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怎么做都比较难堪。
李氏还算是比较大气大方的小娘,没躲,等人们过来,便屈膝作万福:“见过郭都使,罗贤叔……我等我爹。”
郭绍忍耐了一会儿,打量了她一番,只能说出一句话来:“李兄和李娘子先回家罢,我到了,改日咱们兄弟一行再叙。”
李处耘道:“也好,末将先告辞了。”
郭绍还是有不少话想和李氏说的,但刚才只是打量了她几眼,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旁边还有别人。
他忽然想到:符氏恐怕也和现在自己的处境一样,她没有半句多余的话,不是无话可说,实在是周围有太多眼睛盯着。皇后本来就是万众瞩目的人。
皇后应该想和自己说些什么吧,除了那些应该说的冠冕堂皇的话。她要说什么,心里怎么想的?
郭绍又不禁琢磨,在半路遇到殿前司兵马时,符氏传令自己亲自去打探……是不是刻意为之?因为郭绍领命之后,必然会去她的身边回禀。
究竟是怎么回事,郭绍无从知晓。
……他和京娘等一行人进了府邸,照常遇到了玉莲和董三妹来迎接。玉莲的目光特意停留在清虚的脸上,这是个陌生的白净小娘子,长得还不错;可能玉莲也想知道郭绍是从哪里带回来的妹子。
清虚像没睡醒一样,无精打采地跟着京娘,也不招呼人也不说话。她也没地方去,郭绍和京娘都不能随便找个人把这个小娘送回去,只有先带回来了。她也很无聊,但似乎不太在意,大概被她师父顺手养大的日子里,也没人怎么过问理会过她。或许在陈抟蒙头大睡的时候,她也练就了一身瞌睡的本事,反正一路上她是哈欠连天。
郭绍暂时没提这事,先把一布袋的金器、珠宝交给玉莲,然后就想进院子里沐浴更衣,歇着了。这阵子实在是太劳顿,郭绍感觉自己都瘦了好多斤,浑身泛着疲惫……不久前回家拿陈抟的“仙丹”,也见过玉莲,那东西之前就是她帮忙收着。
“郎君,这是官家赏的?”玉莲打开布袋往里面瞧了一眼,面露惊讶,脸上泛着那些珠宝金器反射的淡淡五彩光泽。
郭绍便随口大致解释了一番。他和玉莲在人前谈论的内容,都是些关于钱财、家常的事,已是十分俗气,不过郭绍倒习惯这样的俗。一会儿进房了,再和她偷偷情意绵绵一通也不迟,不急着在人们面前做给人看……特别是做给京娘看。
他心道:庸俗是庸俗了一点,不过拿钱财回来直接交给她,也是对她的信任,如果不是把玉莲当作家人一般,自己哪能什么东西就胡乱交给她就了事?
就在这时,郭绍看着那袋子沉甸甸的东西,忽然想到:京娘那份没分。
可能左攸认为京娘属于自己的家眷?或者考虑到服众,不得以把京娘这个妇人忽视了?郭绍觉得京娘在对蜀国作战的军情打探,以及奔波救治皇后的事情上,都有功劳和苦劳,不该忽视她的付出;但袋子已经交给玉莲了,当众再拿出来分东西似乎不太好。
但是如果给京娘细算“分赃”,是把她当作部下?不是部下那应该如何对待她……她都跟着自己跑几千里路了。
郭绍道:“玉莲,你给我准备热水,我一会进去要洗澡,在路上走好几天了。我先和京娘商量点事,随我到厢房来。”
二人便向就近外院的一间厢房走去,清虚反正就跟着京娘。郭绍也不理会这个小姑娘。
进了屋,京娘还是那么神情冷清地站着。郭绍不和她客气,找条凳子坐下来,揉揉晕乎乎的脑袋,一时不知从钱财说起、还是从别的事说起。
京娘沉得住气,也不问他。
郭绍先看了一眼门外的光景,沉吟道:“我要谢你这阵子为我做的事,特别是找麻衣道者治皇后,本来与你无关……”
京娘见他欲言又止,便淡淡地说道:“郭都使在陈州皇后行辕的话,我听清虚说了一些,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郭绍真不知道如何对她说一些想法,听她主动圆场,便顺着她的话问道:“哪一句?”
