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历史上守剑门的人是昏庸武将赵崇韬;不过赵崇韬在几年前不幸在青泥岭被郭绍逮住,郭绍怪他滥杀替周军报信的尼姑,已经砍了。)
王昭远生气地在大堂上当众说话:“韩保正此人,牛皮吹得震天响,实则一肚子草,宰相李昊举荐的主将就是这么个德行。汉中那么大地方,他丢得轻松,就只守了十几天时间。他吗的,十几天时间,就是让周军兵不血刃走一趟也不一定赶得及。”
幕僚立刻附和道:“只可惜汉中、东川相距千里,王监军无法兼顾两路。”
王昭远听罢顿时摇了摇手里的鹅毛扇,感叹道:“诸葛距今已七百余年,蜀中七百年才有一个人堪称卧龙,哪里容易再找一个卧龙守北路?若是再有一人与我齐名,大蜀固若金汤也。”
节度使高彦俦听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但王昭远身边的谋士却一本正经地附和。
高彦俦忍不住问:“三峡防线真能挡住周军精锐?能挡多久?”
“高将军,你是在质疑我的部署?”王昭远冷笑道,“巫溪防线、巫山寨成攻守之势。巫溪防线如同在水陆两处的铜墙铁壁,周军除非长了翅膀从天上飞过来,不然绝不能突破我的阵法,此乃守;侧翼巫山寨,易守难攻,随时可以袭扰周军,此乃攻。三五年想过巫峡,哈哈哈……”
“报!”忽然一个小将急匆匆地奔进大堂,单膝跪地道,“报王副使,巫山县令、镇将举城投降,周军前锋水陆并进、正向瞿塘峡而来!”
顿时大堂上哗然,高彦俦惊得站了起来。
王昭远铁青着脸:“你不是谎报军情?”
小将畏惧道:“不敢……末将就是巫山县来的,得了镇将之命来报信,亲眼看到周军的人马了。这是镇将写的信,请王副使过目。”
王昭远急忙撕开来看,脸上更是不可思议:“巫溪李峒战败投降?巫山堡数日前已被周军攻破……半天都没守住?”
“他吗的!”王昭远勃然大怒,“周军从江陵府到巫山县六百多里,格老子就是不派一兵一卒,让他们十几天走一趟,也不一定能到巫山县。这帮草包!”
高彦俦急忙道:“此时不是问罪之时,瞿塘峡道路狭窄难行,无法部署兵力。王监军快下令,派人去把沿途的栈道烧掉,以阻挡周军!”
王昭远却坐在那里无法接受现实,一个劲骂道:“庸将误我!老子部署得天衣无缝,他们是怎么做的,啊?”
高彦俦劝道:“王监军无须自责,用兵之道,真刀真枪打不过就算七百年一出的卧龙也没法子。那郭绍去年灭二李十万大军,千里之外奔袭也就用了十五天!对手不是等闲之辈,咱们别再轻敌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安息的魂魄
此时的巫山县城虽然号称一个城,实则简陋不堪,唯一有点规模的建筑恐怕要属东北边的城楼。但是这城的地方也选得好,东临长江和巫溪(大宁河)的交汇口、西临山区,江边这块城池占地却意外地平坦,在山区着实难得,东北面的入口也比较平坦。
郭绍部水师直接从长江到达城东码头,陆兵从大宁河渡口过河,自城东北口入城。
大军进城,前面的一股人马当然不会拖着乱七八糟的骡马车辆难民似的进城,总是要有点仪式一般的排场。郭绍和几员部将骑着马带着五百装备精良的重甲兵列队入城。
蜀国富庶,但主要是西川平原富裕,这深山里的小城还比不上北方战乱之地。城中大片低矮陈旧的建筑,周军衣甲鲜明的队伍就分外显眼了。
除了他们的甲胄很光鲜,队列军纪在偏僻边陲也分外少见。
“咚咚咚……”节奏明快的鼓声在伴奏,前面一个士卒的腹前挂着只小鼓一边走一边敲,一列列整齐的步兵“咔、咔、咔……”地踏着脚步声列队行进。鼓声节奏快,脚步声慢,两种声音相得益彰听起来虽然略显枯燥、却很好听。后面更多的步骑陆续进城,这座小城的大道上仿佛瞬息之间布满了军队。
几十年了根本没有外界的军队打到这里来,百姓们可能还没充分意识到武力的危险性,很多人居然在路边来看稀奇。也有一些人赶紧叫上自家的人回去,关门闭户。
郭绍率部带着县城投降的武将官吏和一些乡绅跟在重步兵指挥来到了县衙:一处破旧的古典建筑群。半夜要是到这里来非得让人想起鬼屋。县衙的大门门厅上方已经挂上了虎贲军的军旗。
众军在外面的大街上停了下来,周围还有许多围观的百姓。郭绍见状十分欣慰,到底没有像鬼子进村似的让百姓们都躲起来。
大伙儿都看着自己,郭绍的情绪也比较激动,当下就走到了大门口面对许多人。卢成勇等人见状策马到街上说道:“别嚷嚷了,郭都点检要训话!”
