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子,季小将军,阿谦既是有要事,恐青言得先失陪了,改日再想白世子和季小将军请教,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两位包涵。”
说完这句,扯过夏谦的衣袖,施施然便是飘离而去。
身后白景书和季斐,心情如何,夏谦丝毫不关心也不在意。
他的眉眼落在黎青颜扯着他衣袖的手上。
眉眼稍弯。
多少年了,他似乎都快忘记有人无条件选择他的滋味。
只因他是他,不带任何利益和私心。
——
而当两人跨出彝伦堂时,却见黎青颜冷漠疏离的表情忽地一变,似是松了口气,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夏谦微愣。
“阿言,你这是?”
黎青颜收回扯住夏谦衣袖的手,顺带整了整自己的衣裳,阳光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好似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黎青颜做完这一切,才是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道。
“无事,只是觉得还是同阿谦在一起放松的紧。”
突如其来的真挚话语,饶是夏谦擅于伪装,心头也不由跳了一分。
当然很快又被夏谦压了下去,只是因为分心压心里的燥意,夏谦未注意黎青颜眼底的凝重。
白景书握住她手时,她——
并未恢复记忆。
一开始,她以为或许还需要些时间,所以多等了一会。
可这一等,越等出了另一层诡异。
因为,她的心开始不受她控制的狂跳。
黎青颜可以十分确定,那并不是她的情绪。
反倒…反倒有些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造成心跳加速的情况有好几种。
紧张,恐惧,抑或是——
爱慕。
如若没有身体的反应,黎青颜已经可以开心地断言第二种可能,说明原身同书中男主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现在……
黎青颜垂眸,盯着自己胸前,那里面还有一颗还未平息跳动的心脏。
是原身的,也是她的。
黎青颜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来这里,或许是个错误。
因为原身。
到底是多重要的人,即使记忆被封存,身体也记得他。
——
黎青颜轻轻甩甩头,不让自己再去想原身和白景书的事,既然是原身在意的人,她更要远离才是。
不论哪一种情感,白景书都该列入一级戒备名单。
而且,以原身的身体,同白景书交往丛密,黎青颜有股直觉,原身不会有多高兴。
不过,她本就不想同白景书有太多牵扯,既然还是查不出记忆,也便罢了,她只用明确一点,足矣。
白景书此人,得好生提防。
想罢,黎青颜才想起夏谦来找她的事。
夏谦从不说大话,他说有要事,定是极重要的事找她。
不过,最近除却烟雨先生招收关门弟子外,好似没有什么大事。
一时,黎青颜有些疑惑地看向夏谦。
“阿谦,你找我可有何事?”
话音一落,这回面目凝重的换成了夏谦。
夏谦表情有些游移地看了一眼黎青颜,最后还是道。
“阿言,此地不宜多言,且先回你住所再说。”
黎青颜莫名,但看夏谦的表情,心头却是一沉,好像是有什么极其不好的事。
于是,两人加快了步伐,回到黎青颜住所。
住所主屋,还有两张更为严肃的脸。
是秋平和乌木。
黎青颜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待夏谦关上大门,屋内只剩下他四人后,夏谦身形微顿,走向黎青颜的书桌。
声音虽轻,却听出了一丝沉重。
“阿言,你被下毒了。”
第71章
三人一个比一个凝重的表情; 让黎青颜连“这是玩笑”的念头都兴不起。
头皮一下子发麻起来。
她知道原身周围有许多危险,可当这危险真正发生之时,黎青颜才发现自己的心理建设根本远远不够。
这就跟一个生在和平年代的人; 突然被叫去上战场。
手无缚鸡之力; 却必须得在枪林弹雨之下活下来的心惊肉跳。
黎青颜甚至在想; 她已经很小心注意; 随身带着小银角,吃饭喝水,皆是先用银角试试; 平时所用之物,皆以银器为主。
可她怎么还会被下毒?!
谁又敢当着国子监里这么多眼睛对她下毒?
莫不是本领通天?
