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叫趁火打劫,秀春可算是见识到了!
秀春能想到去黑市买粮,其他人不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纷纷往黑市上打主意,要不然你当黑市粮价是怎么炒起来的?
邮局正经的业务大家也没心思再干了,这都九点多了,才拖拖拉拉人到齐,个个脸上带着疲倦,无精打采。
周科长再拍桌子鼓励他们精神点都没用。
之所以没精神,一个缘由是早起贪黑熬的,另一个是被活生生饿的,两斤粗粮对付一大家子人,哪个能吃得饱?!
无奈之下,周科长关上大门,停了业务,集中所有人开大会,商量怎么解决温饱问题。
这下大家可算来了精神。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饭吃不饱,哪有闲心再去干别的!你看小赵师傅,昨天开车送包裹,差点撞到人!”刘姐说得直叹气。
小赵师傅生怕领导责怪,忙道,“早上没吃饭,中午就吃了半块馍馍,熬到下午实在是熬不住了…”
小赵师傅是局里专门开车送包裹司机,饿得头晕眼花,正开着车,两眼一黑,方向盘就抱不住了,得亏了副驾驶上的小徒弟,不然一准完蛋!
周科长点了根烟,听得直皱眉,撂出话搁台面上,“大家赶紧出出主意,能有啥好办法弄到粮食,不过我有句话说在前头,局里经费不多,一分钱都不能动!”
显然周科长也偷摸去黑市打听了情况,十块钱一斤细粮,五块钱一斤粗粮,就算是挪用了经费,也买不到多少粮食!
众人一阵沉默,有人举了手建议道,“周边黑市粮价被抬高,要不咱们就去远的地方打听打听吧,如果价钱合适,也可以买点。”
秀春看向举手的人,是她带的徒弟小林。
小林的提议很快得到认可,吴大姐道,“我有亲戚在南京,说那边粮价还维持在细粮一块钱左右一斤,粗粮三五毛。”
秀春也听宋乃娥说了,宋乃娥还给她邮了二十斤粗粮。
秀春道,“咱们局里这么多人要养家糊口,千斤粮都不够,就算是买粗粮,也得大几百块花出去,买了粮食还不算,得用车拉回来,加上来回的耗油费,保守估计都得花出去一千左右。”
“千斤粮分下去,够吃个把月,往后去呢?照这个情形看,今年难熬,明年还难熬,月月花这么多钱买粮食,谁能撑得下去。”
没人吱声了,刘姐一拍桌子,“实在不行就出去要饭去!”
周科长又点了根烟,斥声道,“瞎说啥!”
说着,扭头看秀春,问道,“小孙,你有啥好想法?”
秀春犹豫了下,随后才道,“最好是寻个离咱们近,又不缺粮食的地方。”
周科长叹气道,“哪有这么好的地方呐!”
秀春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跟他们一阵嘀咕,吴大姐张口结舌,半响才找到自己声音,“小孙,你可真敢想,要挟部队?那还能有咱的活路吗?”
本来秀春想得是找革委解决,可转念一想,革委里的机关工作人员搞不好比他们过得还难,上级压下级,就算向上头层层反应情况,等红头文件批下来,他们就饿死一大半了,效率太低。
“不是要挟,这是请他们帮忙。”秀春笑得狡黠。
过了半月有余,赶上中秋节了,回不了家乡的军官们都聚集在食堂大灶,一块吃一块喝一块热闹。
“听说泽阳这边习惯中秋吃糖饼,大师傅,给咱们做点糖饼呗!”
大师傅心情好,有求必应,“好嘞!还有先吃啥的,一块说了!”
有刚入伍不久的新兵蛋子嘟囔,“俺啥也不想吃,俺想回家,俺想俺爹俺娘俺妹子。”
这点老兵们能理解,再大的娃离了家都想父老乡亲,他们也是这么熬过来的,有人安慰道,“家里没人给你写信捎带点东西?听口音,你老家是山东的吧,山东今年听说大丰收,家里没给你寄点啥好东西?”
新兵蛋子郁闷,“俺刚入伍不到一个月,俺爹就给俺寄包裹了,往后去一个月寄一次,月月有东西,这个月迟迟没来包裹。”
新兵蛋子话音刚落,有老兵也道,“我也纳闷,我媳妇也是按月给我寄信,这个月到现在都没收到。”
“我也是,我跟我媳妇刚结的婚,基本上是她来信我回信,就没间断过,这些天到底是咋啦,连个影都没有…”
一个两个都没收到信,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大师傅身上。
大师傅忙道,“看我干嘛,我可没私吞你们的包裹信件!我们炊事班的每趟出去运菜粮,经过邮局,有你们的包裹信件都会给你们捎带回来!”
