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洛哭笑不得,动弹不得地看着他,苦涩地想道:我哪里是不忍!
我,我敢动她吗?
转眼,她又想道:这可怎么办?可要怎么跟泾陵公子解释的好?
她越想,越是心乱如麻,直是愁肠百结,无计可施了。‘叭’地一
声,卫洛无力地瘫坐在塌上,喃喃自语道:“这下,可如何是好?”
剑咎见她如此惊惶,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手中的酒樽,晒道:“何需
惧怕?公子王孙却又如何?这天下间,如我等游侠,自当想来则来。想
杀则杀!”
他说出这句不负责任的话后,抬眼盯着卫洛,露齿一笑,酒窝隐隐
,“我奉师兄之令前来问你一言:你乃越国公主,三年前他本应送你归
国。却因身系千百条人命,不得不任你孤身涉险。寻你三年,今日得见
,敢问你可愿归国?如愿,我可一路护送也。”
他说到这里,见卫洛错愕,不由朝她挤了挤眉眼,笑眯眯地说道:
“你这妇人颇合我意,若不欲归越,纵远至昆仑,我亦愿伴你一程。”
昆仑是传说中的神仙居住之处,他这话,已带了调戏。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容为何?泾陵再起疑
剑咎这话一出,卫洛双眼刷地变得晶亮。
这时刻,她突然想道:是啊,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汲汲营营,苟且偷
生?这剑咎功夫如此之高,他愿意护着我,我可以离开这里啊。
我也不回越国了,我就如一个游侠儿一样四海漂流。我,我有钱了
啊!
剑咎笑吟吟地看着卫洛越来越明亮的小脸。他的表情十分的胸有成
竹,仿佛早就料到了卫洛会欢喜一样。
事实上,卫洛不欢喜也没有法子,她是舍不得泾陵公子,舍不得心
头的那份牵挂,可是桑女都死了,而她与泾陵公子之间,也是根本不可
能的事啊。现在的她,还只能欢喜接受剑咎的建议了。
卫洛决心一下,当即嘴唇一抿,开口便要说话。
她的嘴唇刚刚蠕动了一下,便看到一直好整以暇,笑容可掬的剑咎
脸色一沉,嗖地站了起来,冷喝道:“耻乎?如此跗骨之蛆!”
声音刚发,人已不见。
人又不见了!
卫洛望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塌几,她那脸上,刚刚盛开,还像一朵花
般的笑容瞬时僵住了。
而这时,一阵隐隐的脚步声,以及衣袂破空声传来。
转眼间,这不大的驿馆,便被高人团团围住。
卫洛慢慢抬头,看向外面的明月。那些包围这里的人,显然都是大
高手,卫洛直到他们出现在头顶的屋面上,她才有所察觉。
看来,今天晚上不会好过了。
果然,一个低沉地声音在外面五十步处响起,“此桑女之尸!”
这声音一落,一个年老的,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卫洛可醒?
”
这人一听声音,仿佛是风中残烛的老人。可是卫洛不用亲见其人,
就知道,这人一定也是宗师级高手。
如这样的高手,纵使她的房中一直没有亮灯。他也可以从自己的呼
吸声中,听出自己并没有入睡。
卫洛低低地叹息一声。她拢了拢深衣,再次把头发束好,穿好鞋子
,慢腾腾地向外面走去。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卫洛一眼便对上院落中的五六个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只有站在最中间的那白发老者,是一身随意的麻衣。
月光下,卫洛对上这个双眼浑浊无神。脸上皱纹横生竖生,仿佛可
以夹死苍蝇的老人。
她以最快的速度让脸上挂上不安和惊惶的表情,大步走向这几人,
双手一叉,便要说话。
可是,她的嘴刚一张,那老人已经挥手喝道:“带上卫洛,抬起尸
体,面见公子。”
“诺。”
整齐的应诺声中,两名黑衣剑客走到卫洛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
卫洛自然不会让他们强行押送了,她苦笑一下,闭上了嘴,跟在那
老人身后向外走去。
这些人显然是潜行而来。既没有坐马车,也没有骑马。
在明亮的月光下,寂寞的新田街道上,卫洛一声不吭地走在众人当
中。现在已过了三更,四野俱静,只在他们的脚步声在空寂的街道中不
断传响。
泾陵府到驿馆的距离可不近,足有二三十里路远。
不过这些人都是脚力过人的,卫洛也没有假装柔弱,她二年半前便
可以木剑挡住剑师的攻击,想装也装不了。
因此,这二三十里路,一行人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走到了。
泾陵公子府的大门二门三门四门都已关闭,一行人走的是卫洛从来
没有走过的小侧门。
偌大的公子府第,此时树木森森,安静非常。卫洛走着走着,有点
脚发软了。
不一会功夫,他们便来到了主院外。
卫洛看着安静无声的主院,暗暗想道:这么晚了,他一定睡着了吧
?
