一十地放在聂珑案桌上。
她越看脸色越差,眼里首次带了怒火,哪怕上次被安王妃那个泼妇胡搅蛮缠也没这样生气过。
聂珑打了个手势叫团子们安静些,走出去,对小路子吩咐道:“去告诉皇上,盛王大公子打坏御赐之物,且有不尊狂妄之言,问他如何处理?”
学堂里,盛多摊开包扎好的手掌心,愣愣地看着手心,那里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依稀能感觉到眼泪落在那里的温度,有点热,有点凉。
盛多满足地勾起了唇角,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卑劣,他怎么可以因为先生掉泪而高兴呢?
他果然……太坏了啊。
第62章
盛王刚下了朝人还没走远就被小太监喊住了,“盛王爷,皇上命您御书房觐见。”
他顿了顿,眉头皱了下,问太监皇上可有何事?
小太监公事公办道:“奴才也不知道,您还是快些去吧。”
盛王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盛王免礼。”
褚稷看了眼案桌上的信件,回忆了下盛王那个小崽子的样子,他对那绿眼睛小崽子印象不算深,前世毫无印象没听过这人,而这世那崽子阴差阳错有幸送进宫到他家宝儿学堂里读书,他才知道有这么个人。
仅有的几次见到那小崽子都是安静黏在他家宝儿旁边,一双绿眼睛看人时都带着防备,以褚稷的眼光来看,那小崽子没聂珑想象的那么脆弱,就像一匹小狼崽,盛王恐怕看走眼了。
他也不提那些,照着宝儿的话说:“听说,你家大公子将朕赏赐给盛多的砚台打破了?”
小安子适时上去道:“陛下,听说盛王府好些下人都看见了,盛大公子还扬言这是块破东西,他不稀罕咧!”
“哦?盛王可有此事?”
上面君王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听得盛王冷汗淋漓,他跪了下来,以额伏地,“臣失察,并不知晓此事,还请皇上恕罪!”
“朕听闻此事尚有些惊讶,盛爱卿又怎会是欺君罔上之人?”
盛王一听这句话,又接连磕了几个响头,实打实地跪在地上磕,额间有些青紫。
他心里沉甸甸的,皇上这话看似相信他,实则这话是在给他定罪了,欺君罔上……最低一个杀头之罪!
“你教出来的孩子是何品行你应当更清楚,朕命你回府自查,若无事将朕御赐端砚交出来核对自证清白,若此事当真,朕少不得治你一个教子无方家风不正之罪。”
盛王回到家中,盛王妃正躺在贵妃椅上让小丫鬟捏肩捶背,见他大步冲冲进来,奇道:“今儿怎么回来晚了?”
“鑫儿在哪儿?”
盛王妃听他口气不好,连忙站了起来,挥退丫鬟,“王爷找鑫儿干嘛?他还在先生那上课呢!”
盛王刚喝了杯茶,见她凑过来想坐在他腿上,不知为何心里冲起一股无名之火,将茶杯往她那方向摔了过去。
茶杯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盛王妃吓了一跳,直拍胸口,“王爷,您今儿到底怎么了,一回来就冲妾身发火。”
盛王一张脸黑沉,转头吩咐小厮去将大公子喊来,“让先生先回去,这两天不必来上课了。”
“是,王爷。”
“柳绵,本王看你这两年是飘了,整日里只顾着打扮得花里胡哨,儿子也不管了,你看你将他惯成什么样了!”
“本王不是吩咐过你们,叫你们别去招惹盛多吗?”
“妾身冤枉啊,妾身大半年未曾见过那个孩子了,怎么会去招惹他?”
盛王冷哼一声,“你是不用出面,你儿子呢?你要是没跟他说过什么,他小小年纪知道什么?”
听到这里,盛王妃心里一个咯噔,“王爷,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了?”
“本王问你,你昨日可有跟鑫儿说过盛多得了皇上嘉奖的事?”
