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璐正欲伸手将扔掉的那朵绢花拿过来,却见她那胖儿子长福,伸出鲜藕般白嫩的小胖手,拿起姐姐扔在他面前的粉色绢花,低着头,捧着研究了一番,而后双眸晶亮,兴奋抬头:“花!”
长福仿佛很喜欢,笑眯眯的准备往怀里塞,然后想到了什么,瞅了瞅自家娘亲,侧头对着姐姐小声道,“花,长福喜欢。”
长福知道这是姐姐的,虽然是姐姐扔掉的,可到底是姐姐的东西,他得问她要,她答应了,他才能藏起来。
棠棠最宠着这个弟弟了,何况这绢花她本就不喜欢,目下看着弟弟这么开心,便伸手将剩下的一朵也递给了他:“给。”
长福立马乐开了花,笑嘻嘻的伸手接了过来,瞅着这两朵绢花,越看越喜欢,然后稀罕的放进自己的衣兜里。
甄宝璐有些发愁,甚是担心的闻着祝嬷嬷:“祝嬷嬷,你说……长福不会长大了也这样吧?”甄宝璐耷拉着一张脸,非常非常担忧。
祝嬷嬷却哭笑不得道:“少夫人您想哪儿去了?小孩子喜欢花很正常。”
甄宝璐拧着眉,看了一眼得了绢花傻乐的儿子,喃喃道:“希望如此。”心里便想着,大抵是儿子身边没有爹爹的缘故,只要到了桐州,让薛让和长福多接触接触,她这儿子,自然能学到薛让身上的男子气概,说不定小小年纪就喜欢舞刀弄枪了呢。
甄宝璐脑海里浮现胖墩墩的小长福跟在薛让的后面早晨跑圈的样子,觉得那场景非常的温馨,心里才舒坦了一些。
甄宝璐要走,晚上薛宜芳自然过来看她了。
薛宜芳看着这俩容貌生得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心里也甚是不舍,又仅仅握着甄宝璐的双手道:“你去了那儿,好生照顾自己。若是有时间,就经常写信给我。”
甄宝璐自然说好。这薛宜芳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是舍不得她的。可是姑娘家一旦嫁了人,这心思便偏向了夫君和孩子。
看着薛宜芳,甄宝璐又不得不想起她的亲事。
薛宜芳和那穆王世子萧礼已经定了亲了,可早前穆王支持的是大皇子,这宣武帝继位之后,大皇子被封了淮王,直接打发到淮州去了。虽说宣武帝还没正式对付穆王,可大伙都知道,这是迟早的。安国公可是想着法子将这门亲事给解除了,但是对方毕竟是王爷,平白无故的,还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
上辈子宣和帝没那么早驾崩,这薛宜芳也是顺顺利利嫁给萧礼,婚后日子过得很是幸福的。
甄宝璐原以为,这辈子自个儿不用担心薛宜芳的亲事,可这会儿,她也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薛宜芳再嫁给那位穆世子。
薛宜芳也是个聪明的姑娘,甄宝璐不说,有些事情她也只明白的。她道:“大嫂你也放心,不用担心我。”
她就算不放心,也没办法。
甄宝璐看着她,说道:“好。”
·
次日甄宝璐便带着俩孩子上了去桐州的船。
临行前,甄如松和甄宝琼和俩弟弟他们都过来送别。
一番依依不舍,终究还是要分别的。
此行甄宝璐带了祝嬷嬷,和香寒香桃俩丫鬟,还有之前薛让在她身边安排的会功夫的薛甲薛乙。其他的都是随行的侍卫。而来接甄宝璐的,是桐州的一位年轻副将,叫孟鹤书的。
甄宝璐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斯斯文文的,半点都不像是武将的名字。等见着了孟鹤书的模样,见他果真是斯文白净,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可甄宝璐知道,既然薛让会派这位孟副将来接她,肯定对他甚是信任。是以甄宝璐也不敢小瞧他。
在船上行了整整大半个月,甄宝璐有些庆幸俩孩子都非常适应水路,而她也没晕船。不过香寒却是头一日就开始晕船了,好在后来用了孟鹤书给的偏方,之后便好多了。
这日傍晚,孟鹤书便前来禀告,说是还有十日便能到桐州了。
这让甄宝璐非常欣喜。
虽说甄宝璐适应坐船,可这船上的吃食她是断断不能忍的。再者,这孟鹤书是武人,带领的那些个士兵,也是不挑吃食的,以为给她的食物已经极好了,可在甄宝璐的眼里,完全是难以下咽。
甄宝璐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住这些?可这位孟副将不是薛让,她不好麻烦她。再说了,她盼着去桐州的时候,就明白到了那儿,日子肯定同皇城这边不一样。吃苦是肯定的。