在卫洛的胡思乱想中,他们这行人从泾陵公子的寝房经过,走向书
房。
一来到书房门外,卫洛的双脚可真是软趴趴的了。那书房中,灯火
通明,外面里面人影绰绰,那混蛋,这么晚了居然都没有去睡。难不成
,他是在等着什么人?
天啊,不会被剑咎称为跗骨之蛆的人,实际上是泾陵公子派出的吧
?
想到这一点,卫洛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众剑客押着卫洛来到书房外。透过珠帘,卫洛可以看到,泾陵公子
正微闭双眼,懒懒地倚在塌上。那俊美无畴的脸,在灯笼淡淡的红光中
,显出几分倦意来。
卫洛望着他,有所迟疑,脚步也停顿了。这时,她身后大步走出一
个黑衣剑客。这黑衣剑客走到泾陵公子身前,双手一叉,朗声说道:“
回禀公子,剑咎身法奇诡,我等逮之不及。然,他实是从卫洛房中走出
,桑女亦被他所杀。”
泾陵公子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他深如子夜的双眸,静静地对上卫洛的那一瞬间,卫洛激淋淋地打
了一个寒颤,连忙低着头走了进去,来到他身前五步处,跪趴着,以头
点地。
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出,“都退去。”
“诺。”
众人整齐应诺,齐刷刷地退出。不一会,整个书房中,便只剩下卫
洛好泾陵公子两人。
卫洛低着头,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思绪翻飞,正在琢磨着脱身之
计。
这时,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传来,“卫洛!”
“然。”
卫洛连忙颤声应道。
泾陵公子缓缓移动的衣袍声传入耳中,不一会,他竟是叹息一声。
这一声叹息,很有点奇怪,似乎有无奈,似乎有无力,也似乎有伤
心愤怒,还有着某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长叹一声后,又是一阵安静。直到跪伏在地上的卫洛不安地移动了
一下,泾陵公子才沉沉说道:“剑咎,师从无名墨隐,擅剑,擅易容。
”
“天下诸家,擅易容者,有七脉,然,以剑咎一脉最为神鬼莫测。
卫洛,你竟是他之一脉乎?”
卫洛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她张嘴便要分辨时,泾陵公子沉沉的声
音再次传来,“你知我疑你,先是自承易容,后是主动露出真容。其后
数番相处,你都脸露得意,隐有欢喜,其状实可疑也。我一直怀疑,你
还对我有所欺瞒。却直到今日方知,以药老功力,不足以窥视你真容也
!”
他说到这里,缓缓倾身,逼近卫洛,声音沉而冰冷,如寒冰巨石直
坠而来,“卫洛,你的真容,却是何等模样?”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容全显
卫洛听到这里,心如电转间已想到了一些说辞,她连忙抬头,双眼
眨巴着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嘴唇蠕动准备开口。
泾陵公子没有看她,他抬着头,沉声道:“来人!”