她面色瞬间难看,捏着帕子,“说、说了又如何,没说又如何?”
“本王就料想是你这无知妇人所说的,盛多才三岁大,你整日里跟他过不去,播弄是非,这回犯蠢犯到皇上手里了!”
盛王妃大惊,突然想起昨晚儿子回来时跟她说哭诉手臂被盛多那个小野种给咬伤了,她还偷偷命管家不要给那小破院子送晚饭,断他几天饭让他长长记性。
而先前皇后曾下过懿旨让盛王府一日三餐要正常给那小野种提供,不得有虐待之行。
她惊呼,“难道那小野、那孩子去告状了?”
盛王斜睨她一眼,眼里的光芒让人胆寒,她一下子噤声了,不敢再说。
长得肥硕壮实的五岁男童跑了进来,脸上挂着张扬的笑容,“父王,你回来了,找孩儿什么事啊?”
“跪下!”
盛鑫嬉皮笑脸的正要扑向父王的脚顿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父王,父王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凶过?
盛鑫有些害怕,“父、父王……”
盛王妃对他狂使眼色,他跪在地上,只听得他父王如同审问犯人一样冰冷无情道:“本王问你,你昨日是否将皇上奖赏给盛多的砚台摔破了?”
“是否有过不敬之言?”
盛鑫胖胖的身体抖了抖,接到母妃给使的眼色,迟疑了下道:“孩儿没有。”
“再给你一次机会,还是说没有?”
男童依然摇头,实在撑不住了方才说道:“父王,孩儿只是瞧那块砚台好看,问盛多借来用几次,谁知……”
“谁知,弟弟不仅不肯借,还对孩儿大打出手。”他伸出手臂,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清晰的小牙印。
谁知他父王不仅不哄他,反而冷笑一声,“管家,你去将昨天在场的几个下人喊来,这孽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盛多实在太过于了解自己这个大儿子,被他母亲惯得无法无天,以至于疏于管教,油嘴滑舌谎话张口就来。
本以为等他大一点了,将他扔进军营里操练一番便能扭转性子,却不声不响给他闯了这么大的祸。
几个仆人战战兢兢,在王爷的逼视下,哆哆嗦嗦的把昨天的事说了。
“大公子眼见打不过小公子了,叫奴才们帮忙,奴才们刚制住小公子,大公子就将那方端砚给摔石块上了,当场裂成两块。”
“后来……”几个下人互相对视了几眼,又见王妃和大公子正瞪着他们,有些迟疑不敢说下去。
盛王突然一拍桌子,语气阴沉寒冽,“说!给本王一五一十道来,若有隐瞒,不用看他俩,本王立马剁了你们!”
“后来大公子命奴才几个帮他架住小公子,他摔完端砚后,对着小公子拳打脚踢好一会儿,还一脚踩在小公子腿上,小公子路都走不利索了,奴才瞧、应是伤得不轻。”
盛王顿住,转而问道:“那裂掉的端砚呢?扔哪儿去了?”
“奴才不知那是御赐之物,只以为是寻常之物,便将其扫走了。”
听完,盛王摔了手里新的茶盏,屋里鸦雀无声一片静默,众人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发火。
盛王想起在御书房时皇上说过的话,“朕命你回府自查,若无事便将朕御赐端砚交出来核对自证清白,若此事当真……”
他闭了闭眼睛,“来人,将盛鑫绑起来,请家法!”他竟是连小名都不喊了,连名带姓地喊。
盛王妃扑在他脚下,“王爷这是作何?那是鑫儿,您儿子啊!家法有多重您不是不知道,鑫儿他才五岁,跟弟弟有个小矛盾太过平常了,便是寻常家庭兄弟之间都打打闹闹长大的,您怎么能对鑫儿这么狠心!”
“兄弟打闹?小矛盾?有这么打的吗?本王平日忙没时间管你们,你倒是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更强了,他那不是闹矛盾,也不是借东西!他那是恃强凌弱,是光明正大的强抢!”