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一时; 黎青颜心头慌乱的紧; 连带眼神都因为惊惧而有些发懵。
夏谦打眼瞧过去,看见的就是发懵的黎青颜。
诚然; 中毒一事; 换成是谁; 都该是一副吓懵的表情。
但放在黎青颜身上; 夏谦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印象中的黎青言是一位极其小心翼翼,行事滴水不露的人。
夏谦以前没关注过黎青言,但对他做过一些打听了解。
黎青言五岁家中走水,其妹丧生; 从那时起; 黎青言就仿佛长大了一般; 对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防备周遭的紧。
不过之后,刺杀的事倒是没有,只不过,像眼下这种毒杀的伎俩,黎青言亦遇过好几回,幸而黎青言机敏,没有中招,不过,就因为这样的事,黎府的下人换过好几批。
这下毒的势力,夏谦查过,但因为年代久远,对方小心谨慎,有意隐藏,没有查出多少头绪。
而且自打黎府彻底换过一回下人后,也有好些年没发生过这种事了。
要说最近一回,黎青言受伤,还是几个月前,她惊了马。
但那回因为黎青言没什么事,而且她自己也没起疑,夏谦去调查,明面上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再加上,那会,黎青言对夏谦而言,只是个观察对象,他未有太过上心,也就揭过了,下意识忽略了心头那丝不对劲。
可如今,不说夏谦的心态转变,黎青言短时间内,又遭被人下毒,他很快就反应起先头自己内心那丝不对劲。
这背后的势力,最近动作着实频繁。
他们好似是在着急,可……
究竟在着急什么?
而如今,黎青言仿佛第一次遭遇下毒的表情,亦然让夏谦疑惑。
只是眼下,“下毒”一事,悬在了前头,这份疑惑并没有在夏谦心头渲染开来。
耳边正好,黎青颜的声音响起,细听之下,有不易察觉地抖动。
“究竟…怎么回事?”
夏谦身形微顿,然后退开,露出了整个书桌的全貌。
此时,黎青颜的书桌上,静静躺着两个宝蓝色梅花纹锦盒。
黎青颜定睛一看,想起这是早上出门时,她让秋平从先前收到的庆贺礼中挑出来的锦盒。
夏谦出声。
“阿言,可知这两个锦盒中是何物?”
黎青颜点点头。
“是一方鹤纹墨砚和一盘松木香。”
价值不算金贵,但胜在雅致清幽,黎青颜近日因白景书的事,略有些烦心,便想着让秋平换上一套新的墨砚和熏香,调节一下心情。
“可知是何人所赠?”
闻言,黎青颜有些语塞,当日送礼的人如此之多,这礼物也不是昂贵之物,她并不能一一对上号。
一旁的秋平,略思索了下,赶紧上前应声。
“回夏公子话,秋平知道。”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背礼单只是其中一项活计。
夏谦还没看向秋平,她的声音已然响起。
“鹤纹墨砚,是鸿胪少卿家的王公子送的。”
“松木香,是京府丞家的秦公子送的。”
一个从五品官家的公子和一个正四品家的公子。
两家官职职权也分属不同,面上看着似乎并无交集。
“两人平素可有来往?”
这回问得是黎青言,其实答案夏谦知道,盛京的世家子弟之间的关系网,他早就查的七七八八了。
但从江南来的“夏谦”可不知道,所以夏谦有此一问。
果然,黎青颜摇了摇头。
“两人在我的庆贺宴上,好似才第一次见。”
这个黎青颜有印象,因为正是她为两人引见的。
不过,说到了现在,黎青颜也咂摸出不对,她眼神落在书桌上的两个宝蓝色梅花纹锦盒上,面色一沉。
“是这两个东西有问题吗?”
她知夏谦学医,定是能比她更容易发现毒源。
但她不确定是这两个中的哪一个有问题,还是两个都有问题?
