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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萧绰抬头看着他,“我听说在中原皇宫侍寝过的女子,就再也出不了皇宫了,为了皇室脸面,是真的么?”
郭绍随口道:“看什么时候,最近这些年,并没有什么讲究。”
萧绰怯生生地说道:“我还能见到我爹吗?”
郭绍这才明白萧绰的意思,便道,“会见到的。”他沉吟片刻,又道,“不会太久了。”
皇帝金口玉言,显然不会随便骗人。
郭绍摩挲着脑袋上的浅发,长吁一口气道:“你回自己的房里睡罢,王忠现在应该还在万岁殿,你出去找他送你回去。”
萧绰愣了一下,忙又问道:“陛下,妾身是不是说错话惹您生气啦?”
郭绍温和地好言道:“没有,你别多想。如果人们在朕面前动不动就能说错话,朕更是孤家寡人了。只是朕不愿自己让自己纠结……朕这阵子想着别的事,心境不佳,过几天再说。”
萧绰有模有样地屈膝一礼,默默地退了出去。她的万福学的不错,不过行礼时依旧不喜欢说话。
郭绍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出去,犹自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浑身动也不动一下。
万岁殿的寝宫,房屋又高又大,床也很大,虽然陈设很华贵,但依旧显得空荡荡的,现在只剩郭绍一个人更有这样的感觉。皇帝们为了气度,连睡觉的地方也弄成这样,睡在太大的房间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郭绍忽然觉得一切都非常荒诞,不知为何。不过坐了很久很久之后,渐渐意识到自己拥有一切、掌控一切,而且只要小心不被暗算,还有很长的生命去享用这一切,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关键是,无论干了什么居然都是合法的,不会被任何人审判,命运完全握在自己手里……一步步走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第八百七十七章认错
“抓到啦!”一大早窗外就传来郭翃的喊声。郭绍把手里的银勺放到喝完粥的瓷碗里,走过去往外面一看,便见到俩小孩蹦跳着跑向一个箩筐。郭翃大喜过望,径直趴在地上看里面“扑腾扑腾”受了惊吓的麻雀。
郭绍见状,觉得这两个孩儿挺厉害的!这种事郭绍小时候也干过不止一次,影响很深,尝试过很多次只抓住一回,因为麻雀非常警觉,会不会进去吃米要看运气;而且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我看他俩行。”郭绍在金盏面前赞道。
金盏还没梳头,穿着常服出来,便帮郭绍一面打扮,一面没睡醒的样子柔声笑道,“贪玩也得要天分才行。”
郭绍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样捉麻雀真的很难,朕现在肯定捉不住,没那耐心了。”
金盏道:“孩儿们抓到的麻雀怎么处置?”
郭绍道:“一会儿金盏问他们,朕得去议政殿。”
符金盏双臂绕过郭绍的腰,她的身体也只好靠在郭绍胸膛上,从后面把绶带拉过来给他扣上,又伸手抚平他肩膀上的绸面,说道,“头发没长起来倒省事了,不用梳头。”
郭绍笑道:“庙里的和尚最省事!”
符金盏轻声道,“听说前晚王忠把萧思温的女儿送到了万岁殿,陛下怎么把她撵走了?”她又踮起脚在他耳边道:“你要谁都可以。”
郭绍无言以对,见时间不早了,便与金盏道别,出滋德殿来。
刚走到台阶边,宦官曹泰上前道:“陛下,李彝殷已押解到京。”
郭绍稍停脚步,转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曹泰道:“昨夜才到东京,奴婢听说之后只等今早禀奏。”
“朕知道了。”郭绍从石阶上步行下来。
御辇被前呼后拥,沿笔直宽阔的中轴到达南下,过宣佑门,便见到了宏伟熟悉的金祥殿建筑群。郭绍刚从车上走下来,便见一个女子远远地站在路边,正是李月姬。