部队不缺粮食,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根据地,有专门供给的粮食副食品渠道,炊事班的人每趟开卡车出去,一般拉回来三五头猪,那都是买得少的。
炊事班是部队里跟外界联系比较多的了,一般来说,他们每趟出去都必定会去一趟邮局,帮军官们取邮件还有报纸杂志。
大师傅猛然想起来了,几乎可以笃定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邮局那帮龟孙子扣押了我们的包裹信件,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能吧,他们那里来的胆子,敢扣押我们的信件?!”
大师傅气道,“我看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干的!上趟我去给队里取报纸杂志,你们猜他们怎么说的?奶奶的,雄赳赳气昂昂跟我呛声说他们报纸杂志这项业务以后都没了!”
众人七嘴八舌,怒气冲天,很快一级一级传消息,许卫东晚上刚从市区回来就听说了这事。
“团长,你看这事…连个邮局都敢跟咱们对着干了,这要纵着他们,还不得反了天啦!”大师傅气呼呼道。
许卫东抬手道,“话不能这样说,他们邮局好歹也是机关单位,人家大领导跟咱们师长可是拿一样的行政工资!”
“那又怎样,能相提并论么!”大师傅说话直,脾气冲。
许卫东笑,拍拍大师傅的肩膀,“行啦,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出去运粮,顺道去邮局了解了解情况,说不准人家有啥隐情呢。”
还能有啥隐情,就吃不饱饭的隐情呗!
这些天,但凡带有番号的包裹邮件,全让邮局这帮人给扣下来了,秀春他们这帮小职工干得一身劲,可把周科长给吓得,好些天没睡过一个安生觉,总梦见自己被人拿枪给崩了。
昨晚又做恶梦了,周科长早上开会长吁短叹,“这咋还没来人呐,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早超生啊…”
秀春忍不住笑,开玩笑道,“放心吧科长,你的大恩大德咱们都记着了,以后逢年过节就给你烧三炷香!”
周科长擦擦汗,脸色发白。
总算是把人给盼来了,来了两个,周科长都认识,连忙亲切握手,“哎呀,许团长,刘师傅,快坐快坐!您二位大早上过来,有事?”
大师傅冷哼,有话直说,“我来取包裹邮件!”
周科长直搓手,睁眼说瞎话,“最近没接到带番号的包裹邮件呐,要是有,还能不给您嘛!”
“少废话,不拿出来我自己搜了!”
周科长咬牙道,“真没有!”
许卫东靠坐在藤椅里,手指敲着扶手,没说话。
他们在楼上商量,楼下局里一帮人围在一块心里直打鼓,秀春坐不住,想去打探打探情况,从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一包茶叶,泡了茶送上去。
“哟,还是小孙心细,知道泡茶…”
秀春搁了茶就找把椅子坐下来,反正地盘是他们的,周科长指定希望有人在背后给他打气。
周科长一看跟他一条船上人的来了,有了盟友之后,多少有了底气,坐了下来,对穿军装的两人道,“咱们局开卡车的小赵师傅,前些时候饿蒙了,开着车差点没撞到人。”
大师傅朝许卫东看看,见他没吱声,自己出声便道,“你跟我们说这个干嘛!”
周科长笑呵呵道,“这不是向团长反应情况嘛!”
许卫东摸摸下巴,朝小嫂子看了一眼,笑眯眯道,“周科长,别拐弯抹角了,有啥事想托我们,就直说,犯不着又扣押包裹又不给报纸,这不是伤和气么!”
听许卫东这么说,周科长大喜,忙道,“粮站卖的粮便宜但供应有限,黑…黑市上价格漫天炒,有心想买买不起,团长您能不能给提供个买粮的渠道?你看…咱们总局分局,上上下下也有不少职工呢,总得要吃饭的不是,咱们有难,兄弟城市非但没伸援手,还趁机压榨,这种情况…咱们总得想办法自保不是…”
周科长话还未说完,就被大师傅打断,瞪眼道,“你倒是会想美事!”