郭绍回顾左右,只见披甲执锐的将士和乱糟糟的官民都看着自己,当下也觉得应该表个态。人群闹哄哄的嘈杂声逐渐消停了一些,郭绍在众将士簇拥之下,见旁边有辆板车,便站了上去,略一思索,便大声说道:“我是出身河北的人(五代‘少年郎’籍贯),后来家中凋零,现在安家在东京……”
大伙儿以为当大官的开口就是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不料这个大将上去介绍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来。官吏百姓们顿时有了兴致,嘈杂的人纷纷看过来,瞧着板车上站着的年轻汉子。
前世郭绍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蜀语属于北方语系,蜀人多半都听得懂北方话,只要不说方言词汇。郭绍的话显然还是很好懂的。
他又继续说道:“我住在河北、东京都很安生,因为都是我们的故土,也许多少年前河北的乡亲还是黄河以南迁过去的哩。在那些地方,自古以来都住着一样的人,自古以来都是一体。蜀地同样如此,只是因为这几十年的战乱、各地封疆裂土才有蜀国!”他大声喊道,“我们同族同宗、我们流着同样的血,我们是乡亲……”
百姓们的敬而远之的无数目光似乎渐渐有点改变了,也许确实他们懂了郭绍的心,也许只是郭绍的错觉。
郭绍动容道:“大周的将士从长江东面来,艰苦跋涉浴血奋战,在这深山险滩的地方,付出血汗,很多人死掉了……兄弟们为了什么?为的是结束原来的分裂、结束混战、结束毫无益处的自相残杀,让曾经共同的一家,重新连接在一起,一统天下、长治久安,让炎黄子孙重振汉唐之风。
现在,我把战死的兄弟埋葬在了巫山,他们永远回不去了。我希望诸位巫山县的父老乡亲,不要认为他们是坏人,让他们年轻的魂魄安息在此,这里也是他们的国土,希望诸位记得他们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而死。只有热血的良家子,才会为了别人牺牲!”
郭绍没有打草稿的,甚至进城时都没有想到要说这番话,随意表现出来,他发现很有煽动力。率先被感怀的是周军的将士,众军跪伏在地,充满了敬意看着郭绍,一时间他好像神化了。连左攸也眼睛红红的,崇拜地仰视郭绍。
“蜀国主孟家,原非蜀人,却为了自家的权势富贵让蜀地陷入战争。大周军不是来征服蜀国子民,而是来收复失地、推翻失道政权,让子民重归一家。”
郭绍抬头看着侧上的虎旗,也看到了远方无穷无尽的青山,正色喊道:“站在我为之奋战的、寄托了全部荣耀的虎贲军军旗之下,我以至诚之心,对蜀国士民一视同仁;对将士皆视为兄弟,凡事以公正之心,善待军民。我期待着有一天,所有的饥馑都从国土上消失,所有的罪恶都能受到制裁,所有有才能的人都能获得晋升,所有善良的人都能得到褒奖,百姓安居乐业,建立盛世之邦。”
忽然有人喊道:“万岁!”顿时将士跪伏齐呼万岁。
郭绍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说得太激动了,但是他还没准备干什么事……两万人在这山沟里能干什么?在乱哄哄的呐喊声中,他赶紧从板车上下来,急匆匆离开了现场。
……在一个县前街对面的一间屋子里,几个身穿绸袍的人侧耳听了许久。一个中年人开口道:“那郭都点检不会是为了收买人心,说着玩儿罢?中原武夫如狼似虎,进城有不烧杀劫掠的?”
一个老头缓缓开口道:“有,你见得少,这世上也有秋毫无犯的武将。再说了,他进来向咱们巫山人示好,总比来就屠城好罢?”
“太爷爷所言极是。”几个人纷纷附和道。
老头道:“一会儿你们去筹措筹措,置办些酒肉,准备好了去犒军,别人给脸,咱们得兜着不是?”
