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面的却是疾步而来的赵均,义爸脸色浓郁地跟在他后面,并没有看到霍燕庭。
“初元呢?他不是跟你一块儿出去的?”义妈从矮凳上起身,问道。
赵均对她回了句抱歉,又面向苏乔道:“夫人,请收拾行李,我们即刻回莞城!”
“啊?”苏乔和义妈同时惊住。
“不是说好在家过年吗?”义妈第一个质问出声,随即探头看向大门口,“初元人呢?”
“真的很抱歉老夫人,因为紧急事务,必须得回去。”赵均简短作答。
义爸叹了口气,语气不善:“让他们走吧,不是说了孩子们有事!”
“夫人,先生说了,请您以最快速度收拾!”赵均看向苏乔,面有难色,想是霍燕庭给他下命令时更加冷酷。
苏乔错愕万分,但还是老老实实迅速上楼去收拾行李。
两只行李箱,刚刚合上,赵均已经过来,两手一边一只,在前面开路。
面对义妈万般不舍的神情,苏乔心里比她丝毫不会好过,强自洒脱地安抚了几句,跟着赵均匆匆而去。
走出很远,她忍不住回头,还能看到从院子里一直跟到大门口的义妈和义爸,双双定在那里,沧桑而难舍。
苏乔心里一阵泛酸,眼眶红了。
到了村口,除了一辆停在那里的白色宝马,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看到他们到来迎道:“苏小姐,赵先生,雷先生说他有急事所以先走了,我这就送你们去机场。”
“好。”苏乔回他微笑,坐进后座,赵均便在副驾座坐了。
车子很快驶出许门村,来时挺长的一段路,此刻,不过眨眼间已过,苏乔甚至没来得及再看一眼那座村子的牌坊。
她回头,遥遥看到村里有炊烟升起,北风一起,刹那吹散无痕。
心里便怅怅的,难以言喻……
到了机场,才发现霍燕庭已经乘专机先走,不过给他们订了最近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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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离开到回来,不过一夜之隔,苏乔却像做了一场恍然的梦。
这梦,刚开始华丽缱绻,落幕却失落惘然。
黎越接的机,说是接机,也不过是将开来的车钥匙交给赵均,而后,自己拎着行李箱马上进入登机通道,往日本的大阪而去了。
苏乔此刻才得知,霍燕庭人并没有回莞城,而是直接飞去了日本的大阪。
黎越正是赶去与他会合的。
赵均开车送她回家。
路上,苏乔靠着椅背,看着窗外熟悉的城市,眼神呆然。
一直到荷塘公寓大门口,她一直是这样的表情,连眼睛似乎都没眨一下。
赵均从前面扭过头,轻声问:“……你还好吧?”
苏乔回神,对他微笑:“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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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苏乔一大早起来,买了新鲜材料回来包饺子,好几种馅儿的,包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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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素画画途中休憩,出来打开冰箱,看着满满一冰箱的饺子瞪大了眼,朝厨房里依然在忙碌的人喊道:“乔乔,你是要吃饺子吃到元宵后吗?”
苏乔从厨房探出头来,笑容甜丽:“我还想把正月的都包完呢,这样还省了做饭,你不是正在赶画展都没时间吗?吃这个方便。”
“还要吃一个月?你不嫌腻?”
“好几种馅呢,不会腻的。”
“好吧你煮好了叫我。”苏素拿了一瓶柳橙汗出来,关上冰箱摇头:“这丫头,大过年的还犯魔怔。”
前天突然回来,苏乔对苏素解释,程莱交了男朋友,她不想跟着继续当电灯泡,所以提前回来了。
苏素倒也没多问。
在这套公寓里,年不年没什么区别。
吃完饺子,一天的白天便已近了尾声。
苏素回房,继续画画。
虽然她用的是一间大的房间,现在里面却已是连落脚的地方都难找到了。
幸好还有许多成品早已经运去了画廊。
不然,这整套公寓都不够她创作的。
苏乔无所事事地闲了下来。
本想继续包饺子,无奈冰箱实在放不下了。
脑子一空,她突然发现,这样的年,其实挺无聊的。
只是,她不明白,明明往年都是这样过的,为何只今年觉得无聊了呢?
