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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赵似的少人问津,赵佶的名头却愈发响亮,无论诗词歌赋抑或是琴棋书画,这位十大王的交游广阔就连民间也都是好评如潮,就不用说士林学子了。高俅却知道历史上的徽宗皇帝就是因为沉迷于风花雪月而废了朝政,哪里再敢重蹈历史覆辙,因此借着手下管事在各地做生意的机会,他找到了不少籍籍无名而又有真材实学的人,拣了几个懂得经济之道的年轻人收入府中,又把几个孤儿和自己的弟弟高傑一并荐入王府作为伴读,好歹也让赵佶逐渐接触了民间疾苦。
而高俅却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有了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在前,新旧之争的经验教训在后,高俅根本不敢再奢谈变法。哲宗赵煦看不见现在重新施行青苗法免役法的严重后果,他却能够看到。治大国如烹小鲜,一味的下猛药只会更加病入膏肓,他不想再重蹈神宗用王安石变法的覆辙了。因此,在选择对赵佶灌输的各种治国理念上,他每次都是深思熟虑并和宗汉等人反复论证之后才说出来,并竭力引导赵佶自己思考。
这一年年底,西夏再次兵犯延州,年幼的夏主乾顺与其母梁氏亲自督战,于金明砦与宋军展开激战。最后,因为粮草耗尽,城破之时宋军人人死战,金明守军二千八百人只有五人逃脱,其余全部殉难。夏人仍没有罢休之意,将一封给大宋君臣的信函系在宋人脖子上将人放回了延州,上头极尽颠倒黑白之能事。吕惠卿将此事上报枢密院,曾布等人却刻意隐瞒而不让哲宗赵煦知晓,甚至不许吕惠卿叩阕奏事。
当高俅辗转从曾布那里得知此事之后,回到端王府后,他再也难掩面上怒色。西夏为祸西北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可枢密院那些大老爷们又何尝在乎过前方将士的生死,足足两千八百人,就这么被轻飘飘地按了下来,甚至连上达天听的机会也没有,世事之道何其可悲!
第二卷 崭露峥嵘 第四十章 鸿鹄之志
“伯章,为什么枢密院不将此事呈报皇兄?”赵佶的脸色涨得通红,他如今已经十四岁,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对世事一无所知的闲散宗室。当听说金明砦一役葬送了数千宋军时,他顿时大光其火,“西北百姓困于兵灾,他们这些官员却只知道粉饰太平,长此以往,我大宋江山岂不是要断送在这帮庸臣手中?”
“十郎,你说得没错……”想起当初自己通过曾布将吕惠卿调任延州的情景,高俅竟有一种十足十的荒谬感觉。世人皆道吕惠卿是奸佞小人,但从这件事上看起来,至少其作为延帅镇守边关还是称职的。他隐约听说西夏军原有攻打延安府的打算,但由于吕惠卿防守严密不得不作罢,最后才有那一封色厉内荏的国书。只可惜枢密院的那群庸碌之辈丝毫不以西夏叩边为耻,甚至百般隐瞒,实在是丢足了堂堂大宋的脸面。“和我大宋相比起来,西夏不过是弹丸小国,却时时敢捋大国虎须,他们凭的是什么,不过是辽国的暗许而已!”
