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黎青颜思索时,马车外面的秋平轻声道。
“世子爷,到了。”
黎青颜回神,掀了一下马车帘。
入眼,便是镌刻着“国子监”三个大字的红蓝相见的彩绘牌楼。
两边均有官差把守,另外还有一小队官差在疏通堵在牌楼门口的马车,以免造成后面的交通拥堵。
显然,今日来报道的监生,着实有些多。
因着黎青颜定是会进入内班,所以黎青颜的马车里,倒是大包小包带了不少,就等一会分配好住所,就好直接搬过去。
黎青颜先是下了马车,秋平则在后面收拾行李,准备背着同黎青颜一起进去。
只是,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被守着“国子监”牌楼的官差拦了下来。
身着官府的官差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他远远便瞧见黎青颜,近日盛京的大红人,他媳妇儿对他写的那篇文章好生赞许,连带着也要让络腮胡子大汉赞许黎青颜,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儿效果,本来络腮胡子大汉对文人一律不感冒,但在他媳妇儿的洗脑下,还真看黎青颜有那么一丢丢的顺眼和崇拜。
不过,他虽认识,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
让黎青颜出示了身份依据后,络腮胡子大汉本该放行,可他此刻面上却有些扭捏和不自在。
一旁的黎青颜注意,有些疑惑道。
“这位官爷,可还有事?”
络腮胡子大汉面色隐约有些黑黝黝的酡红道。
“黎世子,小的有个不情之请。”
黎青颜张了张口,刚想说“但说无妨”,耳后就传来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
“既是不情之请,又何须再说呢?”
话音一落,络腮胡子大汉微红的脸一僵,黎青颜却是回头。
正好对上一脸笑意的夏谦。
其实也不是全然一脸笑意。
刚刚自家主子瞅着那个红着脸的络腮胡子官差,脸色可是黑到了极点,只是黎世子忽然回头,自家主子脸色才立马由阴转晴。
这变脸的速度,让乌木暗自称奇。
见是夏谦,黎青颜脸上也多了丝笑意,冲夏谦招了招手,有些高兴道。
“可算遇到熟人了,我还担心我和秋平一会找不着报道点。”
夏谦笑着接话。
“那敢情好,我之前找里面的监生买了一份地图,一会阿言跟着我走便可。”
果然,黎青颜神色舒展,似是落了块大石。
“那先谢过阿谦了。”
夏谦浅笑。
“你我之间,又何须言谢。”
说完,便领着黎青颜走在了前头。
黎青颜一听有人引路,自然开心跟上,可这一开心,怎么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呢。
被遗忘的络腮胡子大汉瞧着黎青颜走远,心头有些不甘,正准备唤一声。
忽然前头引路的夏谦,余光回扫,似笑非笑地看了络腮胡子大汉一眼。
引得络腮胡子大汉不由浑身颤栗了一下。
可他再一眨眼,夏谦已然回转了头。
而黎青颜和夏谦也走远。
络腮胡子大汉不由叹了口气。
这年头,要个签名怎么这么难?
这下完了,回去怎么同媳妇儿交代呢?
而替黎青颜引路的夏谦,嘴角却不由上翘。
阿言长得太过招眼,周身总缠绕一些“变态”,他可得好生护着才行。
第54章
黎青颜从未想过; 进入国子监会有如此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当她从国子监学录手中领到名为“广业堂”的小册子时; 便是知道; 她自己被分到了“广业堂”; 而她手上的小册子,统称“监册”,是类似于现代的学生手册一样的东西; 不仅会记录每学年的监生们的考勤; 成绩和监内表现,还会有国子监助教的评语,在国子监结业后,甚至还有国子监祭酒的评语。
可别小看这一小小监册,如若监生在国子监结业后; 并未参与科举或者科举落选,亦可凭借这小小“监册”上的评语,谋得个一官半职。
虽然官职不高,大多品级与现代村官差不多; 但也要监册评语极佳才行。
所以,这小小的监册; 可是除了科举外; 最能决定学子们未来仕途的东西。
好些学子一拿到; 就差没供奉在头顶上端着走了。
黎青颜虽未有这么夸张,也是对这监册很是好奇; 翻来覆去看来好一会。
而且; 她还同旁人有一种不同的感觉; 因为,以前都是她给别人写学生手册评语的,现在忽然成了被评价的人,她心头还有一些不太适应的感觉。
而一开始拿到监册时,黎青颜是极为高兴的。
因为,夏谦也被分在了“广业堂”,也就是说,她二人是同学。
夏谦显然也十分高兴,高兴到也就是路上大概重复百八十遍“我们是同学啊!甚好甚好”这句话。
可这份高兴,在黎青颜到了广业堂后,顿时一扫而空。
黎青颜:……
谁能告诉她,太子伴读白景书和满门从戎的季斐为何会在广业堂?!
