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这么想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前几日刚来了月事,如今还没个谱儿呢。
俞氏看她这样子又忍不住笑:“娘也就是说说,你这才嫁过去一个月,急什么?”
苏瑜双颊一红,低下头去,想了会儿又道:“先帝刚走,虽然没昭告天下,如今想孩子也是不合时宜的。何况,皇祖母身子还没大好呢。”
太皇太后在病中的事俞氏也有耳闻,叹道:“世间最刻骨铭心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于太皇太后而言,这是道坎儿,不好过。你是做孙媳妇的,也要多加照料侍奉才是。”
苏瑜点头:“女儿知道的,每日都有去长乐宫陪伴。”
“对了,”苏瑜想了想,又看向俞氏,“阿爹阿娘也许久不在家里住了,如今可习惯?”
俞氏笑着点头:“你做了皇后,阖府上下自然是要给我们二人脸面的,无不敬重。你大哥大嫂也是好相与的,其实比早些年日子还要舒心很多。”
这倒是,以前是花氏和祖母当家,母亲没少遭受刁难,如今大嫂是个好性子的,想来对阿爹阿娘无不尽心。
原本苏瑜害怕母亲住不惯,是想提一提让她和阿爹搬去之前魏丞所居的都督府里的,不过如今看母亲这样子,八成是不会愿意。这样也好,一家人在一起,总能相互有个照应。
母女两个又说了会儿话,外面有人传话说陛下来了。
苏瑜知道,那些人在魏丞面前只怕也不自在,如今也是该回宫的时候了,又跟母亲依依不舍一会儿,这才起身出去。
魏丞在外面站着,瞧她出来,笑着拉了她的手,旁边的俞氏福身行礼。
回到宫里时,苏瑜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魏丞让人备了膳食,她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
魏丞看得有些无奈,淡声道:“你慢些,当心噎着。”
苏瑜动作放慢了些,边吃边道:“还是回来吃饭的好,否则他们不舒服,咱们俩也别扭。这个蟹黄包很不错,厨子做的越来越好吃了。”
魏丞看她吃的津津有味道:“平南侯府可能只回这一次了,日后你若想你阿爹阿娘,就传召让他们入宫来相见。”
见他贴心,苏瑜不由笑了。
魏丞给她撑了碗汤,苏瑜捧过来喝一口,不住地点头赞美:“汤也很好喝。”
等吃过之后,魏丞道:“你想必也累了,休息一下,我还有事要处理。”
苏瑜知道,他最近是有些忙,似乎是关于攻打楚国和呈国的事。
“要打仗了吗?”苏瑜问。
魏丞没否认,只是神色凝重了几分:“你知道的,我与姜夜之间早晚会有一战,如今他正与郑国交战,尚没顾忌这里,我们也该早作防备,攻下楚国和呈国才无后顾之忧。”
苏瑜点头,楚国和呈国是姻亲,关系极好,如果姜夜突然带兵打过来,届时楚国和呈国必然看准机会也来找大衍的晦气,倒是免不得就要腹背受敌了。
如今姜夜在与郑国交战,正是大衍解决隐患的最佳时机。
不过……
“楚国和呈国是一体的,他们联姻多年,唇亡齿寒,不管你攻打哪一个,另一个都会拼死相护的,这一仗肯定很难打。”
魏丞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去休息吧。”当初突厥铁骑他都不怕,又岂会畏惧呈国和楚国这两个小地方?