郭绍微微一愣,便转头看曹泰。曹泰道:“奴婢这两天当值,李贤妃娘娘屈尊相求,奴婢便斗胆让她出宣佑门……因陛下今日要来金祥殿。”
恐怕又是为她爹求情,他便不动声色道,“议政的时辰还差一点。你让李贤妃到养德殿来。”
“奴婢遵旨。”曹泰躬身道。
郭绍先到养德殿,时间尚早。天色已发亮,太阳还没升起,清晨的宫殿里光线黯淡。皇宫外廷的布置宏伟端正,整体比较大气,很少有红绿鲜艳的颜色,此时更显古朴。郭绍从养德殿的木地板上走过去,在一张塌上坐下来候着。
先进来了一个宫女,端来两盏茶,郭绍便闻着茶香准备一天的开始。
不一会儿宦官曹泰带着李月姬进来了,她站在几案前将双手抱于腹前,屈膝道:“妾身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她穿着一身浅紫襦裙、霞红披帛,脸上白皙的皮肤经过胭脂水粉的精心打扮,更增几分艳丽,长裙让她的身段显得更加修长,丝绸的柔软让她更显凹凸有致。郭绍打量了一番,只觉得李月姬其实颇有姿色和气质,一想到她在党项本来就是闻名远近的美人,心下便恍然……不过在这六宫粉黛、美女成群的宫廷里,不再有以前那么引人注意罢了。
“李贤妃请坐,你看宫人送了两盏茶。”郭绍淡定地说道。
“谢陛下。”李月姬小心翼翼地在几案旁边的塌上坐下。
郭绍身体好转,精神不错,看着她的目光也很有神。他说话的语速较快,不过语气温和而直接,“李将军(李彝殷)到东京了……”
不料李月姬却道,“妾身今日想与陛下说灵州的事。”
郭绍听到这里,便立刻住嘴,认真地看着她的脸,一副耐心要倾听的样子。他不是多有兴趣,只是历练的本事。
李月姬眼睛下垂,声音渐低,“妾身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没藏岺哥的死不能怪陛下,如果一定要怪,也只怪妾身任意妄为……当初若非妾身糊涂,也不会同意岺哥带我私自逃跑。”
郭绍一副宽宏大量的口气道:“事已过去,不提也罢。”
李月姬抬起头,神情复杂,却很有诚意地看着郭绍,“妾身不知天高地厚,将联姻当作儿戏。逃亡之路上一路艰险,险丧命于猛兽之口,幸得陛下及时相救。妾身本不该对陛下有怨,正当感激救命之恩。”
郭绍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心道不管当时双方的目的何在,联姻是两家都同意的事,这事儿着实赖不到朕的头上……但他也很清楚,若不是因为情势和权势所迫,李月姬现在会这样说?
李月姬又柔声问道:“陛下不再怪罪妾身么?”
郭绍道:“朕不再计较了。”
“陛下真乃宽宏大量胸有四海。”她抿了一下朱唇,看着郭绍露出一个笑容。虽然眼睛里的笑意有点勉强,但感觉已是轻松了不少。
郭绍用不经意的眼神看了一眼她厚实光滑的嘴唇,端起几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短暂的沉默,李月姬也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却没有饮。这时她指尖之间的茶杯微微一顷,便见茶水缓缓淌到了她的胸襟上,那柔软的丝绸料子立刻被打湿。
郭绍顿时愣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景象,李月姬也看着自己,二人面面相觑。
不多久,郭绍将李彝殷的事儿思前想后一便,顿时把茶杯搁下,抬头看着养德殿门口的宦官曹泰,说道:“去传旨,朕今日不去议政殿,叫大伙儿散了。”
……
萧思温的心境很不好,他放弃了云州,率军先走丰州,然后回上京。
河东聚集了许军无数的人马,而萧思温调集的辽军大部已陷在雁门关内,折损殆尽;此时若与许军争夺云州,已无意思。于是这座城,萧思温收复没几天,便再次失去。
及至上京已是黄昏,萧思温马上得到大辽皇帝的圣旨,在京的重要大臣贵族次日一早进宫议事。
萧思温连休息都来不及,马上连夜联络耶律斜轸和萧氏心腹到府上先行商量。
明天早上在皇宫里,肯定是说大辽军在河东损失惨重、一败涂地的大事!最关键的是,谁的责任?
萧思温见到耶律斜轸便道:“范忠义和杨衮误我!此二人,乃雁门之围的罪魁祸首!”