京娘道:“如果皇上觉得臣有罪,只需一句话,臣便自刎谢罪。”
郭绍愣了愣,小声说道:“我只是为了表忠。”
京娘不言语也不解释。郭绍琢磨了一阵,忍不住观察着她的脸,说道:“任何事,你都会听命于我?为什么?”
京娘毫不犹豫地点头:“没有为什么。皇上若是觉得你有罪,你会在意为什么自己有罪吗?”
郭绍心道:我当然会在意。他一时间心思钻了牛角尖,问道:“我要是让你去送死,或者做一些常人难以接受的事、错误的事,你也会答应?”
京娘看着他没有说话。郭绍回顾清虚,突然觉得这小姑娘现在在这里实在非常不合时宜,尾巴似的缠着京娘。
第一百零二章秘密
院子里很安静,阳光透过树叶,在门口的地砖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影子随着清风轻轻摇曳。
郭绍对清虚说道:“清虚,你去找刚才那个的大姐姐,我和京娘有话要说。”
“好罢。”清虚转身就走。
京娘本来已经放松自己找地方坐下来了,这时神情顿时有些警觉,这娘们的江湖经历似乎让她过于敏感了。京娘乍一看着实没多少柔媚的感觉,但仔细看其实也算是明眸皓齿,脸长得很端正,嘴唇虽然有点厚却微微上翘很性感,最诱人的还是凹凸夸张又结实的身材……京娘属于那种打扮和气质不够女性化,乍一看不是美人,却越看越漂亮的女人。
郭绍送清虚出门指点她往哪里走,然后顺手关上了门。这下京娘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已经相信你的心思了,把你当家人一样看待……”郭绍好言道。
京娘皱眉道:“你不用和我说这些,这点伎俩和花言巧语以为我不懂……有时候你是什么都说的出来!但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郭绍一愣:“我心里想甚?你怎么突然说话硬生生的,刚才不还默认什么都愿意的吗?”
“那你想要作甚?”京娘脸上一红,瞪眼看着他。气氛骤然紧张。
郭绍上前几步,靠近一些,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京娘脸色变得绯红,倒退了两步背抵在墙壁上,颤声道:“什么秘密?”
“你别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郭绍见她这副模样,愕然道。京娘又问:“那你是哪个意思……你能等一等么,我不是想违背你的意思,我得想想,做好准备……”
“你听我说,京娘。”郭绍忙道,“我刚才在寻思,应该把你当成什么人……觉得应该可以信任你了,有一件事我谁没告诉,但我得先告诉你才说得清楚……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别那副模样行不行?我有那么急的话,现在就去找玉莲了,一点都不费事!”
郭绍走到了她的面前,只见她呼吸急促鼓囊囊的胸脯起伏很紧张的样子,但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郭绍便把嘴靠近她的耳边,闻到一股子好闻的气味,悄悄说道:“皇后之前答应过我,让我和符家联姻。这回我又拼命救了她的性命,以前的承诺必定更加有效力。我考虑过了,这个机会不能放过……所以我早就想坦诚地给你个说法,虽然坏了你的清白,但不能娶你……”
“你原来和我说这个?”京娘瞪眼道,“你要娶也该娶李家娘子,人家那么痴心的,出身也不错……我何曾要求你娶过我?”
这下该郭绍感到诧异了,他问道:“那你想我怎么待你?”
京娘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你让我在你身边……只要一个归宿,不是可以随意买卖抛弃的人。我不想改变什么,说服自己太难,一直就只想效忠于一个主人……先父这样做,他活得很坦然。”
郭绍听罢,认真琢磨了一番,忽然感叹道:“都说赵匡胤知人善用……简直极难得的人,但他居然拒之门外。嗯,看来我还是有比他强的地方。”
“别提他了!”京娘生气道,“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又从来没为他做过什么,这个人不算。我也不算是改投门户。”她似乎在说服自己,而不是在说服郭绍。
郭绍又道:“刚才我说的那件事,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他确实没打算急着把京娘怎样,既然觉得她好,也应该对她相应的好一点。她虽然有那种愚忠的执念,但自己也不能随意挥霍滥用,却要稍微尊重她的感受。
于是郭绍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今天不想再出门,便来到了后园。在湖边的房子里,打开正屋的后门,郭绍便直接坐在屋檐下扫干净了的石头上。这地方风景不错,能看到湖里正在绽放的荷花。
玉莲似乎烧水去了,屋子里没有一个人。郭绍无聊又轻松地干脆懒洋洋地躺在石砖上,眯着眼睛看树叶间的太阳。百无聊赖的时候,郭绍又想念起了符氏,在陈州道路上,她的脸她的眼神,反反复复回忆了好多遍。
符氏究竟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的?