回房,她想像苏素一样,沉浸到自己的设计里去。
开了电脑,又取来一幅新画纸,头脑却空白得比新纸还干净。
索性都放下,她双腿用力,将电脑椅滑到床头柜前,拿起上面的手机。
打开拨号键盘,不加思索地输入一串数字。
在拨出键上,手指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了。
她从来没在手机上存他的号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这串私人号码就这么轻易地深烙在了她的脑海。
从新城的许门村回来后,他一个电话、一条微信都没有。
苏乔知道他忙,可是不相信,一个人能忙到连打个电话或发条微信的时间都没有。
她不需要他多解释些什么,只要短短一句问候也足矣。
可是,手机看了成千上迈遍,微信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与他的对话框里依然空空如也。
脑子里乱乱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普天同庆的日子,人本就更脆弱。
他不来电不来信息,她犯不着主动找过去,太跌分儿了。
外面传来零零散散几个小孩子砸小炮的响声。
脑海里,就想起了前天他才说过的话:晚会落幕还有烟火表演,来的时候我已经让赵均从刘阳订了能燃放小半夜的用量,也只有这样空旷的村子才敢放肆地燃放,到时你看了肯定会喜欢……
关了电脑,她豁然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件红色的高领毛衣套上身,又在外穿了件米白色大衣,拎了包,独自出门而去。
满街的金桔树,树上挂红包,大型超市商场及商铺里锣鼓声欢畅。
比起她家,街上的年味儿甚浓。
莞城禁烟火,即使要燃放,也只能在指定区域。
打了车,她报目的地——青莞大桥。
虽然没亲自去过,但她记得有一年元宵坐车路过,分明看见那大桥下面一侧的空旷场地上,升起过数朵绚烂的烟花。
果然,空地上已经人潮绰约。
这会儿天色还青亮,已经有许多成群结队的年轻人抱着捧着各式包装喜庆的烟花前来。
☆、第158:一世飘零梦三千,孔明灯的梦是风给的,而她呢?
天明渐去,夜色降下来,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河边有有休憩的石椅石凳,苏乔捡一处坐了,顿时冰入骨髓,冷得她直打了个寒战,将身上的大衣又裹紧了些。
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声,打破了深色天幕里的寂静。
一团彩色的光芒快速上升,留下一线灰色的烟雾。
啪的一声!一朵烟花在空中盛开了,绽放了岑。
分裂成无数小小的光点,照亮夜空,定格在北风的心里。
短短一瞬间后,花儿熄灭,枯萎欢。
一切重新恢复平静。
苏乔一直仰着头,并没有等到希冀看到的烟花满天飞。
燃着微弱灯火的孔明灯,从幽暗的角落里缓缓升起,乘着寒夜的风,一直上升,飘向不知名的地方。
一世飘零梦三千,孔明灯的梦是风给的,而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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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过后,莞城热烈的新年气息悄然而逝。
元月中,莞城各方都在争相报道中何新晋继承人上位之事。
“中何前任董事何仲明自去年年底得知未婚娇妻英年而逝,当场晕厥,后被送入医生,至今未出院。”
“元月初八,经过中何董事会股东会议决定,何仲明之子何世轩正式出任中何集团董事会董事一职。”
“因春市矿产项目上失利,中何损失惨重,资金链断裂,这也是股东会未等何仲明醒来,而一致拥戴新任董事高效走马上任的主要原因。”
……
苏乔只粗粗浏览过,便关掉了时事新闻窗口。
她想起大年三十那天晚上,那只孔明灯飞走后,一对男女相继离去的背影……
自年前从许门村分别,苏乔再没有见到过霍燕庭。
正月初五和元宵晚上,她分明去了两次锦园,一半去看锦园,一半则是想看看他。
两次,她都没有见过他,卧室里是两人离开前的模样,想必是一直没有回来。
锦园那一段时间,除了秦姨和几个留下来值班的下人,其他人都被放了年假。
秦姨以为先生的去向,夫人是最清楚的。