“是,是……”
……当天不久后,忽然从山上和巫溪对岸来了很多人,却是很多山民,男女老少都有、很多人甚至穿兽皮的和野人一样,说是周军要发粮赈济,来担粮的。郭绍记起来自己真说过那话,遂下令让他们呆在城外,下令开县衙的粮仓放一部分粮。
这时董遵诲派人来报,蜀军把瞿塘峡江边的栈道给烧毁了,长江两岸都是大山无路可通,水师也难以通过,有一段险水必须要纤夫拉船。
郭绍写了军令,让董遵诲组织工匠抢修栈道。栈道是在石壁上打孔,然后以木料镶嵌进去修的桥,走起来十分吓人,不过总算是一条路。蜀军能烧掉木料,但石孔是不好破坏掉的,重新修缮比新开栈道耗费小。
大军一路几百里,道路难行疲惫不堪……栈道又过不去,郭绍遂下令全军在巫山县休整;一面派人向当地官吏询问周边地形和别的道路。
军中有一些伤兵,还有不少生病的人,大概有水土不服、偶然风寒、还有晕船造成的。这时的军队都不会带太多郎中……以前郭绍在高平之战后与一群受伤的伤兵在一起,随军“郎中”居然是左攸。郎中一般在当地找,郭绍也不例外,下令巫山降官找郎中给伤病将士治病。
降将李峒率一万大军在巫峡投降,又劝降了巫山县城池,很得郭绍嘉奖。他的降兵被用船陆续运到江陵府,成了光杆之后完全没有俘虏待遇,时不时还能像周军将帅一般在郭绍跟前出入。
郭绍也愿意和他说话,借以了解蜀军的情况。今天郭绍却没有问军务,刚去看了那些伤病,就想起一个人来,问李峒:“李将军不是巫山县的人?”
李峒道:“末将从成都府来,跟着王昭远,是王昭远带的东路援军。”
“原来如此。”郭绍微微有些失望,随口道,“你知道巫山县有个叫‘巫山圣手’的人?”
“知道啊!”李峒道。
郭绍诧异道:“连成都府的人也知道她的名声?”
李峒摇摇头:“我是在夔州就听说了,因为传得太神乎。比如有一件事,说是山里有一家的媳妇病死,家里人已经披麻戴孝办丧事,人都装进棺材了。那巫山白姥在山间采药路过那里,想讨口水喝,进去一看,就说那媳妇还治得活。一治,嘿!真活了,您说神不神!”
郭绍听得面露笑意,看着这武夫吹牛的模样,哪里有战败者的样子?
降将又道:“这事儿郭大帅把巫山县令叫过来问,他在这里当了好几年官、一直没机会升迁,肯定对当地的事很清楚……就是上午在城门口跪着嚷嚷那文官儿,说什么为了全城百姓那人,和他俅关系!又不是他守城,降不降都无关要紧。”
“甚好。”郭绍点头道,回头看了一眼左攸。左攸微微点头:“主公稍等,我去问问县令在何处。”
第三百五十八章旧城暗香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这座山中小城里,街边的石板缝隙里还长着杂草,草叶子上的露水还没干,蜀地的空气着实要比北方湿润不少。
远远传来了鸡鸣狗吠。朝阳的光线透过潮湿的雾气绵软无力,照射在低矮陈旧的建筑上,郭绍看着面前的光景,倒有种看一张旧照片般的错觉;那空中飘来的点点花瓣在苍白的天空上印出来的黑点,如同照片照片曝光的斑点瑕疵。
郭绍和一众随从步行走得慢,他正在看这里与别处不一样的风景。也许这辈子就只到这里一趟,虽然是为了打仗,但偶然稍稍闲下来他还是对风光很有兴趣。现代那些人,为了旅游愿意掏出辛苦工作所得的大笔收入来支撑,这本身就是一件有意思的事;这个时代交通不便,旅行更不容易,若不是因为到这里来有正事,郭绍跑来作甚?
一片花瓣飘落在郭绍的肩膀上,他不禁转头看,那花瓣落在铁甲上,却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郭绍心细,伸手拈起那浅红的花瓣,看了一番竟认不出是什么花,遂放到鼻子前闻了一下。
郭绍抬头看空中的落花,这时便见迎面一个小娘轻轻扭着腰走过来。她在东边,背着阳光的方向,走在纷纷扬扬的花雨之中,这副场面竟让郭绍微微一怔。
那小娘穿着麻布外衣、戴着帷帽,看不清楚脸,不过郭绍能感觉她正盯着自己看,因为她的头微微偏着,脸正对着自己。
郭绍眼尖,主要是见识过好些非常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