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不说话,苏瑜拍拍她的手背:“你跟我出来几个月了,如今大局已定,我也再没什么危险,你回去看看孩子吧,让青枫跟着我便好。”
青枫跟着忍冬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如今皇后娘娘刚怀有身孕,身边没个知心人陪着怎么好?
忍冬想了想,故作轻松地道:“也没什么,总会见到的。何况有婆母照料者,想来垣哥儿不会受什么委屈。”
苏瑜打量她片刻:“还是回去吧,孩子长时间不见你也想娘亲的。苏泽生的事……既然已经过去就别提了,他也是为了边城的将士着想。你们是夫妻,别为我的事生了嫌隙。”
这边正说着,门外突然听到青枫的声音:“皇后娘娘。”
苏瑜闻声让他进来,他对着苏瑜拱手请安之后,素来清冷寡淡的面容中难得有着一丝柔和:“娘娘看看谁来了。”
苏瑜狐疑着抬头,便见青枫往一侧挪了挪,随后有一女子从门后面绕过来,站在槅扇的中央。
那人穿着紫色束腰窄袖的长裙,外罩月白色半臂衫,发上没什么钗环首饰,不过一张脸却是清秀的。浓眉大眼,肌肤白皙,腰间佩着长剑,颇有几分英气。
看见她,苏瑜和忍冬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紫坠?你怎么在这儿?”
紫坠一双眼早红了,听到苏瑜的声音哭着扑过去,在软榻前跪下:“皇后娘娘,奴婢可算找到你了。”
看她哭成个泪人,泣不成声,苏瑜又是激动又是好笑的安抚着她的背。
紫坠缓和了好一会儿擦擦着泪回道:“当初皇后娘娘离京,忍冬姐姐也跟去了,奴婢和碧棠、蝉衣几个在宫里等了许久都没有音讯,很不放心。我们思来想去的,便让奴婢出来寻找,原是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安全。谁知走到半路的时候便听说打胜仗的消息,奴婢便在此地等着,想着娘娘肯定会路过这里的。奴婢都在这儿等了八天了呢。”
苏瑜无奈地抚了抚她的头发:“不在宫里候着,偏要跑出来做什么,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呢?”
紫坠看着苏瑜,眼眶红红的:“不好,娘娘都瘦了,气色也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见她这般,忍冬和苏瑜都笑了。
忍冬附耳对她轻说了什么,紫坠瞬间转悲为喜,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瑜的肚子:“真的吗,娘娘有喜了?”
苏瑜笑着点点头,又对着忍冬道:“如今紫坠在这儿也好,你就先回吧,看看孩子,另外别跟苏泽生吵架。”
紫坠顿时不乐意了:“苏泽生置娘娘安危于不顾,忍冬姐姐回去就得跟他吵。要我说,忍冬姐姐你干脆一纸休书把他给弃了,这样才好呢。”
苏瑜嗔她一眼:“瞎说什么呢?”
紫坠抿唇不说话了,苏瑜这才看向垂着头不言语的忍冬,叹息一声:“夫妻之间哪来的深仇大恨,不管他怎么样,对你的心总是真的。人之于世,能有个宠你如至宝的人,还是要珍惜的。你走这么久,只怕他这段日子也身受煎熬并不好过。”
“陛下肯定也不会轻饶了他的。”紫坠又多嘴说了一句。
忍冬始终抿着唇没说话,不过最终还是听苏瑜的,先行回京去。
忍冬离开的时候,拉着紫坠千叮咛万嘱咐,全都是照顾孕妇要注意的细节。紫坠也都一一记下,最后全都背给她听,忍冬才放心的拜别苏瑜策马而去。
苏瑜近些日身子不大好,便以养病为由让大军先行,自己独留青枫和紫坠在身边放慢了行程。
紫坠按照忍冬临行前留给自己的食谱,每日吩咐厨房给苏瑜变着花样做些吃食。不过苏瑜依旧胃口不佳,吃不了多少便搁置下来,有的甚至连碰都没碰便没了胃口。
都是用心准备的吃食,就这么浪费了不好,苏瑜便都赏给了紫坠来吃。
兴许是跟青黛处的久了,紫坠是苏瑜身边几个丫头里除了青黛以外最贪吃的那一个。如今每日都能得到那么几分美味的吃食,她别提多高兴了。
这日午后,苏瑜在房里歇晌,她便端了一碗酥酪坐在廊下的长凳上,背靠圆柱,悠然自得地品尝着美味。
如今正值春季,百花盛放,四周是姹紫嫣红,香飘馥郁,更有蝶舞莺歌环绕。
她吃的正欢,抬眼看见了皇后娘娘卧房门口守着的青枫,笑着招手:“喂,吃酥酪吗,很好吃的!”