郭绍胡思乱想了良久,又回忆起今天在路上碰到李家娘子的一幕,当被很多人看着时,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如果是在现代,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何其容易,拿起手机就可以了;在这时,却连说上一句话都十分困难。
他苦思良久,忽然灵感一现,一拍脑门:为啥不用密码?
郭绍像仰卧起坐一样身体一挺就爬了起来,顿时各种想法像潮水一般涌来:符氏对自己很重要,须得提前建立起一条稳妥的沟通渠道作为准备,万一以后急需联络时,才不会像以前那样毫无门路、只能等待。
内容的书写可以用最简单的密码!现代数字组合成密码,用道士的符文纸书写,混在一大堆类似的符文里面,看起来极可能被人当成是鬼画符……这套数字就算在当下的印度和阿拉伯地区也无人能看明白,因为现代数字和最初的符号差异明显;而且现在古代版的阿拉伯数字都还没传到中国。
可以说天下无人能破译这玩意。
正屋旁边正好有一架书架,平时几乎等于摆设,郭绍从来不看的;就好像土财主土包子家的书架,除了摆设没别的用处。他顺手就抓了一本最厚的拿在手里。
《史记》之十二本纪。郭绍又翻开第一页,上面有刻板的人名,以及刻板的年月。这本书肯定是到处都买得到的大路货……因为可以出现在郭绍这种人的书架上的书,不可能是什么难找的珍贵藏书。
页数、列数、第几个字,三个参数就可以确定出一个字……而且可以通知对方更换书目。这应该是译码中最简单的一种了,但郭绍不相信这个时代的人能有办法破译这种为所未闻的密码方式;何况他们连符号所代表的数字都不认识。
郭绍脸上浮现出笑容,如果能告诉符氏破译和书写的办法,全天下便只有她能看懂。他当即磨好墨,就用他那白文不白的语言开始描述这件事。
然后写下零到九的数字符号,只有十个符号,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记住。
但是这封信如何送达到符氏手里……渠道又该如何建立?这是非常重要的,就算无人破译,如果被人知道皇后和外朝武将经常书信来往,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好开脱的事,对双方都很不利。
第一百零三章高下立判
巍峨的城楼耸立在晨曦之中。陈州门一大早就熙熙攘攘,淮南的烽烟无法过多地影响东京的市面。整座城池的蔬菜、肉食以及各种供给都依靠远近乡村的贩运,也还有诸地来往的商贾在东京进出。
这时一个戴着幞头穿着袍服的老宦官骑马来到了陈州门,他来到城门口也只能下马等着人群慢吞吞地通过城门,早上的人会特别多。城门内外站着两排披甲执锐的将士,只要是他们觉得可疑的人都要被检查,其他人就比较省事,按携带的货物种类的多寡向官吏缴纳税钱就可以进。
老宦官曹泰这样的人,两鬓斑白嘴上无毛,浑身上下怎么看怎么像个宦官,没有将士愿意搭理一个宦官,大伙儿都装作没看出来。
几天前皇后的仪仗回东京时,这个经常在皇后身边走动的宦官一路上居然没见着人,肯定是被派去办别的事了。但他作为宫里的宦官,外出不会太久,定会很快回东京。
刚进得城门,曹泰忽然听到有人喊他:“曹公公。”
曹泰转头一看,只见是京娘和那个小道姑清虚,在陈州时见过的,对清虚更是十分熟悉。他忙牵着马走过去,京娘又道:“皇后的身子最近好了罢?”
“杂家去了一趟寿州,这就赶着回去才知道哩。”曹泰一脸和善道。
京娘没有太多的话,径直说道:“郭都使让我带着清虚,随曹公公进宫去,再给皇后瞧瞧。”
“那敢情好。”曹泰道,但他又沉吟片刻,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如果你们有什么东西想献给皇后娘娘,可以先交给杂家……进宫是要搜身的,这是规矩。”他又着重说道,“就算是累世功勋的大臣,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