——
七月初,魏丞下令,封宁毅为征东大元帅,右神策将军郭旗怀为副帅,领兵三十万攻打呈国和楚国,并亲自祭旗,送大军出城。
回宫的时候,青枫禀报道:“陛下,神策大将军沈敬随已经在御书房门前跪了许久了。”
其实青枫也有些纳闷儿,除了宁大将军,陛下最器重的便是沈敬随了,可这次征东,多好的立功机会,陛下却派了郭旗怀跟随宁大将军出征,从始至终都没提及沈敬随半个字。
魏丞神色淡了几分,阔步去往御书房,瞧见沈敬随跪的笔直的身影,他沉声道:“进来。”随后入了御书房。
沈敬随起身,跟着入内。
魏丞阴沉沉在龙椅上坐下,看着沈敬随,良久道:“跪在外面做什么,说吧。”
沈敬随单膝跪地,字字铿锵:“请陛下让臣随军出征,臣愿为先锋,必然拿呈楚两国的君王首级来见您。”
魏丞看着他,眸光阴鸷了几分,神情中又透着些许失望。
“沈敬随,你是陵水长公主嫡长子,太皇太后的嫡亲外孙,更是神策军统帅,朕为统兵大都督时你便常伴左右,如今朕为何留你在京,你当真想不出缘由来?若是如此,朕也就白白器重你这些年。”
沈敬随怔在那儿,面露困惑,手心也渐渐渗出汗水来。他的确有些不明所以,但双唇翕动了半晌,到底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看着他的样子,魏丞微恼,淡声道:“既然想不明白就回去好好想明白,退下吧。”
“是。”他颔首应着,颓然地退了出去。
刚从御书房出来,沈敬随迎面撞上了苏泽生。以前的左仆射,如今已经荣升为尚书令了。
朝野皆知,陛下最敬的是大将军宁毅,也是当朝太傅。除此之外,最器重的两位大臣,文有苏泽生,武有沈敬随。
自古以来,但凡天子跟前的红人,文臣武将大多不对付,朝野之上多生口角也是有的。不过沈敬随却是例外的,纵然掌管神策军,大权在握,但他对于苏泽生却颇为敬重。
便如现在,他看见苏泽生便倍感亲切,亲自迎上去行礼:“苏大人。”
苏泽生也含笑冲他作揖:“原来是沈大将军,大将军愁眉苦脸,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沈敬随将里面的事跟他说了,随后一筹莫展看着他:“还望苏大人解惑,陛下之意,我实在是……”
苏泽生笑了:“敢问沈将军,陛下急于攻打呈国和楚国,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防备日后与齐国交战之时,他们拖后腿,这才先下手为强的。”
“如此,沈将军可明白了?”
“嗯……啊?”沈敬随还想再问什么,苏泽生却已经被青枫领着进了御书房。
沈敬随立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拍着脑门儿道:“哎呀,是了是了,陛下既然怕与齐国交战时东面的拖后腿,如今征东,自然也怕齐国使绊子。”
楚国和呈国那边有宁大将军和郭旗怀,必然是无碍的。如果他也跟着去了,齐国那边搞个突然袭击,可该如何是好!
他怎么那么笨呢!
原本以为陛下不让他立功是他哪里做了不对,失了陛下的宠信,如今想通缘由,沈敬随顿时喜上眉梢,大步往着宫外去了。
第113章
御书房内; 苏泽生平身后对着魏丞拱手:“陛下留沈将军防备齐国,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
魏丞看向他:“你以为; 如今的郑国比之当初的蔡国如何?”
苏泽生思索片刻,回道:“蔡皇虽暴戾,但兵马却强。至于郑国,郑皇仁慈却也懦弱,唯愿在这乱世之中得一安息之地; 不是成大事之人。若比较实力; 郑国应当是不如蔡国的。”
魏丞笑:“这便是了; 当初姜夜率军攻打蔡国时; 何等气魄,转眼间便攻至蔡国皇城。可如今反观他与郑国之战; 这么久过去了; 他才攻下几座城池?”
“陛下的意思是; 他在掩人耳目; 故意让陛下误以为他在与郑国相抗,脱不开身?”苏泽生顿了顿; “若是如此; 陛下此时派宁大将军征东,届时齐军打过来; 咱们……”
“即便咱们此时不派军东征,当齐军打过来时,楚国和呈国也不会站在咱们这边的。他们想吞下大衍这块肥肉,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苏泽生沉默良久; 愕然抬头:“如果郑齐交战是假,结盟是真,将来的局面变成郑、齐、呈、楚四国围攻我们大衍,那形势将会很不乐观。”
魏丞眸色也沉了几分。
其实如果只是苏泽生说的这样,那大衍还是有胜的机会。
他担心的是,姜夜对付他不会如此简单,或许还有更可怕的后手。
那个后手魏丞不愿去想,可凭着姜夜此人吞并大衍的野心,他很有可能真的会去做。
————
魏丞最近比之前越发忙碌,每日除了上朝便是在御书房召集文武大臣议事,到了晚上,也是半夜三更了才回到椒房殿。
他嘴上不说,但苏瑜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是,如今正值与楚国和呈国交战之际,也没听说前线那边发生什么事,他怎会如此忙碌?