所以苏乔去的两次连他到底还是不是在日本都未曾打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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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苏素的画展在中霞路毗邻的中环路,在莞城书香界颇有盛名的紫赋斋画廊正式开幕。
主办方把一切工作流程都早已安排周全。
苏素除了提供画稿,开幕期间需到场致开幕词及给一些重要人员介绍下外,其他繁琐的工作都勿需出面。
苏乔许久前就作好了去为她捧场的准备,甚至连衣服都挑好了。
事到临了,却遭苏素拒绝,苏素觉得卖画是件挺伤自尊的事儿,外人倒也罢了,亲人面前,更让她觉得一大把年纪了,无地自容。
越大的都市,夜生活越精彩绝伦。
苏乔白天没去画廊,晚上还是去了。
描着粗象枝条幕墙的画廊门口,两排的花篮摆得看起来似无尽头。
进入画廊里,华丽不再,倒布置得清新雅致,几幅她曾在妈妈箱底见过的至爱臻品都被挂了出来。
她在最近创作的新画区域一幅一幅细细浏览过去。
“离殇?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太悲了,换一幅吧?”女人淡雅温婉的嗓音。
熟悉的声音令苏乔蓦地侧眸。
一幅以莲作底,烘出一道孤寂背影的画作前,一男一女驻足而立。
男人身形修直挺拔,白色的高领毛衣,深蓝色休闲羽绒服,深色长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
女人长发微卷,和他同色的长款羽绒服,挽着他的臂,从一幅画又双双踱到另一幅画前,两人轻声细语,亲密无间。
他对身边女人侧头瞬间。
修俊有致的脸庞令苏乔倏地僵住了双脚。
“乔乔,怎么还是来了?”苏素拿着包,归她负责的事儿都处理得差不多,她正准备回家,一出来,就看到了僵步而立的女儿。
那两人听声也同时扭过头来。
男人清俊不凡,女人温雅美丽。
苏乔愣愣的,看着他们熟悉的脸,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回来了,并且接了何仲明的班,是中何最大的股东及最年轻的董事长。
他在莞城的一切日程,她基本上都知道,因为那些报道从去年年终到今年年初,一直在不停地持续报道。
然而,虽然她都清楚,可唯一没想过的是,会再与他相遇。
“HI,好久不见!”赵惟之倒先开口,对苏乔熟络地微笑,“听说是伯母的画展,我们便过来看看,白天就想来的,一直没抽出空来,正想着这么晚了,你会不会不在这里了,没想到,我们还是有缘的
tang。”
“何公子?”苏素也看到了他们,脸色有些微变。
“伯母您好!”
“伯母!”
何世轩和赵惟之齐声问好。
何世轩清逸削瘦的脸上漾着笑容:“以前就听说伯母丹青妙笔,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您这次肯定能名动整个书画界。”
“何公子过誉了。”苏素神色冷淡,并不想与他多叙,只道:“如蒙不弃,有中意的,等会告知一声,我让工作人员送到贵府上去。”
说完,拉起尤自神色僵惶的苏乔,就欲离开。
苏乔回过神来,被苏素拉着前行,回过头来,没有看何世轩,只是对赵惟之道:“改日再聚。”
赵惟之笑着点头,对她挥手:“好。”
收回目光之际,苏乔还是忍不住看了何世轩一眼。
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里,有着熟悉如斯的依依不舍。
犹记那些年,往往两人相处结束后再各回各家时,他便一直是这样的目光。
“这么快又换人了?”坐在的士上,苏素微带讽意。
苏乔知她所说的意思,去年何世轩还对外称要与叶家千金喜结连理。
而今,身旁却又另有佳人。
苏素看苏乔,以为她是因为何世轩身边女人而自艾自怜,略略抬高了声音:“倒是没辜负豪门世家纨绔子弟的名声,哪一个都是让女人靠不住的。”
苏乔神色寡淡,心情同样寡淡。
这一刻,她确实是想起了过去,可是,并不代表她就依然还活在过去。
那些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再想起时,思绪会微疼且薄凉,但它只会像穿过树叶的斑驳而无规则的光点,再也拾不起来。
他们都会继续有着各自的日子,各自的生活,各自的路。
再要做的,也不过是为自己眼下的跟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