“不错,欲灭西夏必要使其陷入绝境,而欲使其陷入绝境,则必得让它失去辽国这个臂助!”赵佶狠狠地点了点头,见对面的高俅惊讶万分地看着自己,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我说的,伯章你请来的的那些先生确实很有些不同,常常会在讲解经义之外纵论天下大局,这都大家讨论出来的。他们还说,要让辽国无法为我大宋心腹之患,必先让其困于内乱,一旦辽国无暇他顾,我大宋便可趁机袭灭西夏,解决西北战事。”
高俅越听越觉得心中震惊,这句话自己说出来不稀奇,毕竟,无论宗泽还是宗汉都曾经提过这种设想,然而,此时此刻赵佶说出来却意味不同。毕竟,倘若赵煦真的没有留下子嗣而去世,那么,在向太后和曾布的支持下,赵佶还是很可能如历史那般荣登大宝的。
“十郎,不管话是谁说的,你能够记在心里,足可见你对此有心。”望着书架上那些各式各样的史书,他不无感慨,曾经这里可是只有名家墨宝画卷的,赵佶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颇为不易了。要知道,宋朝的宗室绝不能干预国事,赵佶此刻的表现已经有些逾制了。
书房中的气氛突然有些凝固,许久,赵佶突然低声开口说道:“伯章,我听说皇兄已经派人前去各宫观求子。如今他虽然春秋正盛,但自从孟皇后被废,福庆公主随即病逝,而其他两位公主更是病秧子,后宫诸嫔妃全都没有动静,太后和圣瑞宫那一头都殊为担忧。”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高俅脸色,许久才艰难地迸出一句话,“太后曾经不无忧虑地对我说,曾有相士说……说皇兄有寿数不永之相。”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流言,以太后的睿智,想必已经处置了那个妖言惑众的人?”高俅见赵佶缓缓点头,面色愈发十分镇定。该来的总会来,赵佶说出这句话,足可见十四岁的他已经隐隐有了野心,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妨推波助澜?“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这几年,赵佶除了呆在王府,最频繁造访的就是慈德宫,哪里会听不明白先前向太后的那一点暗示。“若是……那赵似怎么办,他可是有圣瑞宫撑腰!”话临到嘴边,他最终还是不敢吐露出那种大逆不道的意味。
高俅却不打算轻轻放过,他倏地趋前一步,正好站在了赵佶跟前,一字一句地道:“大王,太后不惜如此暗示,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你认为她没有考虑过赵似么?我敢担保,太后在未雨绸缪,圣瑞宫同样也是如此,而朝中大臣更是在彼此角力。若是明年还没有皇嗣的消息,那么,就连圣上也会考虑此事。若是此时连你自己没有觉悟,又如何斗得过赵似?”自从赵佶得封端王之后,他还从没有在私下里使用过这样郑重的称呼。
“任何人都可以,但我唯独不想被他爬在头上!”赵佶咬牙切齿地说道,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他除了耀武扬威还懂得什么,成天趾高气昂不学无术,也不看看蔡氏兄弟都被他气成了什么模样!”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突然斩钉截铁地道,“皇兄以下,申王最年长,但他有目疾,而且为人不喜争斗,所以应该没有那种可能。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我和赵似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输给他的!”
高俅没有说话,而是突然伸出了右手,对面的赵佶愣了片刻,随即重重地一掌拍了上去,脸上也是一幅喜笑颜开的模样。“我就知道伯章你最仗义了,你不是说过,什么什么合力,其利断金么!”
“你呀,居然把兄弟两个字省略了!”高俅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面上却浮现出几许欣慰。“心里怎么想不重要,但切记不能露在面上,平时不管赵似再怎么挑衅,你也别去理睬他。须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我当然明白!”赵佶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自信之色显露无遗,“对付那个草包还不容易,只是暂时退让一下而已,我才无所谓。上次我们两个争吵的时候正遇见了刘婉仪,刘婉仪不露痕迹地偏帮了我一把,可笑他还以为自己赢了,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真是愚蠢到家。话说回来,这些时日也多亏了伯章你破费,要不是那些珍贵的东西和曾布的人情,刘婉仪也不会如此看顾我。”
“都是小事而已。”高俅说得淡然,心里却着实肉痛,要知道,刘婉仪如今正得宠,寻常东西根本看不上,自己所送的每一件都是万里挑一的珍品,否则何以博得欢心?“只要十郎你能够站得住脚,这些全都是值得的。难道你今后大业得成后会忘记了我么?”
“伯章,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我大宋军队能够纵横睥睨,无往不利!”赵佶推开窗户,悠然神往地看着天空,“我大宋以武立国,但用兵却屡遭挫折,先挫于辽,再挫于西夏,实在是莫大的耻辱!当年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拱手送给了辽主,致使我大宋立国之后始终困于马荒,以步兵根本无力抗衡辽国铁骑和西夏游骑,再加上税赋时常入不敷出,唉……终有一日,我大宋一定会把这旧土夺回来,以洗刷多年岁贡的耻辱!”
