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当口儿,才有空隙问道:“十方阵墟是什么意思?指的是这旧阵之地吗?”
宁风能理解“旧镇”和“旧阵”之讹,也挺佩服将偌大阵法掩盖在寻常镇子下面,以大神通掩盖得不知底细完全察觉不到的手段。
只是,他没有在“旧阵”这个一听就是大量阵法集中,又衰败归墟之处,竟然会繁荣如此,超过他所见任何一座墟市。
“不错。”
沈兆轩心有余悸地向着繁荣街道上望去,见得没有人追赶上来,才恢复悠闲姿态,道:“十方是虚指,实际上旧阵何止是十方联系的节点,只是形容其关联的所在之多罢了。”
“商品在于流通,一地繁荣,在于其所在是否枢纽,是否不可替代。”
“这旧阵自从我们神宫渐渐将重心转移,不再上面严格控制后。一经放开。便成了如此模样。”
沈兆轩点到即止。宁风就全都懂了。
这十方阵墟,联通多方,可以想见各方特产,所需,物价等等定然都是不同。
这些地方平时想要往来谈何容易,现在太阳神宫放开对这些阵法使用的限制,只要交付几方灵玉就能自由往来,这是何等好的事情?
宁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里面怕是也有神宫方面的推波助澜与暗暗维持,区区一条街道联通诸方地界,有大量修仙资源流通,这简直就是一条流淌着灵玉的河流啊~
他啧啧赞叹之余,跟随着沈兆轩继续前行。
宁风比较奇怪的是,沈兆轩带着他左转右绕的,在一条条陋巷中穿行,最终却还是上了繁荣主道,只是居于主道之末罢了。
“师兄,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宁风在沈兆轩止步下来时候。望着眼前景象,愕然地问道。
他可以理解之前往偏僻处去的用意。想来太阳神宫开放出来给各方修士使用的定然不是所有的阵法。
如瀚海这种暂时搁置下来,启动后会有大用的阵法,定然不在开放之列。
宁风只是不曾想到,沈兆轩绕来绕去,却将他带到了一间杂货铺前。
不错,两人面前,赫然就是一间开了不知道几百年,老旧得不成样子的杂货铺子。
宁风面带迟疑之色,跟点头表示“你没猜错”的沈兆轩一起,迈入了铺子当中。
“想买什么自己挑,看重什么自己拿,一样东西一方青玉,概不讲价,亦不赊账,废话的滚!”
他们两人刚刚迈过门槛呢,宁风耳中就传来这么一句有气无力,充满了棺材与灰尘味道语气的话语。
“这做生意太多……”
宁风撇了撇嘴,不过想到这里怕只是一个掩饰,也就不予置评了。
他左右扫了一眼,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所有东西都只卖一方灵玉了。
宁风不由得在心里面将“杂货铺子”四个字了吞了下去,默默地以“旧货铺子”取代之。
这哪里是卖东西的地方,妥妥的垃圾堆吧。
不知道几百年前,几千年前的古董堆得满地都是,丝毫没有整理过,没有清理过,更谈不上什么分门别类与保养。
宁风很是怀疑,别说捡漏儿了,在这一整个铺子里的东西里翻翻捡捡,能不能找出价值一方青玉的东西来。
好在,他们不是来买东西的。
沈兆轩带着宁风,走到了铺子最深处,一个好好的柜台前。
柜台本身就足足有一人半高,像极了俗世里那些当铺作风。只要到了这种地方,往柜台前面一站,先天就矮了一大截,心理上先给你打压下,价钱什么的就更不用讲了。
宁风就差垫脚尖了,方才看清楚柜台里情况。
越过柜台,可以看到后面不知道有多大的空间,总之堆放得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各种旧物,散发着时间之河流淌而去后曝露出来的河床味道。
一个字,旧。
柜台上的人亦是一个风格。
一个趴伏在柜台上,半睡半醒的老头子,眉毛垂落下来比脸还要长,头发灰暗得尘土比头发密,脸上深深的沟壑般皱纹里夹满了尘土,仿佛是刚刚从一个万年不曾开封地窖里走上来的人物。
“阵老,晚辈天云峰门下沈兆轩,携师弟前来启用前往瀚海阵法,家师已经跟宗门报备过了,请阵老行个方便。”
沈兆轩姿态放得很低,还以目示意,让宁风行礼。
宁风左顾右盼地没停过,却也没有失了礼数,一应周全。
听得沈兆轩的话,那个古旧老头抬起头来,抬起半眯着的眼睛看了两人一眼。
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宁风几乎可以看到扬扬尘土飞起,看到落落灰尘洒下。
这个所谓的阵老本身,仿佛就是一件这个铺子里最古旧的东西。
“咦?”