耶律斜轸显然早就知道了河东的败局,听到这里并不惊讶,他皱眉道:“范忠义当着大汗和百官的面信誓旦旦,现在却坏了如此大事,自是罪有应得……不过杨衮倒是有些冤枉。”
“哦?”萧思温随口发出一个声音。心下寻思耶律斜轸为杨衮求情的原因,一则是当初杨衮听从了耶律斜轸的意思、前来劝过萧思温;二则恐怕是杨衮救了耶律斜轸的兄弟耶律虎儿的关系。
耶律斜轸和耶律虎儿是同父异母兄弟,平素的兄弟情谊看起来也不是真的很好。不过耶律斜轸必须得因为兄弟的事,还杨衮的情……
耶律斜轸沉吟道:“杨衮一开始就想劝阻此事,听说他和范忠义从河东回云州后,虽未发现许国人欺诈诱敌的实据,却又劝过萧公,不建议辽军贸然进关。”
萧思温不动声色道:“大王(北院)若认为杨衮无罪,我当然得看你的情面。”
耶律斜轸皱眉道:“杨衮的事不重要,他连一官半职都没有,范忠义也不重要……这些人的地位不够,恐怕是扛不起这个责任。”
“大王何意?”萧思温问道。
耶律斜轸沉声道:“若只怪罪两个小人,如此大败就这样不了了之,会让很多人不满。与其让太宗那边的人趁机对咱们造成威胁,不如以退为进。萧公,这事儿您恐怕脱不了干系。”
萧思温实在没法否认,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大事若非他一力支持,仅凭范忠义等人肯定不成!萧思温一言不发。
耶律斜轸又叹了一口气,好言劝道:“我一向支持萧公,萧公必定清楚。但此事大辽损失惨重,死了那么多人,若朝廷中枢依旧是萧公主持,不服者肯定不少……我的意思是,萧公只要从北院枢密使的椅子上退下来,大伙儿另外推举一人主持国政,便能缓和局面。”
耶律斜轸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道,“就算北院枢密使不是萧公了,至少还是咱们的人。”
“大王言之有理……”萧思温轻轻回了一句,却不置可否。
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一种很不妙的预感笼罩上心头。
萧思温从来不是迷恋权势地位、非要坐什么位置,但是有时候权力着实不敢轻易放手……以前很多人不敢对他轻举妄动,是因为他的权势极大,如果攻击他,对手承担的风险也很大;如果没有权势和报复之力,那些暗藏的波涛之下的敌人,还担心什么?
以退为进?说的倒是太容易了。
萧思温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第八百七十八章功在千秋
始兴四年冬天,南汉国旧地的海面上依旧阳光明媚,气温很高。海上高高的白帆反射着阳光,海浪冲在船舷上“哗哗”作声。
这是一支五艘轻舟舰组成的舰队,中间战船上,蛟龙军军都指挥使王德芳走上了甲板,良久眺望着海面远处的地平线。将士和水手们也纷纷走上甲板,一起眺望远处,地平线上黑色的影子,正是陆地!
在茫茫无际的海上渡过了无数日子的人们,看到陆地却没有欢呼,只是各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们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神情都有些复杂……因为这支舰队在今年初从海州港(连云港)出发时是战舰二十一艘。
蛟龙军军都指挥使王德芳带着二十一艘船,损失船只人员过半后,终于回来了。
“叮叮咚咚……”船上的铜钟被敲响,剩下的几艘船上都挂上了黄色的蛟龙旗帜。迎面过来了许军近海战船,那船上挥舞着兴王府的红色旗帜,不一会儿便有两艘小船划着靠拢过来。
小船上的人抬头望着船舷上黑洞洞的炮口和甲板上穿着禁军衣甲的人,当即便喊道:“兴王港就在不远,贵军可须靠岸?”
王德芳身边的一个文官回应道:“请兴王府战船带路!”
小船上的人又问明白这支军队的番号,当即便划回去了,连甲板都没登上来……那些炮和装备,只有大许禁军才有,确认是自己人无疑。
那地方战船随后把这支属于大许禁军的船队带引到附近的兴王港。
船只抛锚之后,将士们分批离开海面,上岸去了。王德芳则依旧留在船舱里,他的心情十分沮丧,当晚便点灯写奏章上奏东京。
听着海港里的浪声,夜色已经渐渐降临,岸上却是灯火通明;每当有商船和战船靠岸,都是酒肆和窑子忙碌的时候。那音律的声音和放浪的笑声在船舱里也隐约可闻。王德芳翻看带回来的海图和几包种子,寻思了半天,希望仅有的这些东西能让他免罪……
等离船的将士们回来,这时王德芳才听说了今年皇帝病重、国内纷乱的事,一时间颇有些感概。远航一年,正有沧海桑田之感,差点兴起这次远航的王朝都不复存在了。
这次航行,王德芳损失了战舰十六艘、蛟龙军精锐将士上千人,送出去了大量的丝绸瓷器和珠宝,耗费军费无数;相比蛟龙军从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