白景书将“监册”,递交给广业堂的助教后,转身不意外看见黎青颜。
他当然不意外,他本就是冲着黎青颜才调到的“广业堂”。
而且,上回在黎府……
白景书紧了紧在衣袖里藏着的手,他同阿言之间的裂痕,他定然会想法子弥补。
前提是,他待阿言,一如往昔。
所以,他进了国子监。
只是,白景书眼底刚染上一丝喜色,就瞧见落后黎青颜几步的夏谦。
顿时,白景书眉头轻蹙,心头却是划过一丝诧异。
夏谦怎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嘱咐过,不要让夏谦同阿言分到一起。
怎么会?
不同于季斐,白景书有一种直觉,夏谦此人,极其危险。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阿言。
他可不能让阿言身边,有如此危险的存在。
可白景书不知哪里出了错,如今的结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夏谦的事可先放一边。
白景书可没错漏方才阿言眼中的躲闪,想来上回的事,真伤他心了。
白景书正思索着如何开口时,一旁观望了一会的季斐,已然自来熟的同黎青颜打上了招呼。
“黎世子,可真是缘分呀。”
“一会等收拾好了,找个地方喝几杯如何?”
“就…就庆贺我们几个今日的缘分吧。”
季斐摸了摸下巴,不嫌事大的扫了一圈黎青颜,夏谦和白景书。
黎青颜&夏谦&白景书:神特么缘分!
黎青颜扯了扯嘴角,状若平静打过招呼,才道。
“季小将军说笑了,你该知道,在下不胜酒力的。”
“咦?”季斐瞳孔微微睁大。
“我不知道啊,平素难得同黎世子出现在一个场合,黎世子不胜酒力的事,我这也第一回听说,啊,上回岭南王府宴会上,倒是遇到过黎世子,只是那日我有事先行离去了,该是那回黎世子提过吧。”
一本正经地扯谎。
黎青颜却是心头一跳,暗道糟糕,见到白景书和季斐的震惊,让她一下子露了另外一个马脚。
明面上,她和季斐可不熟的,季斐又如何得知她不胜酒力。
虽然,不知道原身为何要隐瞒同季斐的关系,想来应该是有她的理由,在没摸清底细之前,黎青颜还是决定照着原身之前的方式而行。
好在季斐机敏,快速圆了场。
这会,季斐趁着旁人不注意,快速同她眨了眨眼,意思是看在他替她圆场的份上,一会的邀约定是要来哦。
黎青颜郁闷,若不是季斐提起喝酒的事,她至于忘了这茬嘛,平白还得受他一个人情。
这下,黎青颜不去也得去了。
黎青颜点头,夏谦自然跟去,至于白景书,从头到尾虽然没发表意见,但行动却是证明。
只是四人交完“监册”准备回各自宿舍收拾一下,再约定时间地点时,一个小小的声音,忽然从广业堂的一角传来。
“世子…世子堂哥,我能去吗?”
——
最后,一行五人浩浩荡荡便聚集在了盛京最大的酒楼——
秋香楼。
乍听这名的时候,黎青颜还在想莫不是大燕朝也有个“唐伯虎”。
不过,后来听季斐说原是那酒楼老板,秋日登高喝酒时,不小心将酒坛打破,酒撒一地。
酒香升腾之时,恰逢一旁树上的桂花飘落。
酒香混合着桂花香气,让酒楼老板不爽的心情一下子放了晴。
他取这名便是在于不论以后他心情如何坠入低谷,且不忘那秋日闻到的放晴香味。
黎青颜没想到,这酒楼名背后,还这么有故事。
不由对“秋香楼”多了些许向往,也冲淡了一些不愿赴约的心情。
季斐好似常客,打一进酒楼,就有那小二迎了过来。
“哟,这不是季小将军吗?”