让他们炊事班出面代买粮,可比粮站卖的粮价低多了,哪怕大米白面这样的细粮,从根据地收上来也就一毛多钱一斤,可比眼下的黑市粮便宜了百倍!
第121章 19号二更
驻扎在泽阳市郊的部队,上下约莫有四千多军官,保守估计,部队里的军官们每人每天消耗一斤半粮食,一天就有六吨的粮食被消耗出去,解放大卡一车约莫能拉十五吨左右,这就意味着炊事班的人三天两头要去趟根据地。
邮局上下不过几十口职工,要是帮忙带点,也是神不知鬼觉。
许卫东面无表情,似是在权衡,大师傅怒气冲冲,面对这两人,周科长那点气势就不够使了,下意识朝秀春看看。
秀春咬牙,坚定道,“不给带粮,咱们这边就扣着包裹!”
反正都这样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大师傅瞪眼看秀春,秀春也瞪回去。
许卫东挠挠头,道,“要不这样,给你们带可以,钱你们肯定得照出,另外咱们可不能白干,以后报纸杂志你们要免费提供。”
周科长几乎立马要说好,秀春赶在前头道,“你们帮着带多长时间粮,咱们就提供多长时间报纸杂志。”
有难是互通有无,等过了这一关,谁还能一直免费提供下去!
周科长不迭点头,“我的意思跟小孙一样!”
细节方面商议完毕,周科长送许卫东和大师傅下楼,吴大姐一把抓过紧随其后的秀春,拉到一边,小声询问,“咋样?”
秀春点头,忍不住乐,“估计一会科长进来该摞钱啦!”
从根据地收上来的粮食里,大米以一毛一分钱的价格收购,小麦九分钱一斤,玉米和地瓜干分别是四分钱和三分钱。
没两天,秀春就从局里拎了半口袋玉米面回了家,大师傅给他们通了气,说等再过些时候水稻下来,能帮他们弄到大米!
巧得是陈学功也拎了粮食,约莫有二三十斤的黑面。
“苗苗哥,你们单位也想法子了?”
秀春把粮食全倒进面缸里,旦旦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抱着秀春大腿直打转。
陈学功掐着旦旦的咯吱窝抱起来亲了两口,拿胡渣趁旦旦脸颊,把旦旦刺挠的哇哇叫。
“确切来说是咱们科室自己想了法子,老高他爱人老家在山东一个农村,听说偷摸单干了,又赶上风调雨顺,小麦亩产量三四百斤,家家户户都能收到三五千斤小麦,上交给公社,再留足自己吃的,还能存余不少,老高想办法托人邮过来一百来斤。”
本来打算让单位出面去外省弄粮,但整个医院上下有将近千口人,人多口杂,难免把秘密泄露出去,索性就各管各的,谁有办法谁少受罪。
陈秋实夫妇带领医疗团队下乡支援灾后农村医疗了,晚上秀春熬了小米粥,给旦旦盛了半碗,又给他剥了个水煮鸡蛋,旦旦大口大口自己吃。
“妈妈,还要!”旦旦把空碗递给秀春。
陈学功忍不住笑,“不错,今天挺乖!”
这两天陈秋实夫妇不在,旦旦被放在梁主任家,托梁主任他爱人帮忙看着,旦旦被梁主任家小儿子带着满大院跑,消耗的体力多,饭量自然比以前好。
秀春又给旦旦盛了半碗,突得想到了个重要事。
“苗苗哥,今天下午大舅把电话打到咱们局里,说大舅妈又生了个儿子!”
陈学功笑,“姑父才是真的老来得子啊!”
秀春也笑,随即道,“那这周咱们带旦旦一块回乡下去看看大舅妈。”
自打泽阳遭了洪涝之后,陈秋娟就一直住在娘家,宋家也被大水淹了,等水位退了之后,地窖里的粮食早就被泡的不成样,这场灾难,宋家三兄弟里受影响最大的就是老三,宋建军还得去农村改造,好赖有口饭吃,宋建国在一钢,单位想办法为职工谋福利,多少饿不死人,宋建武愁难的不行了,差点没去挖草根野菜。
对宋老三的难处,陈秋娟只当不知,月子里该吃吃,该喝的喝。
周末,秀春和陈学功带旦旦回来,把从商店买的羊毛线给陈秋娟,陈秋娟笑道,“正好,我月子里能给老二织两件毛衣。”
“爷爷呢?”秀春四下瞧,没瞧见陈木匠。
陈老太从鸡窝