想想也是稀奇,她这么一个人,居然肯为了一个男人吃苦受罪,不仅半点没有埋怨,而且还巴巴的赶过去。
甄宝璐看着孟鹤书,知道他每天都会向薛让报行踪的,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孟将军告诉我家夫君抵达日期时,可否多说一日。我早些到,想给他一个惊喜。”
天气有些冷,甄宝璐穿着一件宝蓝色素面抗绸小袄,选这颜色,大抵是想衬得自个儿稍微成熟些。只是她面容生得太嫩,五官明媚,再如何的打扮老成,还是一个正值花季的小姑娘模样。
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若是让血气方刚的男子护送,难免会出什么事儿。可这孟鹤书只初见她是有过一丝正常的惊艳,之后规规矩矩,并未多看她一眼。
甄宝璐就隐隐有些知道,为何薛让这么放心孟鹤书了。
孟鹤书虽然模样斯文,有些像文弱书生,可功夫委实不错,行事也是干脆利落的,这会儿听着甄宝璐的要求,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甄宝璐也明白军令如山的道理,说道:“孟将军放心,我保证到时候我家夫君不会怪你,可好?”
孟鹤书道:“末将并不是这个意思。”
甄宝璐道:“那不就成了。”她看着孟鹤书,见他同薛让的年纪应当差不多,便问道,“孟将军可成家了?”
孟鹤书摇头。
甄宝璐想了想,问道:“那可有心上人了?”
孟鹤书耳根子发烫,不会说谎,又有些害羞,便沉默着没有说话。
甄宝璐心下了然,因为孟鹤书是武将,所以同他说话也直接了一些。她道:“既然孟将军有心上人,那因为能明白我的心情。我同我家夫君大半年未见面,难免想念,我就想看看他惊讶欢喜的模样。孟将军能理解吧?”
孟鹤书一怔,半晌才点头道:“末将明白。”
甄宝璐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却是瞒不过祝嬷嬷的。等孟鹤书走后,祝嬷嬷就打趣儿道:“少夫人是担心大公子在桐州不安分?”
不安分。
具体怎么个不安分法,不过是寻花问柳,在外面养女人之类的。
甄宝璐知道自己应该相信薛让的,可她也承认,自己的确有这方面的意思。
她嫁给薛让之后,晓得他对男女那档子事儿有多热衷,之后她怀孕,他出征,等到他回来,他俩相聚的日子,也不过短短一月。那会儿她先是大腹便便,之后生了孩子,就坐月子,薛让压根儿没机会和她亲近。紧接着,薛让又去了桐州,一分别就到了现在。
再说,桐州邻近蕖州,而蕖州又是邻近夷国。
那夷国民风开放,姑娘家可以袒胸露乳,蕖州桐州等地,自然也有些影响。蕖州桐州男子少,年轻体壮的男子,一个个都被拉去从军了,这么一来,这姑娘家便寻不到合适的对象了。那地儿的姑娘家奔放,性子直接,若是看上了哪家公子,直接上门提亲,还有不少姑娘同时看上一个男子,在大街上大打出手的呢。
皇城的姑娘家矜持,就算对薛让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会有过分的举止。可在桐州,薛让长得好,年纪轻轻,便是大将军,就算是成了亲的,她这个夫人一直不在他的身边,保不准有多少的狂蜂浪蝶。
甄宝璐想想就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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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鹤书给薛让的信中,写到的抵达日期,是腊月初一。这个是原先计划的日期,只是孟鹤书听了甄宝璐的话,便让船开得快了一些,将最后十日的行程压缩到了九日,这样一来,也不算他说谎了。
不过孟鹤书想起那将军夫人的模样和说话的样子,也不禁好奇,薛将军这么一个沉默寡言杀伐果决之人,配的却是一个娇滴滴的,玉人儿一般的妻子。旁人怜香惜玉,他不足为奇,且难以想象薛将军化作绕指柔的模样。
船到了码头,孟鹤书便用马车将他们送去将军府。
这个时候,甄宝璐一颗心才噗通噗通猛跳,紧张的不得了。她看了看怀里已经睡着的长福,还有身旁祝嬷嬷抱着的棠棠。
棠棠还没睡,只一双眸子静静看着她,声音糯糯道:“娘。”
