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启禀王帅,抓到一个奸细!”
“哦?”王厚大奇,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汉子,突然冷笑道,“你是哪个首领的人?”
“我是大首领苏南抹令咓的人,奉命向王帅送信!”那汉子连忙解释道,“大首领说,丹波秃令结不自量力妄图抵抗天兵,他和其他首领不愿意再为这个愚蠢的人效命,愿意为王帅打开城门!”
“这个时候才知道投降,是不是有些晚了?”王厚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见那汉子脸色惨白,这才正色道,“我军如今眼看就要攻下湟州,这份人情来得虽晚,但只要他能够做到,那我可以保证下湟州之后保障他以及其他投诚者的性命。不过,如今战势如火如荼,怎么样重新入城报讯,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来人,给他松绑!”
左右亲兵这才上前松了绑缚,那汉子倒也硬气,揉着膀臂站起之后便深深施礼道:“多谢王帅成全!小人行前得过吩咐,不管王帅是否答应,大首领都会设法打开城门,以报王帅及尊大人当年待我们的情分!”
第二部 经略 第七卷 都堂新贵 第二十六章 忧西征各怀鬼胎
王厚自熙州进兵的消息很快传入了京城,不过,知情的官员脸上并无几分喜色,而是显得忧心忡忡。原因很简单,就在十几日前,因为中太一宫起火,政事堂几个宰相联名要求赵佶下旨让王厚暂缓用兵,孰料这边旨意刚刚送去给童贯,那边王厚就不管不顾地进兵了,在不少人看来,这分明是有心藐视朝廷政令。只有熟悉内情的高俅知道,这一次自作主张的根本不是王厚,而是私自扣下了赵佶旨意的童贯。
“中太一宫失火乃是不吉之兆,王处道不顾圣上旨意贸然进兵,万一有失,恐怕这个责任他一个人根本担负不起!”
蔡卞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王厚是不是高俅所荐的了,他只知道,自己也是赞成西北开疆的人,若是西进大军没有损伤或是小挫还能够遮掩,可若是真的因为贸然进兵而遭到大败,那他这个枢相绝对难辞其咎,届时只有引咎罢职这一条路可走,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望着赵佶铁青的面孔,他万分怀疑高俅会用什么方式过这一关。
面对旁人满怀质疑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高俅却依旧泰然自若。尽管他对军事并不算十分精通,但和严均研究过多次都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湟州一战是必胜的结局。以王厚的性格,即便赵佶不下旨意,他也会谨慎用兵,须知这是十万人马系之于一身,万一有失,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前途也就毁了。
“圣上,如今既然王处道已经自熙州用兵,那么,焦急或是责难也没用。至于圣上的旨意。依臣之见,圣上只是将手诏传给了童贯,想必他是胸有成竹,所以没有让诸将知晓也有可能。兵贵神速,大军齐集熙州,旷日持久便需消耗大量粮草,而且羌人也会有充足的时间来预做准备,反而会使得此次用兵半途而废。中太一宫火起不过是一时不小心而引起的,与吉凶何干?圣上乃天睿之主,用兵自有天公庇佑。何惧于人间祸福?”
他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大通,用一句奉承作为结束,这才略一躬身退了回来。果然,他瞧见赵佶的脸色平和了许多,想必自己关于童贯地那句评语也到了心里,这就够了。堂堂大宋最精锐的西军。怎可由于因缘巧合最终落到一个阉宦手中?
“罢了,眼下再讨论这些也于事无补,一切等到战报传来之后再说!”赵佶沉声撂下一句话,随即拂袖而去。
见旁人三三两两地怏怏离去,蔡京便缓步走到高俅跟前苦笑道:“圣上大约还是有些恼火,明明下了手诏却得如此结果,任是天聪如海,恐怕也会记着这件事的。伯章,你就真有那么大把握认为此次西征必胜?”
“元长公言重了,你又何尝不认为此次王处道必定旗开得胜?”高俅笑着反问了一句。就在刚才群臣唇枪舌剑的当口,蔡京这个最活跃的首相却一言不发在旁边看热闹,显然也是胸有成竹的。
“哈哈,果然瞒不过你!”蔡京不由大笑,脸上的忧色一扫而空,“羌人目下虽然看似奉青唐王子谿赊罗撒为主,但对于先前赵怀德的事。也不是无人心忌的。王处道既然通习羌事,又曾经拿下过湟州部州。此次应该也不在话下。也只有那些一心抱着和为贵的家伙才会惧怕用兵,哼,不战而屈人之兵,天下事哪有这么轻易地?”