喝声一出,一个剑客嗖地一声,出现在书房外。
泾陵公子缓缓地说道:“传药公,弃老,请他们带上所有能抹拭易
容的药汁物事,书房中见我。”
“诺。”
清朗的应诺声中,那剑客大步走出。
卫洛抿着唇,慢慢地低下头来。
很显然,泾陵公子已不打算听她的任何解释,任何说辞了,他要直
接洗去她的诸般易容。
卫洛暗暗想道:也不知那药公弃老的,对易容术有多深的研究?如
果他们能洗去我脸上的易容物事,那我的本来面目便会露出七八分来。
她现在,只对自己通过牙龈肿胀而改变面容的法子有几分把握了。
她心思百转,心脏砰砰乱跳着,脸朝着地板,双眼取在滴溜溜转动
着。
可是,寻思来寻思去,却是无一策可以脱身了。
现在,只能寄望于那洗易容的药物不起作用了。
正在卫洛百般寻思际,一只大手伸出。
那大手准确地托上了她的下巴,令得她抬起头来。
卫洛顺从地抬起头,与泾陵公子四目相对。
泾陵公子静静地看着她,手指在她的颊上缓缓移动,轻轻抚摸。
半晌,他才沉声问道:“剑咎目无余子,卫洛,他因何两番找你?
”
卫洛杏眼眨巴了两下。
泾陵公子不等她回答,便是一叹,“你这妇人,怎地有这么多的秘
密?”他说到这里,手一松,站了起来。
黑色的袍服在卫洛的眼前摆动,泾陵公子踱出两步,道:“心思百
出,防不胜防。卫洛,你叫我如何信你,如何用你之才?”
他显然也不打算听到卫洛的回复,说出这话后,便转过身来,双眼
沉沉地盯着卫洛,又是一叹,“我生平识人多矣,却从无一人如你,滑
不溜手,无处可控。”
卫洛听到这里,低敛起眉眼。
她听得出,泾陵公子的语气中有着一种焦躁,一种无法控制她,掌
握她的焦躁。她眼珠子一转,喃喃说道:“人心本是多变,何人可以完
全控制?用其才便可。”
泾陵公子瞟了她一眼,把她这句话自动忽略。
卫洛也只是无力地说了说,她知道他会忽略,作为一个上位者,最
不喜欢的便是无法控制的人和事了。也许很多君侯公子会安于只用其才
,可是,泾陵公子与他们不同,他有着极其强烈的掌控欲。他从不容许
任何事脱离他的控制。
何况,自己还是一妇人。
沉默中,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一阵脚步声凌乱地传来,不一会,两个苍老的声音同时传进,“见
过公子。”
泾陵公子转过身来,脸露浅笑,说道:“两老请进。”
两个老人大步走了进来,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婢,每个人
手中都端着木盒箱子竹篓等。
这些人一进书房,便把这些物事摆在地上。
卫洛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等着两个老人开始合药。
泾陵公子缓步走到塌上坐好,他双眼似闭非闭,也在等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卫洛已是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了。
看来,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哗哗地响声中,半个时辰后,弃老说道:“可。”紧接着,药公也
说道:“可。”
泾陵公子睁开眼来,淡淡地说道:“善,请两老为卫洛洗一洗容。
”
“诺。”
应诺声中,药公双眼直直地盯着卫洛,表情中有疑惑,也有一丝羞
愧。这羞愧和疑惑,他一进书房便有。
在这个时代的人,很少有自命不凡,觉得自己真的洞悉了一切奥秘
的无知之徒。特别是到了药方这地步,他已是越发地觉得自己不足。因
此,他上次判断卫洛没有易容,这次被要求再次洗容,他都没有半句恼
火或争论的话出来。
盯了两眼卫洛后,药公说道:“公子,此处有洗容之术五种。”
泾陵公子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善。”
这便是吩咐开动。
药公朝一盆药水一指,对两侍婢吩咐道:“先由此开始。”
“然。”
两侍婢端着药水,缓步向卫洛走来。
卫洛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两女把药水放在卫洛面前,以手就水,开始抚上卫洛的脸。
卫洛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片刻后,药公的声音传来,“清水洗净,用此药再拭。”
“然。”
清水哗哗地响动声中,卫洛的脸又是一凉。接着,一种有点温热的
药汁涂上了她的脸。
又是片刻后,药公的声音再次传来,“清水洗净,用此物。”
“然。”
第三种药水也用上了。
到第四种药水时,泾陵公子已睁开眼,盯上了卫洛。
不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