苏瑜能想到的,便只有姜夜了。
夜色渐渐深了,整个椒房殿内被宫灯照的十分亮堂,圆圆的月儿挂在略显萧条的枝头,秋风袭来时,似有淡淡的菊香。
苏瑜正伏在案前随意翻着一本书册,但实则却没怎么看进去,总是出神。
蝉衣拿了件氅衣为她披上,轻声道:“娘娘,夜神了,早些歇息才是。”
氅衣披在身上,一股暖意袭来,苏瑜透过半掩的窗子往外看头顶的明月,默了一会儿才道:“快中秋了。”
“是啊,再过三日便是中秋佳节。”
时间过得真快。苏瑜在心底感叹一声,转而又问蝉衣:“陛下还没回来?”
蝉衣摇头:“兴许还在忙吧。”
苏瑜瞥了眼案上的漏时,眉头略微拧紧几分。都子时三刻了,他怎么还在忙?
思忖片刻,她问:“小膳房里可还有吃食?”
蝉衣回道:“晚膳时娘娘吩咐给陛下炖了鲫鱼汤,这会儿应该已经好了,不如奴婢去端过来?”
苏瑜摆了摆手:“我亲自去吧。”说着已然起身。
从小膳房端了鲫鱼汤放在保温的食盒里,苏瑜亲自提着去往御书房。
中秋将至,天气越发凉了,走出椒房殿门口时,她不免拢了拢身上的衣襟,思索片刻,对着蝉衣道:“你去取陛下的氅衣来。”
蝉衣应声折回去,很快取了件墨色大氅,跟着苏瑜往御书房走。
到了御书房,里面的灯还亮着,青枫守在外头,看见苏瑜忙迎上前去:“皇后娘娘。”
苏瑜看了里面一眼,问道:“陛下在忙吗?”
青枫回道:“方才召了大臣议事,如今已经散了,陛下一个人在里面。”
苏瑜看向青枫:“陛下最近究竟在忙什么?东边的战事可顺利?”
青枫回禀:“东边有宁大将军,想来应无大碍,一切顺利。”
“那就是北边的事了?齐国不是与郑国交战吗,如今是不是有了变故?”
看苏瑜面色凝重,青枫犹豫再三,也没瞒着,小声道:“齐国跟郑国没打起来,反而结盟了。而且,而且不知怎么还跟突厥人搅合在了一起。”
姜夜跟郑国结盟,又拉拢了突厥,其目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东边刚刚开战,此时如果姜夜率军攻过来,又有郑国和突厥相助,大衍就危险了。
苏瑜没想到,姜夜为了给离瑟复仇,居然给大衍设下如此大局。
她嗤笑一声,说什么复仇,其实为自己的大业才更妥当些。
他想吞灭大衍联同郑国苏瑜尚且可以理解,也佩服他的谋划。可他伙同突厥……
突厥霸占汉人的土地,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是汉人的死敌!姜夜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跟他们交好?
莫非他便不是汉人?他们齐国子民,便没有遭受过突厥人的迫害与屠戮?
记得魏丞说过,这个四分五裂的国家需要统一,只有汉人自己团结起来,才能真正的驱除外敌,得一方安宁。
而姜夜如今做的是什么呢,他选择跟突厥人站在一起,首先对付那个曾经给予他恩惠的人。
无耻行径!
如果没有三哥,哪里来的他如今的权势,又哪儿来的命享受这齐国天下?
苏瑜面带愠恼,双拳不由得握紧了几分。
青枫道:“娘娘不必着急,陛下兴许有自己的对策,总不至于让咱们大衍任由其拿捏。”
苏瑜没说话,从蝉衣手里接过氅衣,独自一人提着食盒进了御书房。
因为生怕吵到了魏丞,苏瑜入内后脚步放的极轻。走近里面时,发现他竟然伏在龙案上似乎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食盒放在案上,又小心翼翼展开了氅衣为他披上。
他许是没有睡熟,氅衣刚搭在他身上,魏丞便醒了。
他下意识睁眼,看到苏瑜时神色暖了许多:“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伴着双眸中浓浓的倦意,很让人心疼。
苏瑜柔声笑笑:“我让人给你炖了鲫鱼汤,也不知你什么时候回,就亲自给你送过来了。”她说着,亲自打开食盒为他舀汤。
“还热着呢,你喝些吧。”她说着,捧着那瓷碗递了上去。
魏丞似乎也是真的饿了,接过来后,不多时将碗里的汤便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