盛王接过管家递来的鞭子,那根鞭子又粗又硬,上面还扎着倒刺,看着就渗人得很。
盛王狠了心一鞭子甩在地上被捆得严实的男童身上,嘴里斥骂:“抢不过就打人是吧?打不过就喊上几个下人一起上是吧?盛鑫,你怎么这么能耐啊?!”
盛王妃吓得呜呜直哭,拼命抱住王爷大腿,说不要打了,“王爷那是您亲儿子啊,您就为了一个野种打鑫儿,您看鑫儿都流血了,您怎么这么狠心啊!”
盛王眉眼一厉,“住口!谁许你喊野种的?”
十鞭子没打完盛鑫已经哭昏了过去,盛王终于停下鞭子,叹了口气将儿子抱起来,“本王若是不对他狠心,他这条命就真的保不住了!”
“管家,你去安排马车,本王要马上进宫见皇上。”
卷毛团子下了第一堂课就被先生带到坤宁宫了,他跟先生坐同一个轿子,小手被先生轻轻握在手里。
盛多眯了眯眼,一汪绿色清泉藏在眼底,他悄悄耸了耸鼻子,唇角偷偷向上翘起。
“多多,还有哪里不舒服的,等会儿记得告诉御医爷爷好吗?”
小小一团的卷毛团子晃了晃脚,腼腆抿唇,说好。
上了年纪的老太医抚了抚胡须,眉头紧皱,“娘娘,小公子的小腿腿骨微裂,其余皆是皮外伤,但伤口较多,需要伤药静养,且小公子身体常年亏空,隐有营养不良之症,若不稍加调理,恐有后患。”
聂珑点头,太医将小团子扒了个精光,被放在软塌上的卷毛团子缩成一团,浑身泛起粉红,双手拼命遮住羞羞的部位,活似一颗害羞的粉嫩团子,不自在地扭来扭去。
聂珑本想发笑,可是目光落在他白嫩皮肤上青紫斑驳的伤痕上,笑意一下子消失,她怜惜地轻轻摸在团子后背的伤口上,“王太医,本宫来吧。”
太医迟疑了下,看娘娘执意坚持只得说好,“也好,微臣给小公子包扎小腿,这伤筋动骨一百天,腿骨裂了应当好生养着,不可走路不可用力晃动。”
“尤其是小公子年纪尚小骨头还在发育,更应当谨慎,否则等腿骨长好了,当心骨头长歪了落下跛脚之症。也幸亏发现得早,若是再晚,等里面骨头长了,就难治了。”
包扎腿骨有些痛,聂珑将团子握成拳头的小手包在手里轻轻安抚,一边给他上药。
“多多乖,若是疼了就喊出来,先生轻点。”
盛多脸埋在软塌上的被子上,轻轻嗯了一声。
脸下的被子隐有先生身上的香气,团子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任由丁点凉意轻柔地落在后背各处。
第63章
“朕来。”男人面色黑沉,瞪着床上的小团子眼睛几乎要冒火儿。
他挤进聂珑和卷团子中间,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床上那只小用子光溜的小身子挡得严严实实,褚稷一把拿走聂珑手里的药膏,“宝儿身体弱,干不得这些活儿,朕来帮你。
聂珑哭笑不得,“药不是这么擦的……姚指了褚稷于指i沾的药膏,“这药得耐心,沾一点儿抹一一点儿,瞧你一下子沾这么多,没一会儿便不够用了,多浪费啊、”褚稷赫然,动作稍顿,目光落崽了背上大片的绿色药膏,厚薄不均,绿油油的,看起来既卫兮分的。
太医没注意创皇上脸色,抬首望了一眼,赞同道:“娘娘说得对,皇上您沾太多了,轻轻抹一一点,抹在伤口上便可,抹多了反而沾衣服上,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