“您几位啊?”
“还是老地方吗?”
季斐朝后扬了扬漂亮的下颌骨,眼睛眯成一条线道。
“自己数数呗。”
然后冲着店小二有些挤眉弄眼的嬉笑道。
“这些可是我的贵客,自然要去老地方招待。”
小二心领神会,答了一声“得勒”,便将黎青颜几人引到季斐先前嘴里的“老地方”。
不过,黎青颜原以为那老地方顶多不过是豪华包间之内。
谁料,小二却是带他们走过游廊,又九曲十八弯绕了好几圈,才引到一处硕大的湖心亭。
四周环水,湖水透彻,偶见锦鲤跃出湖面,透过日光,落下一片片斑驳的金彩。
倒是别有一番雅致安宁。
黎青颜茶色眸子微睁,有些惊讶同季斐道。
“没想到秋香楼内里如此有乾坤,此地甚好。”
得了夸奖的季斐,却没有多大的喜悦。
环着胸,目光微微探向前方,摇了摇头道。
“此地虽好,在秋香楼却算不得最好。”
“那最好是……?”黎青颜疑惑。
却见季斐直视正前方,下巴微扬。
“喏,就是那里。”
众人顺着季斐的目光的看过去,却看到在湖泊之后有一处茂密的竹林,青青葱葱的颜色,光看一眼,便让众人的暑气淡一些,一丝丝清凉从心底延展到全身,而竹林之中,隐隐绰绰能看见一座精致楼阁的模子。
“那…为何不去那里?”这回是一个小小声音插嘴道。
也就是此行的第五人——
黎青烨。
原来黎青烨也同黎青颜一般,被分到了“广业堂”,他初来乍到,有些人生地不熟,方才瞧见世子堂哥,心喜之时,便想跟着世子堂哥。
季斐同黎青烨一点都不熟,乍见是他提问,他只是皮笑肉不笑了一下,不想多说废话解释。
只招呼了一旁还未走的小二道。
“你来同这位公子说说吧。”
说完,季斐便招呼着大家落座。
那小二点头称是,虽然季斐可以区别对待,但是他们这些做小二的可不行,所以,依旧捧着一张笑脸同黎青烨道。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老板曾得遇一恩人,才开起这秋香楼的,所以,为了报恩,我们老板便专门开辟了幽阁,只供那位恩人所用,便是我们老板自己都不能用的。”
小二说完,众人面上恍然大悟。
季斐这才接过话头。
“所以,我这么豁达的人,当然会敬重这位老板,才未强人所难。”
“不过,我这地也不错,算得上秋香楼第二好的地儿,而且还能直直看到幽阁。”
“我倒要看看,那个占据第一好位置的恩人,是什么模样?哼哼。”
其余众人:说好的豁达呢?
第55章
按理说; 像季斐这样的贵客来; 酒楼老板怎么也会出现露个脸,混个脸熟不说; 顺带打好关系的。
但很不巧的是,今日酒楼老板去“盛京商会”开会去了,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季斐一听; 面上顿时有些失望道。
“今日前来; 本还想能喝到柳老板酿制的长安酒,就不知一会能不能等到柳老板归来。”
“何谓长安酒?”黎青颜装作随意问道。
事实上; 不同于原身,黎青颜极喜喝酒,酒量还不错。
方才听季斐提那酒名,她就来了兴趣。
季斐见是黎青颜询问; 倒是耐心解释,不假口于旁人。
“长安酒; 是柳老板的一道秘酿,从年前秋时开始; 取秋时之菊; 冬时之梅; 春时之桃; 夏时之莲,混以大米; 再以精细秘法酿制; 埋于一精心卜算之地底一月之久; 方才算成,算算日子,这几天便是开封之时。”
说完,季斐脸上还带有一丝食髓知味,不过黎青颜却没有多少感同身受,反而表现有些兴趣缺缺。
“虽酿制奇巧,但说到底不过是花酒一类,取这名倒是有些可惜。”
季斐一听,冲黎青颜摇摇头,一脸神秘道。
“非也非也,此名确实再适合不过此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