听到蔡京一下子扫进一帮人,高俅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是故意为之。只得无奈地一摊手:“我朝惯例向来如此,否则也不会有当年一再弃河湟的故事。不过,等到王处道的战报一来,想必他们也就会换一种说辞了。”
西征大军下巴金城!
西征大军下瓦吹寨、通川堡、把拶宗城!
两路大军会师湟州,湟州指日可下!
当接二连三的捷报传来时,正如高俅所料,人们都把先前对王厚的指摘抛到了九霄云外。湟州守军万余,而王厚大军足足有十万之众,几乎没有人认为克复湟州还有什么困难。一时间,连篇累牍的赞誉堆满了赵佶地案头,大多数都是颂扬皇帝盛德威服四夷的,当然,也少不了少数硬是唱反调的家伙。不管怎么样,郁闷了十几天的赵佶相当高兴。
“好,关键时刻,王厚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在福宁殿内殿中只有高俅一个人的情况下,赵佶表现出了极度的兴奋,完全把帝王的矜持忘在了脑后。这个时候,高俅当然不会去扫皇帝的兴致,难得让这位年轻的君王放松一下也是好的。一根弦绷得太紧迟早会断,当年若是神宗皇帝能够多活几年,大宋地局面未必就会演变成绍圣元符时的样子。
“伯章,还是你说得在理,什么祸福吉凶,朕承命在天,人间祸福与朕何干!宫殿烧了就烧了,那是人祸而非天灾,王厚不是照样打了胜仗么?”
高俅见赵佶竭力克制却依旧不免有几分手舞足蹈,心中不由大为感慨。没有皇帝是不渴望军功的,即使是想方设法地提防武将的大宋君王也是如此,所以才会有太宗皇帝远征燕云,所以才会有真宗皇帝御驾亲征,所以才会有神宗皇帝五路攻夏。尽管结果大多不如人意,但是,并不能完全说他们就安心当一个守成之君。面对诸多强大的外敌,大宋在先天上就已经不足,在这种时候却又施行那种阉割似的军制,在武将身上绑缚沉重的枷锁,文臣士大夫只知道偏安一方,这才会使得号称数百万地大宋军队在异族铁蹄下显得不堪一击。
“圣上所言极是,倘若当时依庸人之言派使节令王厚退军,恐怕就不会有如今的结果了。”想到那时落井下石地那些官员,他仍是忍不住刺了一句。在只有君臣两人的状况下,他当然用不着戴着人前那幅宽大谦和的假面具。“也幸亏元长公没有坚持,否则圣上那时盛怒之下,说不定真的会颁下旨意。”
“你错了!”赵佶不以为忤地微微一笑,“只要你出面坚持,朕总会相信你一次。这么多年了,朕信过你无数次,有哪一次你让朕失望的么?朕可以实话告诉你,那个时候,朕真地很恼火,但是,当你站出来力挺王厚的时候,朕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所以即便是蔡元长进言,朕也会驳他一次,用兵非比其他,岂能说进就进,说退就退,那不是儿戏么?”
听到赵佶如此说,高俅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际。多年的苦心能够换来眼下的信任,士为知己者死,他已经很满足了。当下他深深弯腰施礼道:“圣上如此信任,臣铭感五内!”
“好了,你不妨帮朕算一算,湟州打下来之后需要多少钱用来安抚吧!”
这句话顿时说中了眼下最大的问题,以眼下的大宋国库和赵佶的内库,支撑这一次的犒赏当然没有问题,但是,西征大军远远不是打下湟州就算了的。湟州之后还有鄯州廓州,羌人解决了之后还有党项人的反扑,这一系列的战事全都要用大量的银钱填进去,这可以说是一个硕大的无底洞。然而,若是像从前那样盲目为了开疆而开疆,届时又收回大批军队,那么迟早有一天会在别人的反扑之下丢失已得之地,那就得不偿失了。
幸好已经推行了新茶法,还有茶利可供弥补军费之需!