苏瑜只留了他们两个在身边,苏瑜孕后又格外嗜睡,平日无聊之时紫坠就会主动找青枫说话解闷。不过青枫不多话,总对她爱答不理的。
紫坠是真闲得慌,碰了几回壁也不长记性,下次无聊了依旧找他。
见青枫不来,她索性自己走过去,把那碗酥酪在他跟前晃了晃:“真的很好吃,你不尝尝?”
青枫拧眉打量她:“我发现你这几年变化挺大的。”
紫坠楞了一下,随后继续低头吃酥酪。
她知道青枫什么意思。
青枫是隐卫统领,紫坠作为隐卫的一员,以前其实也没少跟他打交道的。不过以前打交道的内容很单薄,都是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给她分配这样那样需要执行的任务。
便如当初青枫把她和碧棠叫到跟前,冷冷地道:“以后你们二人去姑娘跟前侍奉,保护姑娘安危。”
那时候不觉得青枫这人有多冷,在那所院子里,大家都是一样的。冰冷的执行任务,冰冷的相处。紫坠也如里面的那些人一样,少言寡语,佯装老成。时间久了,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笑怎么哭了,每天都是那一种表情。
不过这两年……她的确变了不少,有人情味儿了,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对于青枫的惊诧紫坠不以为然,她耸耸肩:“忍冬姐姐跟着皇后娘娘都能变样,何况是我?”
对于紫坠的回答,青枫不置可否。
忍冬是当初得主子看重之人,武艺是女子中最拔尖儿的,性子也是最冷的。可如今再想想,她的确变了很多。当初谁能想到,她有一天也会嫁人生子,成了一品诰命。
紫坠吃着酥酪,想了想又道:“其实这样挺好的,以前每天都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完成任务。可现在不一样了,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太久,有时候会忘记自己也曾是双手染血的隐卫。就觉得,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丫头,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再是一把刀,一把冰冷没有温度的利器。”
青枫沉思着,没有言语。
紫坠舒心地笑了:“所以说其实我挺感谢你的,当初如果不是你选了我和碧棠跟着皇后娘娘,现在的我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子呢。估计,也就跟以前没什么差别吧,站在那儿的时候像座雕像,没有温度。我刚跟着皇后娘娘时,她就是这么评价我的。”
“喂,你盯着我做什么?”紫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青枫微怔,下意识偏了头,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脸上,酥酪。”
紫坠回神,抬手擦了擦,还真一不小心吃脸上去了。
“你真不吃?”她又问了一遍。
青枫没回她,紫坠觉得没趣,继续跑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品尝美味。
第122章
忍冬赶回京城之后先去宫里见了魏丞; 魏丞得知苏瑜让她回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听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 是怎么回事?”
忍冬记着苏瑜的话,没提有孕之事,只是道:“娘娘舟车劳顿,有些疲乏,便想沿途欣赏一下四处的景致; 倒也并无大碍。”
“当真?”魏丞还有些不放心。
忍冬颔首应是。
“如今大地回春; 春光正暖; 她散散心也好。”魏丞放了心; 又看了眼忍冬,淡淡道; “苏泽生丢了半条命; 你回去照顾他吧。”
忍冬楞了一下; 面露惊诧。
直到赶回苏宅; 看见趴在榻上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苏泽生,她方才明白陛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陛下一回来便下令杖责了苏泽生六十杖; 罚俸一年; 降职为左仆射。
原本依照陛下的脾气,可能会罚的更重才对。只是如今太皇太后身子不好; 为免冲撞,这才饶了他的死罪。
如今他在榻上趴着,身上盖了条毯子恰好遮住伤口,手里拿着一本书册认真看着; 一如往常的温雅模样。
忍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正要转身去婆母的院里接儿子,苏泽生不知何时扭头发现了她刚转过身去的背影,他定定望着,声音中带着轻颤:“你,回来了?”
忍冬顿了片刻,没再回头看他,而是径自离开。
苏泽生急的从榻上跳下来,不料动作太大牵动伤口,整个人随之跌在了地上。外面的小厮闻声过来搀扶,他急急拉着那人询问:“方才可是夫人回来了?还是我看错了?”