“好一个无往不利!”高俅抚掌赞叹,心中却如明镜一般了然。尽管宋朝崇文抑武的政策深入人心,但身为君王而言,文治武功缺一不可,而对于青史留名的明君而言,武功更是远远大于文治。后世的人们不一定会记得文景之治,但没有人会不知道汉武帝用卫青霍去病远征匈奴,高扬大汉天威。军事上的大胜往往会掩盖所有内政上的缺失,就如同汉武帝屡次用兵耗去了自文帝时辛苦积攒的家底一样。但无论如何,自己却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赵佶泼下兜头一盆冷水。“那个时候,青史必会重书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天,是绍圣三年十二月二十。无数应试的举子正在赴京赶考的路途上,上至朝廷君臣,下至黎民百姓,人人都对未来抱有一种美好的憧憬。绍圣三年的最后一场大雪,正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汴京的街头。
第二卷 崭露峥嵘 完
第三卷 深宫惊变 第一章 乐极生悲
绍圣五年,咸阳县段义在河南乡刘银村修建屋舍时,无意中掘得得古玉印一方,传言得玉之时室内光芒大盛,且玉上刻有八个篆字,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段义不敢私藏,将玉印进献哲宗赵煦,赵煦便命翰林学士承旨蔡京加以分辨。
蔡京原本就极其善于揣摩上意,在和章惇以及其弟蔡卞商议之后,他授意几个玉匠一口咬定此方玉印乃是先秦玉玺,是天赐大宋君王之宝。赵煦大喜之余,立即将玉印命名为“天授传国受命宝”。
五月戊申朔,赵煦御大庆殿,受天授传国受命宝,而后行朝会礼。六月戊寅朔,又下诏改元元符,以当年为元符元年。献宝人段义也因此得到了右班殿直的封赏,并得赐绢二百匹。
其时赵煦后宫美女如云,个个皆有天姿国色,其服饰珠翠之艳丽,为前朝少有,而昔日明艳冠后庭的刘珂,早已由婉仪进封贤妃,离后位不过一步之遥。
然而,和充实的后宫相比,皇嗣的阴影却始终弥漫在所有朝臣心头。赵煦时年二十一岁,然而膝下却并无一个子嗣,更为可虑的是,这位大宋官家的身体并不如前几代皇帝那么康健,一年之中因为大病小病而罢朝的变故时有发生,时间一长,朝中群臣自然是忧心忡忡。
元符改元并未给天下带来好运,就在受国玺之后第二个月,汴京突然发生地震,纷纷扬扬的谣言几乎动摇了民心。而临近汴京的河北和京东的水灾泛滥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灾民流离失所者不知凡几,朝廷虽然勉力赈济,但有多少钱粮落入贪官腰包就不得而知了。同时,虽然西夏国母梁氏重病,但西夏游骑时时扰边,西北战事也从未消停过。
终于,元符二年八月,多灾多难的大宋迎来了这一年最好的消息,贤妃刘珂在怀胎十月之后,终于一举为哲宗赵煦产下了第一个皇子。大喜过望的赵煦颁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皇子降生。趁着刘贤妃得子,章惇曾布先后上书请立皇后,在得向太后和朱太妃默许的情况下,赵煦欣然点头。就在次月,贤妃刘珂终于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后位,史称元符皇后。
短短三年间,高俅的阶官一跃从承事郎升为宣奉郎,位在从七品。同时,只要是赵煦驾幸端王府,他总能得到大笔赏赐。此次赵煦得子之前,他又因为和端王一起进献了一幅送子观音图,特恩赐服绯,又受赐银鱼袋,隆宠更盛。由于苏门子弟早已尽数贬谪在外,因此,在章惇知机地保持沉默的情况下,朝中再无人对这位旧日苏门弃徒表示出任何轻贱之意,相反,看在曾布和端王赵佶的面子上,那些希冀高升的官员纷至沓来,险些将高府的门槛踩断。
因为赵煦得子,一直以来始终眉头紧锁的曾布也难得放纵一回,这一天,他叫上高俅和几个年轻后辈,易了便服之后悄悄来到了入云阁。尽管心知肚明天香楼乃是高俅产业,但为了避忌无处不在的御史,因此但凡曾布邀约高俅总会选在入云阁,这也让那个肥胖臃肿的老鸨喜出望外。
大约是皇子降生兼且册立了皇后的缘故,汴京上下一片喜庆的景象,就连入云阁中的红灯笼也多挂了几盏,四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就连很少见笑的含章,脸上也隐现朵朵红云。
把一干子侄赶到外间,曾布这才斜躺在宽敞的高榻上,长长呼了一口气。“伯章,前时李清臣罢知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