甄宝璐看着闺女,亲亲她的脸颊道:“等下就能见到爹爹了。”
“爹,爹爹。”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唤了一声,显然不比叫“娘”来的熟稔。
看着这俩孩子,甄宝璐也忍不住鼻尖泛酸。
不过——
甄宝璐有心想给薛让一个惊喜,后果却是,薛让今日不在府上,而是去了酒楼和同僚吃饭。
有小厮见是夫人来了,很是识相的上前道:“可要小的去天香楼告诉将军?将军不知今儿夫人要来,若是知道,他肯定不会……”
“不用了。”甄宝璐沉着一张脸打断了这位小厮的话,而后想着孟鹤书还在场,便大度道,“将军定然有要事,你不用过去打搅。我回屋歇息等着他便是。”
那小厮也是个聪明人,虽说这夫人没一道跟来桐州,可那是因为刚生了孩子。而他家将军呢?平日里多不拘小节的一个人,却是亲自将住的屋子布置的温馨雅致,为的就是盼着夫人能来。起初他也好奇,那夫人是何等的貌若天仙,毕竟他家将军连霍家姑娘这等倒贴上来的大美人都看不上。
这会儿一看,这小厮便立刻明白了。
他家夫人这般美,那霍家大姑娘同夫人一比,顿时就黯然失色了。而且那霍姑娘虽美,却同桐州的姑娘一样,性子直率,说话的声音也是豪气十足。一直在桐州待着,原以为姑娘就是如此,如今见着他家夫人,才明白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模样。
甄宝璐知道自己不该这么不懂事,可她一路上受了这么多罪,千里迢迢来找他,他竟然不在,心里忍不住就有些生气。
她憋着气,客客气气谢过孟鹤书,而后抱着儿子,同祝嬷嬷她们一道回了房间。
一到屋子,祝嬷嬷就安慰道:“少夫人您别生气,这大公子是男人,有应酬难免的。”
甄宝璐明白这个理。他俩成亲的时候,他也是有应酬的,只是他从来都不去,就喜欢这么傻乎乎的看着她,和她腻歪着。
现在想来,不是薛让不喜欢应酬,而是应酬和她,他会选择后者。而在桐州,她没在他的身边。
甄宝璐整理了一番情绪,虽然已经很累了,而且天色也不早了,可她半点想休息的意思都没有。长福已经睡着了,她又哄着棠棠睡觉,棠棠这个小人儿,却是精神奕奕的,窝在她的怀里道:“爹爹。”
甄宝璐捏捏她的小鼻子,说道:“你爹爹还没回来呢。”
棠棠抿了抿粉嫩嫩的小嘴,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有些失落。
甄宝璐亲亲她,唱着童谣,总算是将她哄睡着了。
祝嬷嬷进来道:“少夫人,天色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甄宝璐将棠棠放在榻上,替她掖好被子,就这么看着他们姐弟俩一模一样的小脸蛋。她有些委屈,说道:“我睡不着。”明明已经很累了,可她没见着薛让,一点睡意都没有。
甄宝璐将俩孩子安置好,了无睡意,便披了一件织锦镶毛斗篷去了外面。
她原本是心里堵得慌,随意走走罢了,可是这双脚仿佛是不听使唤似的,就这么走到了大门口。
甄宝璐立在原地,暗暗骂自己:没出息。
她真是太没出息了。可她就是想他,控制不住的想他。
甄宝璐觉着有些冷,缩了缩手,站在大门后看着外面,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她刚走到这儿,便听到一阵嘚嘚的马蹄声。
一时甄宝璐心跳如鼓,抬眼巴巴的看着。
马蹄声由远至近,就单单是马蹄声罢了,甄宝璐就能肯定,回来的一定是薛让。
她抬眼望去,见那一匹深褐色的大马停下,上面下来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甄宝璐眼眶一热,想着是该走出去,还是等他进来再给他一个惊喜。待她犹犹豫豫之时,却听到了一个姑娘家的声音。
“薛将军。”
甄宝璐抬眼去看,见薛让的后面,果真跟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而那马上则是一位穿着大红袄裙的姑娘。甄宝璐看得极仔细,一寸一寸的打量那姑娘的脸,见她果真生得貌美如花,而且眉宇间还有一丝女儿家少见的英气。许是骑马骑得太快,那姑娘喘着气,胸前起起伏伏,很是壮观。
骑在马上的姑娘,正是先前镇守桐州的霍将军的独女,名叫霍青芍的。
霍青芍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