小厮点头:“回大人,是夫人回来了,如今往老夫人院里去了。”
苏泽生也顾不得疼,让人扶他进内室更衣,随后被搀扶着也往母亲的院里去。
在苏老夫人院里,忍冬看见了日思夜念的儿子。彼时老夫人正抱着孙儿在院中晒太阳,指着娇嫩黄花上覆着的蝴蝶给孙儿看。
小苏垣扭头间看见了不远处的忍冬,水亮亮的眼眸瞬间好似发了光,扑腾着张开胳膊,嘴里咿咿呀呀地似乎在喊“娘亲”。
看见儿子,忍冬鼻头酸涩,强忍着泪水落下的冲动含笑上前,对着苏老夫人行了礼:“母亲安康。”
苏老夫人看见她很是欢喜,拉她起来,把苏垣给了她,决口不提她当初一声不响离开的事,只是道:“垣哥儿夜里老哭,怎么都哄不住,连他阿爹也不肯要。瞧瞧,别看他几个月没见你,实则记得清楚呢,如今一看你一双眼都会笑了。”
老夫人的口气,就像她出门买个东西刚回来那么简单。
忍冬接下儿子,亲了亲他的脸蛋儿,又对着老夫人道:“垣哥儿胖了,谢谢母亲。”
老夫人叹了口气,摆摆手嗔笑:“是我亲孙子,可不得仔细照料着。不过没少操心倒是真的,如今你回来,我也能讨个清闲。”
“对了,皇后娘娘无碍吧?”老夫人又问。
忍冬点头:“没什么事了,再过段日子兴许便能回京。娘娘怕我想念垣哥儿,这才让我先行回来。”
“娘娘是个好人,也是真心的疼你。”老夫人颇有些感慨地说。
婆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苏泽生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赶了过来。他换了身青衣长袍,面如冠玉,只是因为身上的伤,此时整个腰身直不起来,显得有些狼狈。
看见儿子,老夫人起身打算接过孙子让他们夫妻两个说话,谁想垣哥儿一被亲娘抱着怎么也不肯撒手,老夫人无奈,索性自己带着下人进屋,把这院子留给他们一家三口。
忍冬没看他,抱着垣哥儿在廊下坐着,满含依恋地亲吻着儿子肉肉的小手:“垣哥儿想娘亲吗,娘亲每天都会想你。”
苏泽生走了过来,因为背上和臀部的伤不好坐下,便在忍冬后面站着,他点了点儿子的鼻端,柔声道:“娘亲回来了,我们垣哥儿肯定高兴坏了。”
忍冬一张脸冷下来,抱着儿子起身便要走。
苏泽生急的从后面将人抱住。
忍冬看着儿子,没有挣扎,却也没有说话。
苏泽生叹息一声,面露惭色:“我知道是我不对,当初没有顾忌你的感受,自私地想用皇后娘娘来换这场战争的胜利。你说得对,我不忍失去你,陛下对皇后娘娘之心自然也是一样的。陛下如今也算罚了我,我也深深记下,不会再有下次了。你别生气,好不好?你走之后,我日日为你担心,怕你出事。若非朝堂之上无人照料,我一定不顾一切的去寻你,哪怕为你去死我也是甘愿的。”
苏垣被娘亲抱在怀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将他和娘亲一起抱着的父亲,也不知能不能听懂大人的话,整个人呆呆的,小嘴儿微张,口水流下来了也不管不顾,可爱极了。
儿子娇憨的样子吸引了苏泽生的目光,他慈祥而宠溺地伸手点了点儿子的脸蛋儿。小家伙突然咧嘴笑了,看看阿爹,又看看阿娘,之后将整张脸埋在娘亲怀里,好一会儿才探出脑袋来。瞧见阿爹在看他,他咯咯笑着又躲了进去。
见儿子误以为自己在跟他躲猫猫,苏泽生也跟着失笑了。
忍冬睇他一眼,挣脱他的胳膊抱着儿子便走。及至门口时,见苏泽生还在原地愣着,她淡声道:“伤口不疼了?回屋待着!”
………………
三月初九这日,苏瑜刚用过膳食,却接到了京城而来的书信,说太皇太后薨逝。
这几日苏瑜仍害喜严重,整个人明显消瘦了。原是打算在这所城镇多待些时日,等身子好些再上路。不过国丧是大事,如今便也顾不得许多了,苏瑜强撑着身子让青枫赶路,加紧赶回京城。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苏瑜每日胃口全无,还总是阵阵犯呕。青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