这会,黎青颜已经在凝眉回忆同送礼的两位公子的交集,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而走到书桌后面,准备打开礼盒的夏谦,却是轻轻摇摇头。
只是他手刚碰上锦盒,黎青颜赶紧出声阻拦。
“小心。”
听闻有那厉害的毒物,便是盛放她的物件都可能会沾染毒素。
夏谦手指一顿,抬了抬眼皮,看到了黎青颜眼底的关切。
轻轻地,他心里微微泛起一丝暖意。
夏谦脸上笑意微扬。
“阿言莫担心,这两个东西,都不是毒物。”
一边说话,夏谦已然挑开了两个锦盒。
一时,淡淡的墨香和松香,萦绕在房间内。
一方黑亮通透的墨砚和一盘绕银古朴的松木香,静静躺在锦盒之中。
既是送礼之用,外貌观看自不在话下。
但黎青颜现在无心欣赏,满眼瞅着夏谦,期望他赶紧解释一下。
夏谦也知事情紧急,没有拖沓。
他说道。
“这方墨砚和这松木香皆不具任何毒素,但这松木香却不只是单纯的松木香。”
“何解?”
夏谦挑了挑眉,从锦盒中,将松木香拿出,展示给众人看。
“阿言瞧这里,这一盘松木香虽通体绕银,但这几处银边边缘却有些墨绿痕迹。”
夏谦顺势指了几处,黎青颜凑近一看。
果然如夏谦所说,那几处的银边边上都有点淡淡的墨绿痕迹,像是什么东西干了之后,留下的痕迹。
夏谦见黎青颜看完,又递给乌木一个眼神,乌木会意,赶紧给夏谦递上一柄短而细的尖刀,有点像缩小版的匕首。
夏谦接过尖刀后,眉眼微凝,用尖刀沿着松木香上的银边,轻轻挑了一下,将那层银边挑开。
“趴”一声。
银边一断,露出了其下光景。
除了夏谦和乌木外,其他两人均是面色一惊。
因为在那银边之下,是斑驳的墨绿点,环绕的痕迹,正是银边挡住的痕迹,由此看来,那漂亮的银边,好似是故意掩饰这斑驳的墨绿点一般。
若是有那密集恐惧症的人,看着绝对会心生恶心。
黎青颜一惊。
“这是什么?”
夏谦露出一个如他所料的表情,指了指其上的墨绿点,接着道。
“此物,便是导火 索。”
黎青颜不解。
“不是说,这两物都不是毒物吗?”
“确实都不是,但只要在研磨时,点燃此香,墨香混合着这沾有绿噬粉的松香,那便成了世间剧毒,不出几息,便可夺人性命。”
听完这句,黎青颜和秋平同时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尤其是秋平。
因为白日,黎青颜可是让她将松香点燃,磨好墨等她回来。
秋平没想到自己竟然离死亡这么近。
幸而,当时乌木及时赶到,发现这两物有些奇怪,才将夏公子请了过来。
下意识,秋平余光扫向乌木,眼神闪烁。
其后,夏谦又同黎青颜解释了一番,绿噬粉的来源。
绿噬粉来源于西域,提取自西域各大毒虫毒草的液体,再佐以药粉,但经过提炼,并不会伤害身体,只是毒虫闻到这个粉末的味道,会自动回避,在西域行走的商人,几乎人人都会备上一个。
但绿噬粉一经点燃,碰到墨砚香气,便会化为剧毒,此法亦是早年间一个西域商人被毒蛇围攻时,偶然发现的。
不过,此法多流传于西域,在中原鲜有人知。
而且,不论是鸿胪少卿家王公子,还是京府丞家的秦公子皆没有同西域商人有所来往。
夏谦皱了皱眉,总觉得好似漏了点什么环节。
旁边的秋平,一脸后怕地抓过黎青颜的衣袖。
“世子,世子,今日就不该挑那松香,我瞧那檀香也不错,该用那檀香的。”
黎青颜则在一旁宽慰秋平道。
“没什么该不该的,早发现也好,总比留个毒物在身边强。”
而盯着两个锦盒的夏谦,终于有了一丝恍然大悟。
他抬了抬眼皮,郑重其事道。
“阿言,你为何挑选这两个锦盒?”
墨砚可以先放在一旁,问题还是在这个香上,只要黎青颜在屋内磨墨焚香。
不论哪种墨,这绿噬粉皆会起反应。
换墨可能是赶巧,但为何偏偏挑上这个香?
黎青颜闻言一顿,刚准备回答,忽然,瞳孔骤然睁大。
显然,她也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了。
黎青颜为何挑这两个锦盒,或者说她为何选中了装有带绿噬粉松香的锦盒。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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