宁风的所有思维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凝重之色。
在阵老黄昏般的目光落在身上时候,他感觉周身上下数个地方都有了反应。
先是额上太阳巾,继而是身上金缕衣,再到海纳百川袋,乃至于体内源自太阳法的太阳真力,全在做出呼应。
这种呼应不是调动,不是刺激,而是一种烙印在这些东西最深处的东西,在与同类交谈一般。
“跟我来吧。”
阵老低沉的声音响起,伴着“沙沙沙”尘土落地般的声音,他缓缓地在柜台上起身。
当这句入耳,宁风长出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那种全身上下都在呼应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他这是通过某种不知名的手段,再检查我们的身份。”
“在这样的审视下,谁人可以蒙混过关?”
宁风心中骇然不已。
之前的目光及体,持续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却觉得经过了一辈子般漫长,一切不仅仅都被看透,还在以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呼应着什么,简直恐怖。
“嗖!”
在阵老转身瞬间,乾坤易位般的感觉涌上心头。
宁风明明纹丝不动,却能清楚地看到,清晰地感觉到,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在褪去光彩,仿佛整间店铺连带着内里无数古旧杂物,都在以光的速度在向着身后狂奔而去。
惟有阵老与他们师兄弟两人,原地不动。
怎么可能动的是铺子,自然是他们三个人在移动,只是相对地感觉上像是铺子及杂物在后退而已。
宁风骇然的是,他自己竟然完全没有移动感觉,竟然有一种力量将他挪移,而能不让其产生任何感觉和反应。
“这个阵老到底是什么人?”
宁风不由得喃喃出声。
会导致眼前这一幕出现的,当然是源自那个仿佛时刻都在土里面埋着的阵老了。
他话音刚落,四周景象豁然定格,三人一齐出现在一片空旷的山腹当中。
山腹足足可以容纳下百千人,居中处,一座大阵森然,滚滚烟尘正在升腾而起,仿佛是一个远古的巨人从土里面直起身子,抖落一身尘埃。
阵老径直走入烟尘当中,踏入阵法范围,紧接着一道道亮光冲天而起,几乎遍及了整个山腹地面的大阵飞快地被点亮。
“神宫上下,包括我们师尊在内,全都要以前辈事阵老。”
沈兆轩看阵老无暇理会他们,在宁风耳边说道:“旧阵存世有多久,阵老存在便有多久。”
“因为其特殊的存在形势,即便是千百年之后,旧阵在,阵老便在。”
“他老人家的存在,本身就是我们神宫不可复制的瑰宝。”
沈兆轩说到这里,虽然没有具体,宁风却已经猜到了什么,骇然地望着那个佝偻着,在大阵中忙碌,几乎无所不在的背影,脱口而出:“阵灵?!”
宁风即便是惊讶无比,声音还是下意识地放得很低很低,生怕被阵老给听到了。
毕竟他不知道阵老对这个忌讳不忌讳。
“不错!”
沈兆轩亦是小意地偷看了一眼,看到阵老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接着解释道:“阵老的确是阵灵,还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阵灵。”
“他不依托任何一个单独的阵法而存在,亦不因为任何一个阵法的消失而消失,只要旧阵在,他便不灭于世间!”