走出福宁殿,高俅不禁想起了已经推行一个月的新茶法。虽然茶商怨声载道,但是,这一个月都茶务发卖茶引得到的收入几乎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一点,他也是一样。无论是最初的禁榷法还是后来的通商法,茶价一直以来都是居高不落,现在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大茶商的身上重重割了一刀而已。至于是不是要被人骂作苛严,他已经管不了那许多了。
“重赏三军加上其他,恐怕至少要数十万贯。”
只是约摸估计了一下数字,他便深深皱起了眉头。不比那些游牧民族,中原汉族的开疆往往会带来莫大的损失,往往疆域是大了,国库却空了,似汉武帝那样取得了对匈奴的空前大胜,中原大地最终却十室九空,折损无数青壮,这也是战争双刃剑的一面。可是,若是像那些文臣所谏那样,不打仗行么?
有那么多外敌环伺,又有那么多异族先后崛起,承平日久的大宋军队已经有很多不会打仗了。若是把京城周围的一部分禁军拉到西北前线,怕是要经过多场铁与血的战争乃至于损失惨重之后,军队才能被称为真正意义上的军队。只有裁汰禁军,把所有的军队都打造得拥有像西军这样的战力,大宋才可能应付日后疾风骤雨的局面。
“冗官、厢军、垦荒、吏治……”
他默默地在心中数着一个个需要解决的难题,顿觉前路一片迷茫。在这个看似富庶升平的时代,又潜藏了多少深沉的危机?
第二部 经略 第七卷 都堂新贵 第二十七章 下湟州语论进退
对于羌人来说,火烧宗水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其实际意义。在此之前,他们虽然也是奋力据守,却仍旧抱着一丝侥幸。只要宗水以及其后的桥城掌握在他们手里,那么,至不济也能安然无恙地退出湟州,而青唐大军也可以随时驰援。现在宗水桥和整个北部区域全都落入了宋人控制,这意味着他们唯一的后路已经断了。
尽管丹波秃令结命人宣称宗水桥被占乃是谣传,但是,那冲天的火光是无可置疑的事,一时之间,羌人之间立刻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恐慌气氛。面对无路可走的绝境,人们往往会爆发出两种情绪,一种是破罐子破摔索性拼了,另一种则是后退投降。毫无疑问,寻常羌兵也许会选择前者,但对于大多数羌族首领来说,他们的性命才是最最宝贵的。
连夜的苦战也让宋军损失不小,但是,他们毕竟有十万大军,不断有生力军补充上来,而羌人却后援乏力,再也难以支持。就在姚平仲这一边在东面城墙成功站稳了脚跟之后,西面城墙上突然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
“西门已下,湟州城破了!”
由于是数百士卒同时高声大喊,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嘹亮。此时此刻,没有人追究那西城坚实的城门为何会突然被攻破,将士们只知道一点,若是不快一点,功劳就全都被西边的同僚抢光了。
姚平仲的那杆精铁长枪已经糊满了血迹,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夜究竟杀了多少人。杀气腾腾的他在羌人看来就好似九幽杀神一般狰狞可怖,也正是他的奋勇当先,他麾下的军士才会随之爆发出最大地战力。他突然一枪将面前一个呆若木鸡的羌兵扫出老远,然后厉声喝道:“想要军功的就跟我来!”言罢他长枪一挺。竟一马当先地向下城门的楼梯奔去。
听到这句话,东墙上的数百人方才如梦初醒,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跟上姚指挥!”,其他人便呼啦啦地蜂拥而上,汇聚起了一道长长的人流。城头楼梯处的羌兵只是负隅顽抗了一盏茶功夫便在那潮水般的攻势下全然溃败,至于城楼中躲藏的羌人贵族也全都束手就擒。
在西门陷落不到半个时辰后,湟州四面城门终于尽皆洞开,诸军欢呼入城。然而,等到黎明时分王厚和童贯一起入城之后,方才得知酋首丹波秃令结带着数十个心腹不知去向。显然是趁着战势混乱的时候逃遁了。
“居然跑了一条大鱼!”童贯闻报不由有些气急败坏,“若不是此人顽固不化,我军怎么会付出这么大地代价攻城!不能将此人绑缚京城受戮,怎可慰藉死伤将士在天之灵!”
这番话是当着一众将领的面说出,自然是人人感动。不管怎么样,在这一次的大战中。童贯都始终表现出了一个寻常监军没有的质素,不仅亲临战阵,而且还能够谈笑风生,和往日那些内廷出身的宦官监军大相径庭。不少人甚至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