第二百二十六章最近永恒,最小偏差
“不灭的存在……”
宁风犹自处在震撼当中,耳中回荡着沈兆轩对阵老来历的解说,眼前全是在阵法当中如鱼得水,无所不在的阵老背影。
阵老这个存在他的不灭,固然是以“旧阵”不灭为前提,却已是宁风所见的,最接近于永恒的存在。
顿时,阵老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的背影,在他心目中无限地高大了起来,连他身上那种旧入尘土的味道,也变成了岁月独有的沧桑感觉。
沈兆轩的声音在继续,宁风对阵老的特殊存在了解愈发深刻,方才真正明白沈兆轩口中的不可复制瑰宝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来,阵老的存在,本来就是意外。
太阳神宫最向外扩展的年代,旧阵的前身,一个个跨越千山万水,澎湃着破开虚空力量的大型阵法,以耗费无数奇珍异宝的代价被建设出来。
因为方便管理、维护、保护等等因素,它们都被集中在一个地方,渐渐地就形成了现在的旧阵。
在这个过程过半的时候,一个意外发生了。
如此多的阵法集中在一起,互相之间再是如何预防,再是如何绸缪,终究难免有互相影响的时候。
这样的影响并没有对阵法使用造成什么不良后果,毕竟太阳神宫中主持旧阵建设的本就是当世最顶尖阵法师,这样的错自然不会犯下。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多个大型阵法互相影响下。竟然会诞生出一个特殊的阵灵来。
阵灵的存在。古而有之。
上古时候很多强大的阵法。皆需要以一件强大的灵宝作为阵眼。
其中既有以灵宝之威镇压阵脚,增幅阵法威能之意,亦有借灵宝当中器灵为阵灵,主持阵法之意。
问题是,灵宝有数,而阵法所需是无限的。
这就注定了一阵一灵宝是不可能实现的,于是乎上古之修以各种方式,或是是以人入阵主持。或是杀天地异兽,抽取其魂灵来主持等方式来解决。
各种阵灵,应运而生,依托着阵法,随着阵法的衰竭与破坏而亡。
旧阵所在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传送之用的阵法,无论其威能再是可怖,再是能洞破两界,其实都没有注入阵灵的必要。
阵灵也不是那么稳妥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传送的神宫弟子之命,是要。还是不要?
没有人想到,亦没有人能解释,更没有人能复制的是,旧阵处各种强大阵法,外加材料影响,诸多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因素,竟然诞生出了一个阵灵出来。
这个阵灵,就是阵老。
它不是任何一个阵法的阵灵,它是旧阵所有阵法集合在一起诞生的存在。
任何一个阵法出现问题,于阵老而言,就好像任何一个人被蚊子咬了一下似的,只要有哪怕一个阵法不灭,阵老就不灭。
旧阵存,阵老永恒!
在宁风这个时代之前,一代代神宫前辈当中不少人曾放言,即便是太阳神宫不在了,只要这方世界不毁灭,阵老也不太可能陨落。
阵老诞生之时,太阳神宫正值最强盛的时候,其心胸自然无比宽阔,当然不会生出灭生这样存在的想法,反而悉心教导之,将这个异类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属于神宫的存在。
这么多年以来,哪怕旧阵如其名般,几乎是处在一个半废弃状态下,只要有阵老存在,旧阵当中的任何一个阵法就还能够运转。
只要时机合适,只要太阳神宫雄心再起,一日亘古里每日升起的太阳一般,太阳神宫依然是一个日不落的宗门,它的触角可以在任何时候,触及到这方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宁风耳旁,沈兆轩的声音不知道什么停止了下来,他本人则还处在震撼当中,久久不能平息。
阵老永恒,神宫日不落,听在耳中就让人心潮澎湃,如何能够自已。
宁风处在一个心情激荡的状态下,也就没有听得太清楚沈兆轩的一个叹息:“可惜,阵老什么都好,就是年纪大了些,忘性重。”
“好了。”
阵老的声音突然传来,宁风激凌凌一下,清醒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接触到阵法的阵老与之前在柜台里面埋入黄土的味道完全不同,感觉仿佛年轻了不少。
这种感觉恰似乡间的老农,你让他享福不用劳作,他浑身上下哪里都出问题怎么都不对劲,让他下会儿田再上来,年轻十岁有没有?!
阵老就是如此。
宁风抬头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佝偻的背挺直起来的阵老一步步走过来,他的身后是完全亮起来,恍若是在刚刚入夜时候的繁华城市,家家户户亮起灯盏从高远处望过去的感觉。
“你们有十息的时间。”
阵老明显是惜字如金的性子,走到两人面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就闭嘴不言,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子木讷劲儿来。
“烦劳阵老了。”
宁风和沈兆轩齐齐躬身行礼,对面前这个可能是这方世界在阵道上淫浸时间最长,造诣最高的存在保持着足够的敬畏。
他刚刚出口的话,两人都没有半点轻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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